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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常情》
　　作者：习习的幸由我守护

　　文案：
　　全职叶翔  生子预警

    狗血作者怎么能放过一夜情带球跑这种梗呢2333，文不长，本来想写完再发，但估计那就做不成叶神的生日贺文了，动画里叶神真是苏得让人发狂……希望发出来能更有动力，5.29完结就最好啦

    排雷：生子（大家都知道的哈哈哈），有龙套原创人物，没有周翔和伞修。
    一些设定和情理之中差不多，大概会有很多似曾相识的地方，此文主要就是为了苏叶神爱翔翔和写梗。


第一章 
　　01
　　现在是早上八点。酒店房间，两三个枕头和一床床单散在地面，一件红白相间的国家队队服和一套深灰色西装落在不远处，绞成一团。
　　房间里的两张床，靠近窗户的那一张，从枕头到床单都完好如初，而靠近卫生间的一张却好似被打劫了一通，枕头不翼而飞，床单也皱巴巴，凌乱不堪。
　　叶修坐在整洁的那张床上，身上披了件酒店提供的浴衣，腰带松松斜斜系着，嘴里叼着烟，头低垂，看不清表情。
　　不一会，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叶修身子微微一动，抬起头来。
　　啪嗒。卫生间的门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同款浴衣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玄关，带出一片刚洗浴过的湿热雾气。
　　孙翔赤着脚走过一片狼籍，一屁股坐在叶修对面，一声不吭地开始擦头发。
　　叶修摘下烟，掐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
　　有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房间只有毛巾和头发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孙翔头发短，搞几下差不多就半干了，但他仍然使劲儿搓着，动作野蛮又粗鲁，像和自己的头发有仇似的。
　　叶修看不下去，忍不住道：“行了，别弄你那头发了，小心和老冯一样。”
　　顿了顿，又说：“什么时候你正眼看我了，咱们再谈。”
　　孙翔的手这才停住，过了几秒，慢慢地放下来。
　　“……说吧。”孙翔把毛巾往下一扯，直视叶修。
　　他刚洗完澡，脸颊被蒸得红扑扑的，眼睛里还留了几分水汽，眸子亮晶晶。
　　叶修盯着这张分外显嫩的脸，心头古怪得紧。孙翔今年多少岁来着？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不管怎么着吧，总归也是奔三的人了，怎么看着还和十八岁似的。
　　刚才他想了很多，包括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和相对应的处理方法，但这时真要说了，也不知怎么地，叶修脱口就是一句：“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
　　“……噗。”
　　孙翔笑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的毛巾，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他的表情轻松自在，一脸“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儿”的神气，看起来倒比叶修这个Alpha还要不在意。
　　凝滞的气氛被这一声轻快的笑意破开一个小口子。
　　叶修挑挑眉，心头那股猥亵“未成年”的罪恶感略松快了些，然而紧接着又涌起一种微妙的情绪来。
　　虽然他记不起昨晚的感觉，但看孙翔这反应……
　　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02
　　第三届世界荣耀邀请赛，中国队再度获得冠军。世邀赛两年一届，如今已是荣耀第十六赛季了。当年那个天赋卓绝却冲动鲁莽的少年，已经接替周泽楷成为当之无愧的荣耀第一人，同时也是如今轮回的队长，还是此次国家队的领队。
　　冯宪君也到了退休年纪，怀旧得很。由体育局和联盟主办的庆功宴上，冯宪君请到了不少已经退役的大神选手，包括王杰希、孙哲平、张佳乐等等，当然还有，叶修。
　　席间开了酒。叶修自回家后就鲜少在联盟露面，被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和乐得看他热闹的老朋友灌了不少。饶是这几年他的酒量有了提升，可也禁不住这么整，二十几杯轮下来，眼前阵阵发晕，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不过这时他还是有记忆的。他记得就在他放下杯子，表示坚决不再喝的时候，一个人端着酒杯来到他面前，半句废话没有，张口就是：“叶哥，我敬你一杯。”
　　叶修抬起头，只见一大个子往他面前一站，挡住了一大片光，因为逆光的缘故，五官有些模糊。叶修眯着眼，视线往下，银色的领队队徽在左胸位置闪闪发光。
　　叶修这才知道来人是谁。
　　旁边的人全在起哄，吵吵嚷嚷。
　　“老叶，人小孙来敬你了，还行不行啊你。”
　　“来来，三代领队敬咱初代领队，老叶你不喝可说不过去啊。”
　　“看在一叶之秋的份儿上也得喝是不是，老叶你给我挺住了！”
　　……
　　叶修被吵得头痛欲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甩脑袋，端起杯子和孙翔的杯子歪歪斜斜地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之后的事情，他只能记起零星模糊的片段。
　　被几个人架着送进房间，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混混沌沌躺了不知多久，房间里忽然飘来一阵浓郁的花香，热烈地萦在鼻尖。
　　这味道实在太过浓烈，生生将深醉的叶修拉回一丝神志。之后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香艳迷离，犹如梦境。
　　可那肌肤的触感是如此真实，交织的喘息是如此灼热。叶修又不是个毛头小子，在电光石火的某一刻，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要完，这恐怕不是个梦。
　　结果早上一睁眼，看清对面人的脸——得，还不如是梦呢。
　　回忆结束。
　　叶修百思不得其解：“你哥他们没捎你回家？”
　　孙翔耸耸肩：“我哥那酒量你也知道，张佳乐忙着照顾他还来不及，哪能顾上我。”
　　“……”叶修无语。
　　其他人大概是看孙翔也醉得人事不省，为图省事，只开了一间房。谁能想到孙翔会突然发情。
　　这都什么事儿啊。
　　叶修叹口气，收拾好情绪，清了清嗓子，说：“行吧，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有什么打算？”考虑到这个话听着有那么点逃脱责任的意思，叶修又补充了句：“我尊重你的意见。”
　　孙翔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打算？”
　　本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把话说开，好聚好散。但显然昨晚的情况不那么简单。
　　叶修在床上和地面环顾一圈，再次确认了一次，见孙翔实在不明白，只好委婉地提醒他：“你吃过药了？”
　　“什么药……啊。”话音戛然而止，孙翔愣了愣，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叶修松口气：“明白了？”
　　孙翔脸色难看，阴晴不定了半晌，干巴巴地憋出三个字：“不会吧。”
　　“……”
　　叶修叹为观止。孙翔这人设略迷啊，他差点真要以为这是个毫无经验的未成年了。
　　叶修站起身，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裤子，搭在手臂上，说：“最好是这样吧，如果真的……”停顿几秒：“总之这几个月你注意着点，有事联系我。”
　　他没直接说出“怀孕”和“我会负责的”这种话，估计孙翔不乐意听。
　　果然，孙翔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敷衍地应道：“哦。”
　　叶修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出来时，孙翔正好往上身套短袖，优美的背脊和劲瘦的腰线在眼前一晃而过。
　　真是漂亮，叶修暗赞一声。抛开其他不谈，只说昨晚的体验，确实很棒。
　　叶修淡定地敲了敲墙壁：“那咱们留个电话吧。”
　　孙翔报出一串数字，叶修存起来，又用这号码去加孙翔的微信好友。
　　做完这一切，叶修左右看看，觉得应该没自己的事儿了，便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孙翔头都没回：“拜拜。”
　　03
　　坐进车里，叶修马上拿出手机，拨通王杰希的号码。
　　“总算醒了啊。”一接通，王杰希便笑着问候。
　　叶修也不寒暄，直接问：“昨晚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就多开间房的事儿，可害死哥了。”
　　“等等，你在说什么？”王杰希糊涂了：“后来我有点事，没多久就先撤了。”
　　“……”叶修头疼。
　　难怪，唯一一个靠谱的都走了。
　　王杰希敏锐地问：“出什么事了？你酒后乱性了？”
　　叶修：“……你这天眼有点厉害啊，大眼儿。”
　　王杰希了然：“谁那么倒霉？”
　　叶修无意透露：“你继续开天眼算呗。”说完就准备挂电话。
　　哪知王杰希下一句就是：“不会是孙翔吧？”
　　叶修一惊：“你还真有天眼啊。”
　　“全场就他和张佳乐两个O，总不能是张佳乐吧。”
　　叶修不说话了，揉着眉心。
　　“真的啊？”王杰希的语气充满同情：“那比张佳乐也好不了多少。”
　　叶修无奈地自嘲了一把：“是啊，哥能怎么办，哥也很绝望啊。”
　　这件事可大可小，调侃得差不多了，王杰希收起玩笑，建议道：“再问问别人吧，你醉成那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别一个人扛着，最后当了冤大头。”
　　叶修抹了把脸：“不了，也没什么冤不冤的，事情都发生了——不管怎么发生的，我都有不能推卸的责任。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之后再看怎么办吧。”
　　王杰希明白叶修的顾虑，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人多嘴杂，对孙翔不好。
　　“你倒是好心。不过早处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等之后……”王杰希猛地顿住，想到一种可能，音调立即变了：“等等，之后？难道……”
　　提起这个，叶修头更痛了：“是。”
　　“……”王杰希半晌说不出话。他一开始可没想到会闹出人命啊。
　　“可能性有多大？”
　　“基本没跑吧。”
　　王杰希倒抽一口气：“……哇哦。”
　　叶修苦中作乐：“怎么样，要不要帮哥算算？”
　　“还用算？你这不是已经栽了吗。”王杰希不怀好意地打趣：“要么被孙哲平收拾一顿，要么跳进婚姻的火坑，提前恭喜了。”
　　“第一个也就算了，后面那是什么鬼主意，别说我，孙翔第一个不同意。”
　　挂了和王杰希的电话，叶修扔下手机，靠在座椅后背，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慢慢地抽。
　　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栽了。
　　在睁眼见到对面的人居然是孙翔的瞬间，即使拥有强大心理素质的叶修，也惊得弹身而起。
　　孙翔比叶修先醒，盘腿坐在对面的床上，一脸放空地发着呆，不知看了叶修多久。叶修的动作把他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后脸颊迅速涨红，如同发怒的小兽，恶狠狠地瞪过去。
　　叶修很怀疑当时孙翔是在盘算要怎么花式弄死自己，瞧瞧，气爆炸了都要。
　　他和孙翔谈不上私交，荣耀里的那点牵扯纯属公事，他是对事不对人，但放在私人关系里，绝对称不上愉快。
　　孙翔那小孩儿应该很讨厌他吧。
　　一夜情的戏码发生在他们身上，对孙翔而言，大概等于旧恨未消，又添新仇。而对叶修来说，是个措手不及的大麻烦。
　　因为他们既不是纯粹的陌生人，也不是亲密的好朋友，只是两个认识的人，“不熟”这个词足以概括他们的全部关系。人情世故里，这种关系最不好把握，走在路上，隔个十几米，互相望见了，剩下的路程简直是考验演技。
　　何况自从退役，叶修和孙翔就再无交集。除了看轮回的荣耀比赛，上一次叶修见到孙翔本尊，已经是远在在五年前的孙哲平和张佳乐的婚礼上，孙翔作为孙哲平的伴郎。
　　当时来参加婚礼的荣耀选手都吃了一惊，原来孙翔是孙哲平的堂弟，这关系瞒得可真好。
　　魏琛还开玩笑说，原来当年孙哲平那句“我是你爷爷”，四舍五入一下，居然是真的。
　　这时，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叮得一震。
　　叶修拿起来，一看屏幕，是孙翔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
　　孙翔的微信名字就叫孙翔，后面跟了个太阳的标志，应该是跟他的姓氏“Sun”有关，取了个双关的意思。头像则是用五枚冠军戒指串成的项链，张扬得欠揍。
　　叶修又点开孙翔的朋友圈。
　　翻了几条，叶修发现和他预想得差不离，除了和荣耀相关的东西，孙翔的朋友圈里满屏美食、旅游、自拍，还有各种各样最新最火的表情包。显然，这是个很爱玩也很会玩的年轻人。
　　刷到一张全家福时，叶修手指一顿，噗地笑出声。在发的文字内容里，孙翔管他爸叫“我家的大帅哥”，管他妈叫“全家的小仙女”，而管他自己叫……本爸爸我……
　　叶修伏在方向盘上笑得发抖。这小子太他妈有意思了。
　　日期不断往前，短短几分钟，叶修已经浏览完了孙翔过去两三年的朋友圈，短暂地亲临他的生活，进入他的世界。
　　这个年轻人的人生就和他和名字一样光芒万丈。他拥有外貌、天赋、财富，幸福的家庭和一群志趣相投的伙伴，哪怕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他生命里生机蓬勃的阳光味道，美好得让人连嫉妒都生不出。他生命里的阳光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可这些都与他叶修毫无关系，只是全然的陌生。
　　叶修忽然有些想笑。
　　认识这么多年，他和孙翔连个微信好友都不是，别说五入，连四舍都没有，没想到步子一下子迈这么大，直接滚到床上去了，而且，某种更深的联系很可能已经悄然埋下。
　　自从回了家，叶修便收起心思，准备承担他推卸已久的责任。年少轻狂的任性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答，再也没有遗憾，让他可以心平气和地沉淀在岁月的平凡里。他是真没想过还要做什么轨迹之外的事情。
　　然而生活给了他好大一份……
　　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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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行业庆功会后和七年不见的前同事419了，在线等，急


第二章 
　　04
　　今天是周日，离开酒店后，叶修先去公司加了个班，下午六点钟左右，回家换了身衣服，然后回爸妈那儿吃饭。
　　这是叶家的规矩，每个周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家人都要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叶修进门的时候，叶秋一家已经到了多时了。
　　叶修陪四岁的侄子玩了会，瞅准时机，迅速抓了把坚果塞进他胖乎乎的小手里，拍拍他的小屁股：“来，拿上楼给爷爷吃。”
　　“……”小侄子一脸呆萌。
　　叶修一本正经：“大伯迟到了，爷爷不高兴，但爷爷最喜欢驰驰，驰驰去帮大伯求个情，爷爷就不会打大伯了。”
　　小侄子立刻觉得这是一项光荣的任务，响亮地应了声“是”，迈着小短腿儿屁颠屁颠地上楼找爷爷去了。
　　叶秋走过来，斜着眼说：“你现在打发起我儿子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啊。”
　　叶修揉揉酸痛的肩颈：“二胎开放这么多年了，你赶紧地再生一个，转移下老大的注意力，别老缠着哥啊。”
　　“我不急啊，反正老婆儿子我都有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叶秋压低声音：“做好准备啊，这次是蓉蓉的同事，妈非让她介绍的，她不好意思得很，待会你怼妈就算了，可别让她下不来台。”
　　“……”叶修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果然，晚饭时叶妈妈和儿媳妇一唱一和带出此事，一个引出话题，一个答“诶正好我认识一个……” 接得天衣无缝，演得和真的一样。
　　叶修一句话都没插上嘴，叶妈妈已经雷厉风行地甩出了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几双眼睛刷刷刷全汇聚到叶修身上。
　　叶修泰然自若地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吞下去，点点头：“哦，行啊。”
　　叶爸爸气得一拍筷子：“你看你那什么态度！要做一件事就好好做！”
　　叶修怼回去：“那啥，其他优点我不敢说，您说的这点，我以为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了吧？”
　　“好了，都少说两句。”叶妈妈拍了下大儿子的手臂，结束父子间的日常斗嘴，淡淡嘱咐：“这次你给我上点心。”
　　叶修叹气：“冤枉，之前那次分明是人家看不上我。”
　　叶妈妈凉凉地瞥了叶修一眼：“胡说。”
　　叶修笑笑，作个手势，不再多言。
　　晚上十点多钟，叶修准备回去了。叶秋把叶修送到车库，拍拍叶修的肩，安慰他哥：“这次是蓉蓉介绍的，应该比较靠谱，至少不会一上来就趾高气扬地提要求。上次那种奇葩是例外中的例外，你别太有心理阴影。”
　　相比叶秋的义愤填膺，叶修这个当事人倒表现得相当客观：“人家也没怎么样，只是大家想法不同，一开始说清楚底线，也省得浪费时间。按她的要求和我的情况，咱俩确实没必要勉强。”
　　叶秋盯着叶修，冷不丁道：“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不会是喜欢苏沐橙吧？”
　　叶修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要真是这样，你觉得还能轮到莫凡那小子？”
　　叶秋想想，也觉得是自己关心则乱了：“那倒是。”
　　“行了别乱猜了，总之这次看在你和弟妹的面子上，我再去见见吧，之后让妈别忙活了。”叶修弯身坐进车里，声音飘出来：“指不定很快就用不着了。”
　　叶秋一愣，忙弯下腰，拍着车窗问：“喂喂！你刚说什么？用不着了？这什么意思？你有目标了！？”
　　叶修发动车子，毫无诚意地提醒：“小心手啊。”
　　“……靠！”叶秋重重一拍窗户，飞快抽回手，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05
　　一周之后，孙翔的退役新闻迅速占领各大荣耀媒体。
　　叶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一个饭局上，包间里的电视锁定在体育频道，伴随煽情的背景音乐和台词，主持人遗憾地讲出了这一消息。
　　叶修原本背对着屏幕，听见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回头认真地看起电视来。
　　节目组为孙翔做了个视频，回顾他长达十年的荣耀生涯。一叶之秋是孙翔的转折点，这其中自然绕不过叶修。
　　如今这个圈子，玩荣耀的自然是少数，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总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的缘故，对荣耀有所了解。跟着看了会电视，他总算理清楚人物关系了：“哟，叶总，这个孙翔是不是就是接替你用一叶之秋的小伙子？我以前听我女儿提起过，原来就是他啊。”
　　“嗯。”叶修头也不回地应了声。
　　电视里，孙翔如今的面容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褪了少许青涩，多了几分成熟，气质也更加沉稳老练。
　　老总不禁感慨：“你们这圈子确实不容易，才27就得退役了，这才多点儿大啊，这要是都算老了，那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还要不要活了。”
　　叶修的眉心越皱越紧。
　　“说起来，叶总，你现在和这些荣耀选手还有联系吗？”
　　“看人吧。”
　　“哦，既然是接班人，那你和这位的关系应该不错？”
　　叶修回过头，重新拿起筷子，笑笑：“一般，不是很熟。”
　　何止不熟，如果不是上次的意外，他们几乎就是陌生人。
　　很快，叶修寻了个机会去到卫生间，一进门就掏出手机，翻出孙翔的号码，拨通。
　　才响了一声，叶修忽然想到什么，飞快掐断连线。
　　今天是8月22号，距离那一晚不过才过去一周而已，就算真怀孕了，现在也查不出来。
　　这么说，孙翔是早就决定今年退役的了，和那件事没关系。
　　叶修两手按在洗漱台，轻轻吁了口气。
　　上一次他有这么大起大落的心情，还是十几年前在医院签署苏沐秋的死亡通知书的时候。叶修扯了扯衬衫领，对镜子里的自己送了一张不打折的嘲讽脸。
　　他意识到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远比他以为的要大。
　　他的确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理智和感情是两回事。
　　理智上，叶修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在感情上，老实说，他希望永远别接到孙翔的电话。
　　06
　　孙翔的退役发布会搞得轰轰烈烈，话题热度也持续了很久，可他本人在发布会之后却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公众视线，让那些守着他微博的粉丝们望眼欲穿。
　　一场秋雨送走炎炎夏日，再一场初雪迎来皑皑寒冬。下半年的时间似乎总是过得快一点，一转眼，近四个月过去了。
　　那场虚惊之后，叶修把心态放松了不少。不管怎么样，结果总会出来。他很少对对自己的生活失去掌控，这感觉确实不好，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让自己舒服点。
　　叶修原本的打算是与其等孙翔来找他，倒不如等日子差不多了，主动去问孙翔。然而临近年末，又赶上一个新项目，工作忙得一塌糊涂，等叶修再想起这件事，已经是十一月的下旬。
　　那还是因为他和孙哲平在一个商业会议上偶然碰了面。
　　待冗长的会议结束，叶秋急着去幼儿园接儿子，和叶修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
　　孙哲平给同行的秘书和助理交代了任务，拍拍他们的肩让他们先走，然后朝叶修的方向走过来，上下打量一阵，啧地一声：“你这人模狗样的样子，我还真是看多少次都不习惯。”说着在叶修的右肩捶了一拳：“对了，你弟怎么先走了，不等你啊？”
　　“他接儿子去。”
　　孙哲平同情地看着叶修：“别指望我会陪你吃晚饭啊，我也要回去陪老婆孩子。”
　　“多大脸，谁说要和你吃饭了？”叶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也该走了，买了今晚微草和雷霆的比赛。”
　　孙哲平眼睛一亮：“哦，这一场啊，乐乐之前也念叨了好久说要去现场看，不过你也知道，他现在还是别乱动的好。”
　　叶修叹口气：“我说大孙，你好歹也是一霸道总裁，能不笑得这么傻吗？”
　　孙哲平温柔地旋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这种孤家寡人不懂。”
　　叶修一本正经：“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啊，孤家寡人怎么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没听过啊？”
　　孙哲平扫一眼叶修笔挺昂贵的西装，嗤之以鼻：“你管这叫苟且？”
　　叶修耸耸肩：“就是个工作制服，餐厅里端盘子的不也要穿？没什么不同。”
　　孙哲平的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看了叶修许久，突然重重一叹：“好吧，我服了。咱们这群退役的，平心而论，没哪个不爱荣耀，但离开圈子这么多年，转行的转行，结婚的结婚，再加上生孩子养孩子……事情越来越多，要说还像以前那样把荣耀当作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不可能。大概，只有你了。”
　　叶修挑眉：“你这是明夸暗贬，换个方法损我？”
　　“损你就损你，还明着暗着的，用得着吗。”孙哲平哼了声，看了看叶修，又意味深长道：“不过你想想，如果今晚这场比赛有人陪你一起看，不也挺好？”
　　叶修并不排斥这份好意，笑着说：“我同意。希望吧。”
　　两人边走边聊，在下车库的电梯里，叶修不经意地问：“你们家产业都交给你了，你弟退役之后打算干什么？”
　　提起那个小兔崽子，孙哲平就一肚子气，没好气道：“管他呢，现在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
　　叶修心中一跳：“怎么？”
　　孙哲平轻轻磨了磨牙：“想起一出是一出，退役回来呆了没几天就说要去实现环球旅行的梦想，第二天拖个行李满世界浪去了，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叶修稍稍松了口气，继而想起孙翔的朋友圈照片，心中莫名一动。作为一枚资深宅男，他第一次觉得这样说走就走的生活也挺有意思。
　　生活的每一种形态和个人都是互相成就，毫无疑问，孙翔是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那一种，而这样的人生让他闪闪发光。
　　“真有活力啊。”叶修笑着说了句，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抛出下一个疑问：“八月份到现在都快四个月了，他就一直在外头跑？你们也不担心？”
　　孙哲平不以为意：“哦，这个没事儿，他从小就是这样，野性子，他爸妈都管不了他。”
　　然而护短的天性已经深深刻进了孙家人的骨子里，还不到半分钟，孙哲平又不自觉地替孙翔说起好话来：“不过野归野，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看他想要一叶之秋，机会一来，他二话不说也就上了，怕过什么？后来压力那么大，他还是挺过来了。你得承认，他确实做得还不错，是不是？”
　　“是。”对这一点，叶修并不否认。
　　孙哲平不说还不觉得，一说突然有了个发现：“哈，这么说起来，他和你还挺像的嘛，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修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太留意。
　　此时电梯缓缓停下，一如他的心脏，尘埃落定。
　　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着。
　　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只是一场虚惊。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老实说，这种可能性非常小，除非他俩其中一个那方面有病。
　　那么，第二种可能，就像孙哲平说的，孙翔这个很有主意的野小子，压根没打算联系他，直接处理掉了。
　　如果是这样……
　　叶修皱了皱眉，情绪有些发沉。
　　他承认这省去了他很多麻烦，孙翔的做法只是个人选择，无所谓对错，但这摆明了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却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做决定，让叶修难以赞同——和当年刚去嘉世的专横独断没两样。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孙翔这小子还能让他有教训人的冲动。
　　孙哲平先叶修半个身位，走到自己的车位旁，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你倒是提醒了我，这都十一月底了，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前几年他忙着打比赛，都没回家过。这次要是还不回家，我真要去抓人了。”
　　“怎么，要安排他相亲啊。”叶修这段时间被相亲弄得苦不堪言，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孙哲平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你想多了，他哪儿用得着相亲啊，从小到大追他的人能排满长安街，数都数不过来，还有人追了他好几年，我都搞不懂这小子哪儿来那么大魅力。当年他离开家去越云的时候——你知道那个年纪又是最容易出事儿的，可把他爸妈紧张得要死。”
　　意识到这个“出事”指的是什么，叶修跟着干笑两声。
　　孙哲平忽地咦了一声，问：“他之前说他在嘉世有过一个对象，但死活不肯告诉我们是谁，你知道不？”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哲平。
　　但说实话他是很吃惊的，孙翔在嘉世的两年熊成那样，居然还抽空谈了个恋爱？他对那位勇士究竟是谁没太大兴趣，就是觉得很可惜，他要是能早知道，让孙翔对象去教育教育，说不定能让那傻小子少走些弯路。
　　孙哲平立马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摆摆手说：“对对，我老是忘记你们是死对头。AO之间排斥成你们这样儿的也是少见，毕竟我们见多了他的桃花债，乐乐说他就是一移动的荷尔蒙，处处留情，迟早要还。”
　　叶修对孙翔的恋爱史毫无兴趣，敷衍地笑笑：“这么厉害啊。”
　　“可不是。”孙哲平神态轻松：“其实我看他这方面意识还是可以，但我叔叔他们挺发愁的，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哪天他一点预告没有，突然抱个大胖小子回来，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叶修一哂，心道，可不是么。
　　就差一点了。
　　07
　　既然孙翔不肯来找他，那自然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虽然心中颇有微词，但叶修也不会自讨没趣。
　　那天晚上像梦一样香艳而不真实的情欲，很快被生活的洪流掀在身后。
　　如此忙了一个多星期，周六的晚上，叶修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奉命来到一家做淮扬菜的餐厅，和相亲对象共进晚餐。
　　这是他目前接触最久的一个相亲对象，前前后后有四个月了。叶妈妈非常高兴，儿媳妇更是常常向她透露女方的反馈，无外乎“对叶修挺满意，可以先处着看看”云云。
　　说实话叶修可一点没看出来。每次他们约见，气氛的确不算差，但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转头叶修就能忘得干干净净。每次叶妈妈逼问他经过，叶修真不是打太极，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叶妈妈气得大骂儿子迟钝，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人家虽然没明确表示，但愿意一直和你接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不然她干嘛浪费时间？
　　叶修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便没反驳。
　　叶妈妈又追问，那你对人家姑娘到底什么感觉。叶修实话实说，没感觉。
　　叶妈妈再问，那你不讨厌她的吧？
　　那谈不上。叶修说。
　　叶妈妈看着儿子，淡淡地说那不就行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叶修说不怎么样，然后挺认真地想了想，说行啊，只要人家是真有这个意思。
　　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怪无聊的。叶修无所谓地笑着，仿佛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自己的生活。
　　自从他回家——不，应该是离家出走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是在用一个未知的赌约，去换一份注定的妥协。
　　好在赌约的结果够好，而妥协的对象并不太糟。生活只是回归了它原本的轨道。
　　和之前一样，又是不咸不淡地吃完一顿饭，叶修起身去结账，顺便等女方从卫生间出来，再把人送回家，任务便算完成。
　　在距离前台还有几米的时候，叶修盯着站在前台边的一个背影，停下脚步。
　　不到一分钟，服务生从后厨拎着两个打包袋一路小跑上来，递给那人：“您的鲜肉小笼包和生煎馒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那人接过袋子，转身要走，一回头，和叶修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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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独生Alpha，羡慕死有兄弟姐妹的筒子了，特别想要一个omega弟弟，求问是什么感受？
　　谢邀。
　　不怎样，天天担心喜当舅。冷漠.jpg


第三章 
　　08
　　孙翔穿着一件中长款的黑色羽绒服，羽绒服有一圈竖立的高领，孙翔又把拉链拉到了头，修长的脖子被遮得严严实实，衬得他的脸格外小。外头很冷，餐厅里暖气充裕，极速转换的温差，在这张脸上激出一层薄红。
　　皮肤不错。叶修脑子里莫名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孙翔一直不说话，面无表情的，不知道是还没回过神来呢，还是压根不想搭理叶修。但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于是叶修先开口了。
　　“旅游回来了？”
　　孙翔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叶修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大反应，指指他脚边的旅行箱：“之前遇见你哥，他说的。”
　　“……哦。”孙翔似乎松了口气。
　　“玩得怎么样？”
　　“还可以。”
　　“怎么上这儿买晚饭？你想吃上海菜，你家还不给你做啊。”
　　孙翔少见地沉默了一会，才说：“路过，就突然想吃了。”
　　叶修看着孙翔，挺无奈的。其实那天早上他就发现了，在面对他的时候，孙翔跟被周泽楷附身了似的，话意外的少。
　　这是还记着荣耀里的仇呢？多少年了都。
　　叶修不由纳闷：“这是轮回队长的特质还是怎么？我记得你以前话不少啊。”虽然不是黄少天那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至少也算根炮仗。
　　他刚来嘉世的时候，那几句中二台词，叶修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孙翔像是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皱着眉站在那儿，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上周微草和雷霆的比赛，你看了没？”
　　“……”
　　叶修实在忍不住，指着额头，哈地笑了出来。
　　孙翔脸上的红色一下子飙升了一个色号：“你笑什么！”
　　叶修抖着肩比了个“停”的手势，忍笑道：“好了好了，别为难自己了。”
　　这下他信了孙翔是真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除了荣耀。另外叶修还确信了一点，那就是孙翔确实打定了主意，不跟他谈那天晚上以及后续发生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叶修总觉着孙翔有点紧张，整个人都是绷着的。
　　他猜孙翔是害怕自己主动提出那件事来。
　　那就算了吧，叶修琢磨着，人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除了配合演戏，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孙翔定了定神，问：“你来这儿谈事？”
　　无怪乎孙翔这么问，相比孙翔随意的穿着，叶修的打扮实在是有些“隆重”—— 一整套西装，臂间还搭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优雅而精整，怎么看都不像是随便来吃一顿晚饭的。
　　叶修含糊其辞：“差不多吧。”
　　“哦，那不打扰你了。”孙翔点点头，看起来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呆，这么一句简短的寒暄已经可以作为结束语了，他毫不犹豫地说：“回见。”
　　叶修略一颔首：“再见。”
　　心中却通透得很，他们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和必要了。
　　等相亲对象从卫生间出来，叶修刚要往外走，前台的收银员急声叫住了他：“先生！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先生的信用卡落这儿了，刚看您和他聊天来着，您是他的朋友吗？”
　　叶修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戏剧，不禁好笑，孙翔这是有多着急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拿。
　　叶修没有回答正面是否是朋友这个问题，直接掏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通讯录里，孙翔的号码第一次被翻出来。面对这串毫无印象的数字，叶修心不在焉地想，想不到最后是在这种场合用上了。
　　接到叶修的电话，孙翔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叶修说明原委，想着距离孙翔离开也有一阵了，结果他电话都还没挂，孙翔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分别保持着通话的姿态，互相看了几秒钟。
　　叶修收起手机：“这么快？”
　　“啊？……嗯。”对于叶修身边突然出现的女人，孙翔明显愣了愣，快速扫一眼，上前接过信用卡。
　　女人好奇地问叶修：“这位是？”
　　“以前荣耀里的……”叶修把同事两个字吞回去：“一个后辈。”
　　“这样……”女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友好地朝孙翔打招呼：“你好啊。”
　　孙翔回了一句你好，语气一般，听得出没有想要继续交谈的欲望，但还算有礼貌。
　　叶修指看孙翔手上的外卖袋子：“怎么还没走？” 这话问得十分突兀，还有几分不近人情，但叶修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开口，本来就半生不熟的气氛会更难受。
　　孙翔吸了吸鼻子：“等车。”他的声音有些哑，脸部的红色从两颊集中的部分开始蔓到耳廓，鼻尖红得尤其厉害，看来是冻得不轻。
　　叶修皱眉：“你家司机呢？”
　　“……没让司机来。”孙翔闪开了目光。
　　叶修心一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他忽略了。
　　叶修旁边的女人突然道：“叶修，你送……送你朋友回去吧，蓉蓉刚跟我说她就在楼上的商场，我们也挺久没见面了，我去找她说说话。”
　　叶修还没说什么，孙翔先拒绝了：“用不着。”
　　……
　　其实于情于理，孙翔的拒绝都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他说话的口气，又硬又冷，特别不给人面子。
　　勉强支撑的气氛顿时兜不住了，女人无措地看着叶修，神情颇为尴尬，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叶修朝她安慰地笑笑，温和地说：“那行，你去找人吧，咱们晚点再联系。”
　　等女人走了，孙翔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修：“你有病啊，还真让人家走？”
　　叶修披上大衣，慢条斯理地系扣子，不动声色道：“去车上再说。”
　　“说了不用。”孙翔不耐烦地转身要走。
　　叶修终于脸一沉，快步上前，拉住孙翔的胳膊。
　　孙翔蓦然一僵，又惊又怒，正要发飙，一转头却对上一双深沉犀利的眼睛。
　　“别闹。”叶修稍稍放松手臂，嗓音低沉：“我们好好谈谈。”
　　08
　　孙翔系好安全带，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然后闭上眼靠着座椅，再也不出声了。
　　叶修也不逼他，车厢里安静蔓延，只有车辆前行的轰鸣和呼啸声。
　　开了一段路，叶修板着方向盘往右转，目光也顺势瞥过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你都解决好了？”
　　孙翔没有回应。
　　随着车辆驶入弯道，叶修扳正方向盘，直视前方，平静道：“说话。”
　　过了十几秒钟，孙翔冷冷地回：“好了。”
　　叶修对孙翔的口气不以为意：“怎么不和我说？”
　　“不是你说的尊重我的意见。”孙翔不耐烦地扯了下安全带：“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在告诉我的前提下。”
　　“忘了。”
　　叶修皱起眉头。
　　孙翔这副软硬不吃、冥顽不灵，还拒人千里之外的恶劣态度，让他想起多年前孙翔刚进嘉世的样子。
　　叶修深呼吸一口，突然很好奇：照孙哲平说的，孙翔恋爱经验那么丰富，他究竟是怎么和人处对象的？该不会就是这么个样子吧？谁受得了。
　　不过，叶修转念一想，孙翔对着讨厌的人——比如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对着喜欢的人，说不定怎么可劲儿黏糊撒娇呢。
　　想到那个画面，叶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面的路堵了起来，车子排成一条长龙。叶修踩下刹车，逐渐减速，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缓缓道：“孙翔，你不高兴，我能理解。但你也知道我那晚醉得不轻，好像还是被你那杯彻底弄晕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发生这种事，不仅对你，对我来说也是个麻烦，但再麻烦也要解决不是？所以我说，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
　　孙翔沉默了会，嘴角一勾，冷笑道：“你都说是麻烦了，那不就得了。我帮你解决了不是很好吗，你他妈还啰嗦什么。”
　　叶修没想到这么掏心窝子的一番话也能被孙翔捉住把柄，哭笑不得：“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我也有责任，我会承担，你没必要一个人……”
　　“不用了。”孙翔干脆地打断。
　　叶修挺莫名其妙的，他隐约感觉到，孙翔的情绪在短短一瞬间经历了一种极速的转变，之前主要是焦躁不耐，而现在，更多的是阴沉冷漠。
　　可这小子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心底那份微妙的不对劲变得更清晰，却也更摸不着头脑。
　　思索片刻，无果，叶修只得无奈地表示：“行，既然你都处理好，也过了这么久，确实没我什么事儿了。”想了想，叶修又说：“如果你需要的只是我离你远点，行，等把你送到酒店，以后我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行吧。今晚这种情况总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嗯。”孙翔恹恹地应了一声，似乎彻底失去了和叶修交流的兴趣。
　　车内重归安静。叶修专心致志开车，观察着前方的路况。车子在狭窄的缝隙间走走停停，还有许多车见缝插针地岔道，惹得车鸣不断，让人心烦意乱。
　　几分钟后，孙翔忽地睁开眼，啪一声安全带：“靠边停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难耐的急促，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
　　叶修惊讶地转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孙翔阴晴不定地望着前方几乎停滞的车流，右手死死扣紧在车把上，青筋凸起，手背一层薄薄的皮肤被撑得紧紧的。
　　叶修只能想出一种可能：“你想上厕所？”
　　孙翔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这确实是个尴尬事儿，叶修不问了。
　　几乎过了将近一刻钟，叶修才寻得个空当，迅速扳动方向盘，当机立断穿过去，把车停在路边。
　　车还没停稳，孙翔就飞快打开车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喂小心……”叶修阻止的话才说到一半，孙翔那亡命奔逃的架势令他眼皮一跳，脑海中劈过一个念头。
　　他神情一凛，喃喃自语：“不会吧。”一边飞快解开安全带，快步下车。
　　孙翔直接冲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旁，一手撑着树干，弯腰低头，干呕几下，哇地吐了出来。
　　……
　　叶修才走了两步，猛地停下来，看着几米开外那狼狈呕吐的背影，太阳穴突突直跳。
　　先前所有的不对劲都在这一刻有了清晰的答案。
　　09
　　叶修在原地站了三四秒钟，又折身回到车上，拿了一盒纸巾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朝孙翔走去。
　　孙翔胃里没什么东西，只吐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只能呕出清水了。他佝偻着腰，埋着头。树上挂了不少灯饰，光影迷离，映在他低垂的侧脸上。
　　叶修看孙翔缓得差不多了，递过去纸巾和矿泉水：“好点儿了吗？”
　　孙翔直起身，接过纸和矿泉水，漱了个口，一擦嘴，说：“不好意思，有点晕车。之后不用你送了，我自个儿走走。”
　　叶修看着孙翔，唇角快速勾了一下，简直气笑了：“你说什么？”
　　“晕车啊。堵得这么厉害，我不坐你车了，反正也不远了，我走回去就行。”孙翔指指路边的黑色奔驰，神色如常：“但你不可能不要车吧。那就这样，拜。”说完转身欲走。
　　叶修抬手拉住孙翔的胳膊，嘴边的弧度完全收了起来：“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从头顶流泻而下光由橘红转为紫蓝，冷调的光色让孙翔的脸显出几分瓷器般的苍白。
　　叶修紧盯着孙翔，斑斓的光在他眼眸深处汇聚流转，他缓缓地道：“孙翔，我们真的得好好谈谈。”
　　半小时后，叶修带着孙翔回到自己家中。
　　一开门，孙翔连鞋子都等不及换便闪身冲进屋内，一路跑一路按亮沿途的灯，跌跌撞撞跑错了好几个房间，才终于找对了卫生间。
　　很快，压抑的干呕声再度传出，在满室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叶修关了门，慢吞吞地换好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脱大衣和西装，挂在玄关尽头的衣架上。
　　他关了几盏用不着开的灯，绕着客厅转了几圈，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烟，可刚抽出一支放进嘴里，点打火机的手忽然一顿，火苗闪了一闪，终究没有凑近烟头。
　　几分钟后，等孙翔从卫生间出来，叶修已经坐在餐桌的一侧，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柠檬水，饭店打包的食物也已分盘装好。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椅子边还摆了一双拖鞋。
　　“刚查的，柠檬水，可以喝。”叶修把水杯朝对面推过去。
　　孙翔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修仰起头，淡淡道：“还没折腾够？”
　　孙翔的喉结滑动了两下，上前半步，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再把杯子重重放回去，一抹嘴：“谈吧。”
　　叶修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孙翔：“你先把羽绒服脱了。”
　　孙翔俊脸一沉：“够了吧，有这个必要吗。”
　　叶修挽起衬衫袖子，似笑非笑：“我是没必要，不过屋子里暖气都快二十度了，你不难受啊？”
　　“……”
　　孙翔瞪着叶修。怎么不难受，后背捂出的一层汗严严实实地压在厚重的衣服里，他都快热死了。
　　只僵持了小片刻，孙翔便闷头脱掉羽绒服，换了鞋子，然后刷一声把椅子拉得更开，地面和椅脚摩擦，拖出刺耳的声响。
　　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毛衣，版型宽大，松松垮垮。孙翔这么一大高个儿，竟然硬生生被包裹出几分软糯可爱的气质来。
　　叶修的视线落在孙翔隐藏在毛衣底下、目前看来毫无异状的平坦腹部，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孙翔，你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孙翔选择打掉孩子，不跟他说，他能理解。但现在孙翔显然是打算把孩子留下来，难道这也和他没关系？
　　孙翔大剌剌翘起右腿，用一种十分刻意的吊儿郎当的口气说道：“我知道你觉得麻烦，但这是你自找的。我本来就没打算和你说，也没想让你做什么。”
　　他嗤笑了下：“不过放心，就算现在你知道了，也和你没关系，安心吧你。”
　　“……”
　　如果可以，叶修真想打开孙翔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是不是和沐橙一样乱七八糟的小说电视剧看多了。
　　他要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却说跟自己没关系。但凡有点生活常识的都知道，这不可能。
　　哪怕没有感情上的羁绊，现实中的种种变化会纷纷而至，无可避免。
　　前几年，孙翔在荣耀里的成就有目共睹，那时对孙翔最多的评价就是他成长了，成熟了。叶修也是这么欣慰地以为。可现在，叶修感觉又回到了八九年前，面对那个执意孤行听不进劝的孙翔，无计可施，头痛不已。
　　叶修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对方现在是孕夫，脑子抽风和情绪失控都是正常的，别跟他计较。
　　“别的不说，你家里人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希望这小子至少想过这个。
　　“哦，他们啊，我暂时不打算说。”孙翔一脸的理所当然：“到时直接把小孩抱回去，他们能怎么样。”
　　“……”
　　叶修算是明白了，这整件事情，孙翔从头到尾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哦，这样啊。”叶修点点头，已经收起最后一丝笑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们是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倒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这段时间你要住哪儿？突然生病了怎么办？后期需要A的时候怎么办？生的时候怎么办？生的时候出了状况怎么办？生下来之后孩子上户口怎么办？之后的抚养教育怎么办？”
　　叶修以前当队长的时候，批评队员从来不是拍桌子怒骂那类型的——比那可怕多了。一成不变的语速，毫无起伏的语气，还有那一张连嘲讽都收起来的脸，让人心里直发怵，还不如被指着鼻子痛骂一通来得舒服呢。
　　在叶修问出第一个时，孙翔还张开嘴准备回答来着。等叶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毫无招架之力，彻底哑火。
　　“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孙翔。
　　孙翔咽了口唾沫，眼光虚闪着尝试回答：“住酒店不不就行了，生病……哪儿那么容易生病啊……”声音越说越小。
　　很好，如他所料，完全没想过，全靠神他妈的“因为我想所以就是这样”。
　　可以，这很孙翔。
　　和多年前一样，教训之后不仅没有一丁点解气的感觉，反而心更累了，叶修轻轻一叹，低声道：“看当了这么多年队长，做得也还不错，我以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孙翔原本都被训得蔫巴巴的了，闻言浑身一僵，脸色顿变：“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没有长进？”
　　“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叶修毫不留情：“我看是没有。”
　　“我……”
　　“你什么你。”
　　“不是……”
　　“你不是谁是。”
　　“……叶修！”孙翔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怒目咬牙：“你别太过分了，我怎么不会做事了！这事儿你不乐意，那我就自己处理，我都没让你为难，你还说我不会做事？！不用你照顾不用你操心，生出来跟你说一声，之后也不用你管，你他妈占这么一大便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
　　孙翔的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大睁，似乎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
　　叶修微微皱眉：“你冷静点，别这么激动。”
　　孙翔刷地扭过头，喘着粗气：“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放心谈你的对象去，咱俩不用扯上关系，你少管我。”
　　叶修再度为孙翔的想法之简单而惊叹不已。
　　“我就一个问题，孙翔大大。”叶修诚心求教：“如果我真要结婚，你觉得我需不需要跟人家讲清楚，我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孩儿？”
　　孙翔一呆。
　　“刚刚你说为难——”叶修毫无温度地勾了勾唇：“现在还不算，等你把孩子抱到我和我老婆跟前，大家大眼瞪小眼，那画面才好看。”
　　“你真觉得这是一个人的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活要为了你这个决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当队长也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懂合作？幼稚和自私，你自己选一个吧。”
　　孙翔全身都好似凝固了般，僵硬地回过头，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一字一句地道：“叶修，你什么意思？你要让我……让我……”
　　叶修当然没有那个意思，主要是孙翔既不懂事还听不进话，实在是让他太生气了，一生气老毛病就犯，忍不住要嘲两句，一不小心就嘲狠了。
　　现在看孙翔好像有点要失控的迹象，叶修也担心把人给刺激大了，放缓语气道：“我说你是瞎操心，刚才那就是个相亲任务，现在有了这种情况，你跟我说清楚，我自然也会跟她说清楚。咱们再好好想办法。”
　　孙翔顶着腮帮子鼓动了几下，一声冷笑像是从胸腔里生生呛出来的，生硬地拒绝道：“用不着。免得耽误你的好姻缘。”
　　得，软硬不吃，又来了。
　　叶修真不知道该拿这祖宗怎么办。
　　他把孙翔刚才那段话反复想了又想，脑海中闪过两个字，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
　　“你是担心你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会逼你跟我结婚啊？”
　　孙翔几乎往后弹了一步，宛如被踩中尾巴的猫：“你想得美！”
　　叶修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激动，我也就那么一说。这只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做法，你要实在不乐意，没人会拿刀子逼你。”
　　再说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叶修也不乐意啊。虽然他对和谁结婚没什么所谓，但孙翔还是太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又炸了。
　　“好吧，看得出你确实不怎么待见我。”叶修摇头苦笑，尽量顺着毛捋。
　　孙翔抓起筷子，往盘子里的生煎包上重重一戳，哼了声：“知道就好。”
　　“……”
　　好幼稚啊，这人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孩子吧。叶修叹了口气，真心感到任重道远。
　　“既然如此，”叶修指指孙翔的肚子，问出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还留着？”
　　太奇怪了。
　　孙翔的表情一瞬间仿佛冻住了一般，只有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了两转。
　　“哦，也没什么。”他垂下眸子，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有两个——”
　　叶修正给自己倒水，听见这一句，手一抖，水流的位置偏了偏，桌面晕开一汪水迹。
　　“那挺稀奇的，以后遇不到岂不是亏了？”孙翔耸了耸肩，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气：“生下来玩玩儿。”
　　——————————————————————————————
　　标题：419对象怀了我孩子，四个月不见踪影，结果刚在餐厅跟我和我的相亲对象碰了个正着。
　　内容：如果不是没忍住吐，他还想瞒我。我一生气就把人训了一顿。基本上我是个很淡定的人，现在心里真有点乱。
　　……
　　100L：快点爱上他吧。
　　by来自隔壁的某人


第四章 
　　10
　　今年12月2日是孙翔27岁生日，长辈们得知孙翔要回来，早早准备了一堆礼物和一桌好菜。
　　饭桌上，孙大伯心疼地看着侄子露出一截的手腕：“宝贝是不是瘦了？这手腕子细得哟……快多吃点。”
　　孙哲平往孙翔碗里扔了一块羊肉：“玩这么疯，掉几斤肉也正常。”
　　孙翔拈起羊肉，刚放到嘴巴底下，动作一顿，转手丢进张佳乐碗里，笑嘻嘻地说：“还是给嫂子吧，反正他胖也没事儿。”
　　孙哲平抬手给了孙翔后脑勺一记：“臭小子！”
　　张佳乐心说幼稚不幼稚，不过当这一群长辈不好说出来，翻个白眼把羊肉吃了。
　　“翔翔，之后打算干什么？”大伯夫朝孙翔眨眨眼：“想进娱乐圈尽管跟伯夫说，伯夫让你带资进组。”
　　几位长辈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孙翔。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孙妈妈怕给儿子太大压力，忙说：“暂时没想清楚也没关系宝贝，慢慢想，时间还长着呢，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已经想好了。”孙翔往嘴里刨了两大口饭，说：“我已经报名了明年的成人高考，之后打算一边上学一边在公司实习。哥，你别赶我啊。”
　　孙哲平挑挑眉，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认真的？”
　　“认真的啊，我名都报了。”
　　孙爸爸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出惊喜和欣慰。原本他们还担心以儿子的性格，要让他来公司上班，过循规蹈矩的日子恐怕不那么容易，想不到宝贝这么乖。
　　饭后还有蛋糕。往常家里吃蛋糕最厉害的是最小的两个，孙翔和孙杏。
　　“这是最后一块，再吃就不给买新裙子了，听见没？”孙哲平叫阿姨把剩下的蛋糕收了起来。
　　之前孙翔总是和孙杏站在统一战线反抗孙哲平，所以这次孙哲平习惯性地去看孙翔，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连一半都还没吃到。
　　“你不是老爱吃蛋糕了吗，”孙哲平走到孙翔面前：“今天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刚刚饭也吃得不多。干嘛，减肥啊？”
　　孙翔咽下去一口，把盘子放下，说：“ 嗯，减肥。”
　　“又发什么疯。”孙哲平抓起孙翔的手腕一握，眉头一皱：“你减个屁。”
　　“哎呀，以前吃你要说，现在不吃你也要说，你怎么这么烦啊。”孙翔抽回手腕，站起来就要走。
　　“你去哪儿？”
　　“厕所。”
　　孙哲平觉得不对劲儿，朝他的背影喊：“怎么又上厕所？你今晚都上了多少趟厕所了。”
　　孙翔边跑边喊：“水喝多了！”
　　过了几分钟，孙翔从卫生间出来，张佳乐撑着腰靠在墙边，歪头审视他：“你在里头干嘛呢，这么久，比我都慢，吃坏肚子了？”
　　孙翔四下张望：“我哥哄杏儿睡觉去了？太好了，不用听他唠叨了。”
　　“那你高兴得太早了点。”张佳乐无情地戳穿孙翔的小心思：“你觉得我站这儿等你是干嘛的？”
　　孙翔瞥了眼张佳乐的肚子：“你现在战斗力为负，比我哥好打发多了。”
　　张佳乐抬起腿，轻踢孙翔一脚：“你以为我们乐意，还不是你爸妈拜托的。赶紧的。”
　　孙翔走到张佳乐身边，搀住他的胳膊，撅起嘴巴：“哼，你就知道使唤我……”
　　“先使唤使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使唤不上了。”
　　两人来到孙翔的卧室，张佳乐借着孙翔的力费劲儿地坐到床上。孙翔往张佳乐后腰塞一个枕头，颇畏惧地瞧着他的肚子，喃喃道：“好辛苦啊。”
　　张佳乐低下头，艰难地抬起腿，还是没能看见自己的脚，索性放弃，拍拍高隆的肚皮：“快解脱了，你再在外头浪一个月，估计回来就直接给我家老二发红包了。”
　　孙翔双手按在张佳乐肚子两侧，摸了一圈，心惊肉跳的，自言自语道：“一个就这么大啊……”
　　张佳乐没听清：“什么？”
　　孙翔顿了一下：“没什么，我说你肚子好大，累不累啊。”
　　“想知道？那你自己生一个啊。”
　　孙翔给噎住了，好一会才说：“我就问问，张佳乐你真没意思。”
　　张佳乐打掉孙翔的手：“以后你就知道有没意思了。对了，问你，先前你说一直追你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孙翔马上变了表情，一脸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的不情不愿，语气也心不在焉：“不怎么样啊，没戏。”
　　张佳乐感慨：“哎，我都要可怜那个人了。”
　　“有什么可怜的，烦都烦死了。”孙翔厌恶地皱了皱眉。
　　张佳乐一眨不眨地盯着孙翔的脸，忽然低头对肚子说了句：“你没听见啊。”然后朝孙翔勾了勾手指头。
　　孙翔不明所以地弯下腰，把脸凑到张佳乐跟前：“干嘛呀？”
　　张佳乐猛地揪住孙翔的脸蛋，用力两边扯：“臭小子，给你毁容算了，就知道恃脸行凶！”
　　“唔唔……我也很有人格魅力好不好……”
　　“闭嘴。真想看看你为一个人茶饭不思要死要活的样子。”
　　“唔……”孙翔的嘴巴被捏得嘟起来，眼珠滴溜转了一圈，最后虚虚落在别的地方，含含糊糊地嘟囔：“我才不会……”
　　十一点钟，孙哲平进来要老婆。张佳乐和孙翔正下副本呢，孙哲平啧了一声，二话不说夺过鼠标，贴在张佳乐身后，先在张佳乐侧脸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对敌人一通狂轰。
　　游戏刚一结束，随着GG的音乐响起，孙翔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手机就摆在孙哲平手边不远，孙哲平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串号码。
　　孙翔摸过手机，一看，顿时不想接了。
　　孙哲平奇怪道：“干嘛呢，接啊。”
　　孙翔皱皱鼻子：“可能是有人故意的。”
　　孙哲平立刻明白了：“你把那人拉黑了？”
　　孙翔撇撇嘴：“早就拉黑了。真是阴魂不散。”
　　孙哲平甩开鼠标，往椅子后背一靠，双手抱臂，沉声道：“接，按免提，让我听听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佳乐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这一家人的护短霸道真是没救了。
　　“算了，我最后再跟他说一遍。“孙翔推开椅子站起来，背过身接通，冷冷道：“喂。”
　　“关你什么事？”
　　“说多少次别来烦我了，没可能就是没可能，你死心吧。”
　　“这是最后一次。离我远点儿。”
　　张佳乐轻轻地啧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两面派”，甜起来时就是一个甜心大宝贝，分分钟能把人齁死，可惜能享受到他这一面的人不多，绝大多数人那之前就跪在了他的飞扬跋扈之下。
　　被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养大的小少爷，除了他在意的人，其他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有资本从来用不着跟那些人伪装客气。
　　或许就是这份天使和魔鬼结合的“真性情”，让那么多无知少男少女为之疯狂。
　　挂了电话，孙翔小声咕哝着“烦死了”，一边快速操作拉黑。
　　孙哲平开始他的审讯：“这人干嘛的？”
　　“谁知道，估计倒腾点儿小生意吧。”
　　“怎么认识的？”
　　“荣耀呗。”
　　“网游里的？”
　　“算……”孙翔打了个激灵，忙道：“对对，当时他来找我……组队。”
　　孙哲平板起脸：“你还跑去见面了？”
　　孙翔心虚道：“当时还没出名嘛……就、就随便见了一下。”
　　孙哲平恨铁不成钢：“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容易被人惦记还不收敛。”
　　孙翔无辜地睁大眼：“这也怪我？！”
　　张佳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孙翔会长成这样，和这一家子宠宝狂魔脱不了干系。这是教训吗？这分明是助纣为虐！
　　“这么说你跟这人已经认识十多年了？这么久都不死心，看你成为大神也不放弃，够长情的啊，是真爱。”
　　孙翔脸一皱，看起来恶心坏了：“谁要他爱，我改还不行吗。”
　　张佳乐懒洋洋地举起手晃了晃：“那还不简单，过来再让我捏两把脸。”
　　“不要。”孙翔举起手机屏幕照了照，似乎被自己帅到了，心情好了点儿，美滋滋地做了个鬼脸。
　　孙哲平站起身，重重一弹孙翔脑门：“少臭美了，还嫌惹的麻烦不够。”
　　孙翔嗷地叫了一嗓子，捂着脑门哀嚎：“好痛！果然不是亲哥…… ”
　　“少装，A都没你皮实。”孙哲平摆摆手，不想再谈孙翔乱七八糟的桃花债：“我再确认一下，你真要回公司工作？”
　　孙翔揉着脑门，气鼓鼓地说：“真的啊，你们怎么都不信我，我哪次说的事没做成了。”
　　这倒也是。
　　但孙哲平还是纳闷：“怎么忽然就想通了？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啊，我很早就这么决定了。”
　　“屁，以前问你退役后要干嘛，你说反正不会来公司上班。”
　　孙翔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那时候才几岁啊，我刚开始玩儿荣耀，哪想得到那么远嘛。后来看到你啊、嫂子啊、队长啊……还有很多人，退役了都好好过日子去了，我觉得也挺好的。”
　　孙哲平挑眉，捏捏孙翔的脸：“总算说了句人话。那顺便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去，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别玩了。”
　　孙翔把孙哲平往门外推：“我说的是工作！工作！那个再说吧，我都要给你打工了，你不能一次要求这么多。”
　　“你当那是工作？还给我打工？”孙哲平乐了：“谁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那你擦不擦嘛？”孙翔小声问。
　　孙哲平差点一脚踩空：“滚！”
　　来到门外，孙哲平摸摸张佳乐的肚子，深峻凌厉的脸部线条趋向柔和：“有我和你嫂子给你作正面例子，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找个人安定下来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但一定要找对。所以我们虽然着急，但从来不逼你。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受欢迎，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一点都不用心，还指望能找到真爱？”
　　孙翔垂下眸子，抿抿嘴巴，低低道：“我用了心的。”
　　孙哲平会信才有鬼：“等哪一天你愿意带个人回家再说。”
　　孙翔吞了口口水：“唔，那……那如果……不止一个……嗯……”
　　孙哲平一听，眉毛一竖，难以置信地震怒道：“你小子说什么？！疯了吧你！”
　　张佳乐也惊呆了，不认识孙翔一样震惊地看着他。
　　孙翔当机立断缩头关门：“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睡觉了！”
　　孙翔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但毫无印象的梦不说，肚子还胀胀的，又不是痛，说不上来，总归是不舒服。
　　睁眼时天才蒙蒙亮，孙翔揉了揉肚子，掀开被子爬起来，迷迷瞪瞪地去到卫生间，解决生理需要。
　　提裤子的时候，孙翔打着呵欠低了低头，结果眼睛瞬间瞪直，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板心都泛起凉气，瞌睡无影无踪。
　　半小时后，家里人陆续来到餐厅吃早饭。唯独缺了孙翔。
　　孙爸爸孙妈妈倒是早已习惯了儿子放浪形骸的作风，没多说什么。
　　孙大伯还没看够他宝贝侄子，很不高兴，虎着脸问孙哲平：”昨天你跟翔翔说什么了？”
　　孙哲平冤死了：“我能说什么啊，我说了他就会听？”
　　张佳乐给女儿喂了一口玉米糊糊，意思意思地救一救自己老公：“那个，爸，跟工作没关系，翔翔可能是找真爱去了。”
　　11
　　手机催命似地响起来时，叶修统共才睡了四小时不到。
　　前天晚上，孙翔和他摊了牌，不仅死活不肯告诉家里他怀孕的事儿，还不许叶修说。无论叶修是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都没辙。
　　问他为什么，孙翔又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我不想”，反正他就要瞒着，直到瞒不下去为止。
　　叶修被孙翔呕得直想骂娘，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三个字比任何道理都大，尤其是对孙翔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人。
　　最后他们互相妥协，达成如下协议：叶修帮孙翔瞒着怀孕，而在此期间，孙翔住在叶修家里，由他亲自看着。
　　第二天，孙翔回家过生日。叶修则一早起床钻进书房，打开电脑，拿出纸笔，一边查询各种注意事项，一边写下需要准备的东西。
　　不知不觉竟列了满满的一页。写完后叶修拿起纸，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边看边抽完了一支烟。捞过烟灰缸，烟头刚杵进去，叶修动作一滞，嘴角抽了一抽，表情痛苦地加上一条：戒烟。
　　傍晚，叶修照例回家吃饭，在饭桌上，他坦白此次相亲告吹。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直转直下。叶爸爸把碗往桌上哐得一砸，直接让他滚。
　　叶修二话不说放下碗，抽张纸擦干净嘴，拿上外套，听话地滚了，临走前还不忘说句“你们慢吃”。
　　叶爸爸差点把手上的碗往儿子头上砸过去。
　　叶秋追出去，拉住叶修，劝道：“何必呢哥，都是一家人，爸只是说气话，没道理为了个还没过门的外人真让你滚。
　　叶修说：“今天我先撤了，不然大家都尴尬。你都说了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不回来了？”
　　叶秋稍稍放心，又埋怨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都相了这么久了，大家都以为要成了，结果你突然来这么一出，换谁都要生气。”
　　叶修给出万能金句：“不太合适。”
　　叶秋抓狂：“不合适你早说啊！你这样不是耍人呢么，以后谁还乐意给你介绍对象啊！”
　　叶修一笑：“那也好。”
　　叶秋狐疑道：“到底哪儿不合适？我听蓉蓉说，人家可待见你了。”
　　叶修轻描淡写道：“就是太待见了，所以不合适。”
　　“你……”
　　叶秋欲言又止，良久，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他久久地站在台阶上，目送兄长消融于夜色中的背影。
　　从父母家出来，叶修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一间网吧。这网吧是他初中时常来的，如今二十年过去，老板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变成了他二十多岁的儿子。
　　站在前台，叶修递上身份证。老板收了钱，招呼里头的人开机器。叶修看着老板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想起他十三岁时第一次来这儿，当时的老板怀里总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时光的流逝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险恶，但叶修不觉得自己和二十年前有什么不同。他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老板给叶修说了位置，准备叫人带叶修进去。叶修说不用，径自往里走。
　　经过反复的扩建和装修，网吧自然比二十年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过大致布局仍然没变。那时叶修还是个未成年，遇见突袭的警察，还需要老板打掩护。现在嘛，他应该是网吧顾客里年纪最大的那一拨了。
　　坐在电脑前，叶修脱了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从皮夹里掏出账号卡，插进服务器，熟门熟路地进了第17区。
　　随着熟悉的界面在眼前展开，音乐在耳机里流淌，叶修眼中光彩闪烁。他捂住脖子缓缓地转了一圈，再挽起袖子，感到身体某部分从沉睡中被唤醒。
　　他很久没进过网吧这种地方了。荣耀虽然是从没落下，但有些感觉是那个空荡荡的家给不了的。
　　几十、乃至上百人同时点击鼠标和敲打键盘的声音，耳机里和耳机外重叠的指挥声和叫骂声，还有那往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只有这极世俗而鲜活的一切才能倒流岁月，重塑梦境，予人燃烧和热血沸腾。
　　叶修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中。当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屏幕，他和网吧里其他沉迷游戏的人看起来并无不同。
　　可是这个地方从来不乏堕落者，他们浪费光阴，挥霍生命，用游戏掩盖幼稚，用虚拟逃避现实，无知又无耻。但在许多年前，有一个人在这里把热爱写成了梦想，又把梦想刻成了勋章。
　　他和他们是不同的。然而没人知道。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忘了。
　　一位侍应生紧张地把一个烟灰缸推向叶修跟前：“那个，先生，我们的机器前不久才更新过，拜托您用下烟灰缸……”
　　叶修这才意识到烟灰已积了长长一段。他打得特别凶，烟灰却一点没抖落，稳稳当当地续着。
　　叶修摘下烟往烟灰缸里一碾，抬头笑笑：“谢谢。”
　　侍应生显然围观了很久，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崇拜，激动地问：“这只是个小号吧！您是哪位大神啊？”
　　叶修淡淡道：“一个老玩家而已，不是什么大神。”
　　侍应生琢磨着叶修的年纪：“您玩荣耀多少年了？”
　　“我啊。”叶修往嘴里放进下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伴随飘散的烟雾，连声音都依稀变得遥远。
　　“一辈子了。”
　　从网吧出来，叶修开着车转了好些地方。夜深人静，堵城总算是不再堵，叶修兜着风，抽完了之前买的最后一包烟，过足烟瘾。
　　凌晨两点，叶修回到家，简单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尽管身体很疲乏，精神却极满足，每个毛孔都溢着舒坦。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重逢，又是一次漫不经心的告别。
　　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和过去稍有不同，从前都是他主动选择，这一次，他成了生活的猎物。
　　忽然，孙翔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叶修吃了一惊，睁眼闭眼几次，这张脸依旧顽固地长在黑暗中。
　　叶修不免惆怅。他还想和自己多独处片刻，至少在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的就是被这个人打扰。
　　渐渐地，那五官开始变化，棱角分明的轮廓趋于圆润，眉眼像是被揉皱了般拢成小小的一团，桀骜褪成青涩，再回归稚嫩，简直就成了一个小孩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还蛮可爱。
　　再之后，如同有丝分裂那般，在这张脸的旁边，蹦出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小脸。
　　缩小后的脸和孙翔的相似度大打折扣，透着另一股诡异的眼熟。
　　叶修仔仔细细地“谯”了半天，顿悟的刹那，心脏仿佛被猛擂了一拳。
　　那分明是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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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八一八我的富二代Omega小叔子
　　内容：有颜有腿，事业有成，性格的话，刚开始接触会觉得不算好，但熟悉了之后就知道他根本就是个可爱多。可就是一直没有对象，全家人都很关心又不想逼他，有没有人出个主意？
　　……
　　101L：真无聊，你们居然为了标题是不是绿的讨论了100楼。有什么不可能的？有的人身边没有对象，不代表他心里没有。


第五章 
　　12
　　手机铃声疯狂地摧残耳膜。
　　叶修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是孙翔，神志霎时清明了一大半。
　　接通不到十秒钟，叶修脸色巨变，跳下床冲进卫生间，胡乱刷了个牙冲了个脸，裤子一套，从柜子里随便扒了一件羽绒服出来，干脆就披在睡衣外面，抓起钱包钥匙往外跑。
　　早上七点半，叶修匆匆赶到孙翔在电话里所说的私人医院。
　　孙翔坐在诊室前的一排椅子上，低着头，脸埋在双掌中。
　　叶修走过去，沉默地陪孙翔站了会，见孙翔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轻咳一声，问：“吃早饭没有？我去买点？”
　　孙翔揉了揉脸，抬头望向叶修：“你应该很高兴吧？”
　　叶修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孙翔的表情还算平静。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里，孙翔只说了一句“孩子可能没了”然后报了个地址就挂断了，看不到表情，听不出语气，配上这么惊悚的内容，吓出人一身冷汗。一路奔来，现在叶修的心都还砰砰直跳。
　　“谈不上。”叶修落座于孙翔身旁，呼吸微微带喘，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睡衣来：“这一出接一出的，吓都吓不过来。”
　　停顿了会，“当然，也不至于伤心。”
　　非要形容，大概是从一场不是噩梦，也并非美梦的梦中醒来，从梦境跌回现实的怅然若失滑过心胸，却无关悲喜，无谓好坏。
　　孙翔的睫毛轻微颤动，半晌，不带什么情绪地说：“我也差不多。”
　　叶修无意窥探这句话有几分真心，但他知道，至少从生理上而言，这种事对A和O来说是绝对不一样的。
　　“结果不是还没出么，总之别伤到身体最好。”
　　“嗯。”
　　孙翔仰头靠住墙壁闭目养神，显然不打算再聊。叶修坐了片刻，感觉自己可有可无，正准备去买早饭，对面诊室的门打开了。
　　医生看向叶修：“你就是丈夫吧？”
　　叶修一时失语。孙翔起身往诊室里走，医生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当事人，当作默认，没再多问。
　　叶修站在门口犹豫三秒，脚跟一转，到底跟了进去。医生和孙翔分别落座，后者的背挺得笔直。叶修单手捏着羽绒服的领子，倚门而立。
　　医生见两人都如临大敌的模样，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只有一点轻微出血，正常现象，不是大问题。”
　　……
　　孙翔的背脊微不可察地泄了力。
　　叶修把手伸进羽绒服里，放在左胸的地方轻轻按了按——再来几次，绝对要疯。
　　医生刷刷写着单子，说了些注意事项，末了道：“对了，现在这个周数可以做B超了，吃早饭没？没吃的话要不今天就抽空做一个？”
　　孙翔摇了摇头，只说一句没吃，就没后文了。
　　医生迟迟落不了笔，视线于是偏向门边的男人。
　　叶修上前几步，站在孙翔身后，说：“那就做一个吧。”
　　医生便又写了另一张单子，递给叶修：“行，那我这边安排一下，你们买瓶水，去憋个尿吧。”
　　走廊里，孙翔一下一下地甩着空了一大半的矿泉水瓶，带着点轻嘲问：“你是不是挺郁闷的？”
　　叶修苦笑：“能不能想点好，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么个形象啊，孙翔大大。”
　　“我知道你是。”
　　叶修敛去笑色，认真地想了会，才道：“这个真没有。”
　　他只觉得心脏忽上忽下，最后随着医生的话回到它该在的位置上，其他都来不及细想。
　　现在也不想想了。
　　孙翔和叶修的眼睛撞了一瞬：“随便你怎么说。”转头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瓶水。
　　半小时后，孙翔躺在B超室的床上，探头在粘湿的腹部滑动。
　　叶修的目光落在孙翔的小腹上，不带情欲的审视。
　　小腹圆圆，已经鼓出不少，多亏冬天穿得厚。但孙翔的四肢是肉眼可见地瘦了，想必反应不小——那还满世界乱跑，这小子也真是能折腾。
　　对屏幕上的东西，叶修倒不太感兴趣，叶秋曾跟他提过第一次看见儿子照片的感觉，叶修能理解，但没法感同身受。
　　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尽责地解释：“这个月份的胎儿大概有12-15厘米，没概念的话可以伸出手来比比，差不多是能放在你们手掌里的大小。”
　　“一般来说呢，现在胎儿的五官是基本定型了，眼睛和耳朵都达到了最终位置。手和腿的关节以及手指甲都已形成。哦对了，性器官也成熟了，想不到吧。”
　　听着有点像科幻片，还是挺吓人的那种，叶修心想。
　　“打嗝也是在这段时期开始，虽然咱们是听不到的，但是别急，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动了，哦，也就是俗称的胎动，一般在16-20周内逐渐明显。爹爹注意下，第一次胎动记得记录时间，下次检查告诉我。”
　　“爸爸也尽量别错过啊。”医生回头对叶修笑道。
　　叶修微怔，胸膛猝不及防地轻跳。屏幕上货真价实的俩团子，他没感觉，这一声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便宜“爸爸”，倒叫人颇为神往。血脉里澎湃着一种回应的渴望，说不清是传承本能的需要，还是感情天性的共鸣。
　　叶修略一颔首：“当然。”
　　13
　　从医院出来，两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他们很有默契地走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早茶餐厅。
　　餐桌右下角贴着二维码，直接扫码点单就成，孙翔点完了，把手机递给叶修。
　　叶修拿到手机后没顾上点自己的，而是先把孙翔点的从头过了一遍，抬头问他：“你有没有查过你现在这情况，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孙翔一愣：“啊？”
　　“……”
　　叶修在屏幕上快速按动两下，删除了孙翔点的水晶虾饺和海鲜粥，语气平平：“海鲜还是别吃了吧。”
　　孙翔怔怔的：“哦。”
　　“给你点碗鲜肉云吞和素肠粉，多要点醋，行不？”
　　孙翔干巴巴地说：“随便。”
　　很快叶修下完了单，点击提交，把手机还给孙翔。孙翔接过手机之后就一直低头查着什么。
　　叶修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有点想笑。孙翔的面部表情一惊一乍，怪有意思的。看着看着，叶修发觉喉咙又开始发痒，特别想嘲一句你早干嘛去去了？想想还是算了，端起杯子喝水，润润喉咙。
　　菜上得很快。叶修一大早连惊带赶，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早饿得不行。
　　没几分钟，叶修已扫荡了一大半食物，那种饿得心慌的感觉缓解不少，不经意地抬眼，发现孙翔不断交叉着筷子在碗里搅啊搅，眉头紧皱，小脸儿发白。
　　叶修心如明镜，直起身，左右看看，然后敲敲孙翔面前的桌面，朝他一指：“厕所在那边。”
　　孙翔的反应是一手捂住嘴，脸色更加难快，叶修几乎以他要吐在这儿。就见孙翔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连筷子都碰落在了地上，小跑着冲向厕所。
　　过了十分钟孙翔才回来，发梢和脸颊滴着水，眼底逼出一层还没消下去的水光。
　　筷子已换了一双新的。叶修又给孙翔倒了杯柠檬水，推过去：“再吃点吧，实在吃不下去就算了，点几样打包。”
　　孙翔喝了口水，夹起一个馄炖塞进嘴里：“我要吃。”也不知是真想吃还是要面子。
　　叶修看得直乐：“也没不让你吃啊。吃慢点，别和我比。”
　　孙翔扫一眼叶修面前已经全空了的碗碟，小口咬着馄饨：“你吃好快。”
　　“习惯了。”叶修说。
　　他吃饭的速度是离出走那会儿练出来的，那时候一来没钱讲究吃的，二来很多事比吃饭重要多了。中国讲究民以食为天，但吃饭在他这儿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儿，纯粹一任务。
　　“太快了吧。”孙翔含糊不清地说。
　　叶修若有所思：“哦，和我吃饭没意思是吧。”他向来不是贵公子那一类的，边吃饭边侃侃而谈，风趣幽默还特有范儿。那是他弟。
　　想到孙翔群魔乱舞的朋友圈，叶修觉得还是提前讲清楚比较好：“以前沐橙老怼我，说如果一个人对吃饭都没兴趣，那这个人就很没意思。我这人挺无趣的，之后你要呆无聊了，想去哪儿玩，跟我说一声，我尽量满足你。”
　　孙翔慢慢地吃完了这一碗云吞，把盛肠粉的碟子扒拉到跟前，问：“你现在还玩儿荣耀吗？”
　　叶修条件反射道：“玩儿啊。怎么不玩儿。”
　　孙翔抬头看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去：“那就不无聊。”
　　叶修愣了下，继而一笑。孙翔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不是没理由的，虽然他爱好广泛，最爱的，还是荣耀。
　　中途侍应生过来收走了叶修面前的碗筷，又问还需不需要什么。叶修说不用，指着孙翔的杯子让添点水，再多放两片柠檬。
　　孙翔闷不吭声地喝光了。
　　眼看吃得差不多，叶修道：“咱们说点儿正事儿。”
　　孙翔呛了一口，小声嘟囔：“又有什么事儿啊。”
　　叶修挑眉。啧，他还不耐烦上了。
　　“刚医生说预产期在明年5月底。”叶修比了个手势：“中间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直不回家了？”
　　说完怕孙翔又误会，叶修多嘴提醒了句：“一月底有个春节，你不会忘了吧。”
　　问完后叶修就盯着孙翔的脸。还好，这小子好歹没忘记这茬儿。
　　只见孙翔抽纸揩了下嘴，一副我早就想好的样子：“那时候张佳乐应该刚生完孩子，他们没空管我的。”
　　叶修：“……”
　　这句话的正确解读应该是：能拖过去最好，拖不过去，那时候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果然是野惯了的，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儿。
　　叶修本想说孙翔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人家爸妈都管不了，他操哪门子心，便朝孙翔笑笑，扬手叫来服务员，顺便要了叉烧和春卷的打包。
　　孙翔起身的动作略显迟疑，几步路走走停停。
　　叶修突然说：“到我那儿得有一小时，你刚喝了那么多水，去上个厕所。”
　　孙翔一震，急忙说：“不用！”
　　叶修瞥他一眼，轻飘飘道：“小心像上次那样堵半路上。”
　　孙翔脸一白，犹豫几秒，最后还是扭扭捏捏地去了。
　　叶修摇头失笑。这别扭的性子到底怎么养成的，给个台阶还不够，非得连威带吓才听话。
　　在前台等孙翔时，叶修发现桌上立了个小牌子，上面写着“生日当天凭身份证可免费用餐”。
　　等孙翔回来，叶修便指着那牌子笑：“对了，昨儿你生日，生日快乐啊，虽说迟了点儿。本来该给你买个蛋糕啥的，不过那玩意儿里头添加剂太多了，你现在还是少吃。”
　　孙翔吃了一惊，抿抿嘴，瞧着挺高兴。
　　这情绪可变得太快了，叶修愈发觉得孙翔还是个小孩儿：“满二十七还是二十八来着？”
　　“……二十七。”孙翔的脸立刻晴转阴。
　　叶修无辜，如果不是双胞胎，他估计连叶秋的生日都记不得。
　　“真是青春啊。”他随口说了一句。
　　孙翔脚步一顿，眼神恍了一瞬：“我十七岁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轮到叶修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是吗？那么早？”
　　孙翔彻底黑脸，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生气地说：“你说呢！十七岁我已经出道了！”
　　“好，好。”叶修心想你什么时候出道的我哪儿知道，不过也不打算和他扯，火速转移话题：“我还说什么了？”
　　孙翔一下子没声儿了。
　　叶修也不是真想听，说：“不记得就算……”
　　“你说我前途无量。”过了一会，孙翔满不在乎地说。
　　———————————————————————————
　　LZ：深夜树洞，很多年前和男神第一次接触，他说的话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今天才知道他根本不记得了，好不爽。
　　1L：在荣耀论坛发帖，是在网游里碰见过职业大神？哎看开点儿吧LZ，咱们都一样，再厉害也只是网游而已，跟大神不是一条路上的。
　　……
　　LZ：谁跟你们一样了？我就在这条路上。


第六章 
　　14
　　叶修是做好思想准备的。孙翔这难伺候的性子，一起住可不轻松。
　　然而同居生活开始的前几天，叶修却几乎没感觉到他和孙翔在同居。
　　倒不是孙翔变乖了——这他还没看出来，只是他们睡在不同的房间，每天早上叶修去上班时孙翔还没起床；中午叶修不回家；赶巧这几天又忙，要么加班要么应酬，晚上他回来的点儿，孙翔多半已经睡了。
　　几乎。只除了一件——每天回家，叶修都能看见客厅里又多了一堆新的包装袋子和快递盒子，也不知道孙翔都买了些什么，这分量都快赶上比他一年的网购了。
　　今晚叶修总算得了闲，回来得略早些。刚走出玄关，就碰上从厨房端了杯牛奶出来的孙翔。
　　两人都愣了一下。
　　叶修先笑出来，指着他头发说：“你这什么发型。”
　　孙翔额头的刘海有点长了，一垂头就挡眼睛，于是他把这缕头发给别了起来。
　　这本来没什么，可他用来别刘海的竟然是一支笔盖。
　　他脸上带着洗澡蒸出来的红晕，本来皮肤又白，就显得格外细皮嫩肉，加上这个颇有几分复古味道的别刘海方式，那份年轻的感觉就比之前更具象，活像个准备考试的高中生。
　　孙翔拽下笔盖，拨了拨头发：“过几天就去剪。”
　　叶修扯下领带，踢踢脚边的几个新盒子：“今天又买什么了？”
　　“参考书。”孙翔喝了口牛奶：“成人高考的。”
　　叶修有些吃惊：“你还要考这？”他原以为退役后孙翔会没心没肺地过下半辈子，反正他也不是不可以。循规蹈矩的生活离孙翔很远。
　　没想到孙翔更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当然要啊 ，难道你没考？高中文凭也能当老总啊？”
　　叶修摸摸鼻子：“呃，其实只有初中文凭。”
　　“……”孙翔毫不掩饰他的鄙夷。
　　叶修瞧着孙翔，有种新鲜的感觉。想不到离了荣耀，有一天他居然会被孙翔鄙视“文盲”。
　　叶修就笑了笑：“你早说啊，我当年用的书都还在书房里收着，笔记什么都挺全，待会儿找出来，你愿意看就看看。”
　　“我要看。”孙翔想也没想就说，咕咚咕咚喝完牛奶，舌尖舔了舔浮在上唇的一圈奶沫子。
　　……嘴更脏了。
　　叶修莫名想给他擦干净，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打了个哆嗦。大概是今晚的孙翔太显小，给了他一种提前养儿子的感觉。
　　叶修顺手抽了张纸给他：“擦擦嘴。”
　　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叶修便去书房给孙翔找书，最后从书架最上层抱下来七八本。
　　孙翔拿起一本数学教辅，才翻了两页就震惊了：“你的字太辣眼睛了！”
　　叶修拍拍手上的灰：“你字很好看？”
　　孙翔二话不说翻开他的书，让叶修自己看。叶修瞧他那架势，还有眉目间藏不住的小得意，预感应该是有两刷子。
　　他伸头瞅一眼，控制住没表现出来，反而怀疑地问：“是不是你写的啊？”
　　孙翔呆了呆，没想到叶修会这么问。“你等着！”气得拿起钢笔，翻回扉页，龙飞凤舞地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倒真是好看。好看得都有点玄幻。
　　孙翔自己也很满意，炫耀道：“我从小就练，练的颜真卿，你知道那是谁不？”
　　“自己的名字，我也写得不错。”叶修避重就轻。
　　以前他写得最好的是叶秋两个字，后来回了家，开始工作，签名需要签自己名字了，于是这么多年下来，那个修字也终于能见人了。
　　孙翔果然上当，中了激将法，急忙挥动笔杆，在“孙翔”的右边又写了一个“叶修”。
　　“都说了我是练过的！”
　　叶修其实早信了，就是想逗逗他，忍着笑，拖长声音说：“哦……好看好看，哥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名字写得这么好看。”
　　原本空白的扉页，突然多了两个名字，一左一右，孙翔，叶修。颜体端庄阳刚，骨力遒劲，特别正派，明明只是随手写在一本无关紧要的书上，看着却特郑重。
　　孙翔发了几秒钟的呆，忽然砰地合上书，不满道：”明明是我的书，怎么把你的名字也写上来了。”
　　叶修大方地一指：“喏，这些都给你。你随意写。”
　　孙翔嫌弃地扒拉到一旁。
　　书桌顿时更乱了。
　　当时这房子，要说真正在装修上花了点心思的，就是这间书房了。因为还要摆电脑，书桌设计得特别大。但饶是如此，孙翔还是把它用得一团乱。
　　十几本书横七竖八地摊开，各种颜色的笔也散落各处，还有笔记本、iPad和Mac，以及绕成一团的数据线。
　　这一团乱麻特别有画面感，叶修都能脑补出今天一天孙翔坐在这儿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分门别类地收拾好，给桌面挪出一块空地，看看时间，说：“要十一点了，你快去睡。”
　　“哦。”孙翔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你呢？“
　　“我还有点事儿。”叶修边说边坐在了书桌前，打开电脑。
　　孙翔冷不丁来了句：“你小心猝死。”
　　”……“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好。
　　叶修回过头，视线在孙翔腹部一扫：“我知道我年纪大了，谢谢你啊，孕夫同志。”
　　孙翔条件反射地捂了下肚子，又触电般放下，恼羞成怒地走了。
　　目送孙翔出了书房，叶修笑着摇摇头，戴上耳机，点开一个熟悉的图标。
　　刷了一局副本，叶修心满意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法来根烟。
　　跟团队成员说了下线，叶修摘下耳机，几乎是在同时皱起了眉，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一回头——
　　嗬，一个大活人就杵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不过那心思倒是好判断得很，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个骗子！我也要玩儿！
　　被抓了个现成，叶修知道没法子了，只得起身让位子：“就一局啊。”
　　孙翔哪里还听得见，兴冲冲坐下来，登陆自己的号。
　　叶修正端着杯子喝茶，一看那账号名字差点没忍住喷孙翔一后脑勺的茶沫子——斗神脑残粉。
　　这名字实在是……
　　叶修对孙翔的自恋又有了新的认识。这小子，台前风光无限还不够，台下还要兼职自己的后援会会长，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叶之秋是最牛逼的，真是够高调的。
　　很快孙翔就叫齐了人，去刷叶修刚刷的副本。
　　叶修那支队伍里新人多，需要手把手教和照顾。孙翔的队伍就不一样了，能入他眼的基本都是网游里的顶尖高手。
　　不到十五分钟，世界频道弹出新公告，轮回工会刷新了兴欣工会的记录。
　　孙翔仰起头，就事论事道：“你找的都什么人啊，太拖你后腿了。要不是那个菜鸟牧师，你们起码可以再快三分钟。”
　　叶修全程围观了刚才的战斗。他这样的水平，不会只从表面看问题。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是孙翔干净利落的领导，二是孙翔的手。
　　前者这几年孙翔进步很大，叶修都看在眼里。后者在圈子里也不稀奇，却勾起了他许多思绪。
　　孙翔的手好看，纤秾合度，手指修长，骨节明晰指甲修剪得相当整齐，月牙饱满，红润且有光泽，一看就很健康。日常保养也做得极好，一点死皮都没有。
　　打起比赛来就更好看了，动时虚成残影，锋芒如电。
　　他的手速已经无可避免地下滑了，但孙翔显然还抓着一点巅峰的尾巴。这么多年，说到荣耀里的天才型选手，第一个被提起的名字总是孙翔。坚持和努力的确令人钦佩，但如果没有天赋加成，就还是凡人的模样。那是可以被期待和仰望的高度，可终究是缺了点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意味——对无法被模仿和复制的，真正的天才的渴望。
　　作为被天赋垂青的佼佼者之一，叶修必须承认，天赋和才华令孙翔无与伦比，光芒万丈。
　　就在刚才那十几分钟里，叶修心跳加速，血液冲顶，掌心发热。看孙翔玩荣耀，竟比他自己玩还要痛快三分。而这份痛快，他已经很久不曾体会了。
　　叶修低头看着孙翔，嘴角懒洋洋地勾着，捡了句他喜欢听的：“果然前途无量，厉害。”
　　孙翔的眼霍然亮了，燃起两簇火焰。这个角度让孙翔的两颊看着有点嘟嘟的肉感，叫人生出几分手痒。
　　叶修把手揣进裤兜里：“你现在还在乎我的评价啊，孙翔大大？”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含有笑意：“或者叫你，斗神？”
　　孙翔全无预料，没反应过来地眨巴着眼。叶修才留意到他的睫毛不仅纤长丰盈，末端还微微翘起，像两把小勾子，卷住两颗星子般的眸光。
　　眼睛真漂亮。和这张脸上的其他一切都相得益彰。
　　叶修以前也知道孙翔长得不赖，但那时候只是有这么个模糊的概念。现在他明白为什么孙翔的商业价值会那么高得离谱了。
　　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让人不禁感叹老天确实是偏心的。
　　就是有时候脑袋转不过弯，嘴也有点笨。长得好就情商不高，脾气拽却说不出来——叶修越想越觉得有趣，老天还挺会给孙翔点技能的嘛，让他不至于完美，充满了人情味的可爱和可恶，难怪叫人又爱又恨，总是掀起腥风血雨。
　　下一秒孙翔刷地扳正脖子，颇使劲儿地挠着脸，语速极快：“哼，阴阳怪气。我知道你是嫉妒了。我刚都看到了，别说764，你现在的手速恐怕上400都难吧。”
　　叶修笑着点头，好像手速的下滑对他来说并不是多大的打击，毫无郁色地坦白：“差不多吧。”又饶有兴趣地问：“764？当年那一击给你的打击这么大啊，记得这么清楚，你不说我都忘了。”
　　孙翔噎了一下，对此似乎有几分被抓包个现行的害羞，恼怒地回道：“我们轮回都记得！”
　　叶修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孙翔拙劣的掩饰，不置可否，心底却有一个清醒的声音：那可不见得，能让人们记住的，都是最好的。
　　在十四赛季——那是周泽楷退役的第一年，轮回不被看好——决赛的最后关头，孙翔爆出一记直逼900的APM，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助轮回拿下第五个总冠军。
　　狂欢持续了整个夏休期，孙翔的个人声望和商业价值达到顶峰。相比之下，四年前的764黯然失色。
　　也许还有人记得他，但不再是无可超越，而是拿来比较。
　　有人可以和他比肩了。
　　那时叶修坐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一幕也很是吃了一惊，原本靠着沙发的背脊立即坐直，指间夹着的烟差点烧到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由孙翔操纵的一叶之秋，玄衣金甲，披风猎猎，却邪横绝，直指苍穹。
　　他从天而降挽狂澜于既倒，他深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精准绝伦的操作，纵横无匹的气势，这是……
　　斗神！
　　这画面映在叶修的双眸里，像夜幕中炸裂的烟花，点亮无数个瞬间——当一叶之秋还在他手中的瞬间。
　　恍若神魂出窍，那一刻他竟产生了操作一叶之秋的不是孙翔，而是他自己的幻觉。
　　叶修蓦地抽动手指，将烟放进唇间，狠狠吸了一口。那是他离开荣耀的第四个年头，说不上心若止水，却也算波澜不惊，但这一幕，犹如一团火球撞进他的眼球，烧痛他的胸口，万丈狂澜拔地而起，惊涛骇浪卷刃而来。
　　可那绝不是羡慕或者嫉妒。因为叶修知道，总有一天孙翔也会像他一样，坐在万家灯火的一间里，看着遥远舞台上由另一人操作的一叶之秋，摧枯拉朽，成为新的神。
　　总有一天。
　　“哦，耻辱嘛，当然记得深了，我懂。”叶修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痞笑，故意激孙翔。这也算是叶修的标配了——无论什么话由他说出来都自带一股子幸灾乐祸、厚颜无耻的劲儿，非常让人想打。
　　“你！有本事来JJC！”孙翔气得脸和耳朵都红了。
　　果然一试一个准，叶修心中笑得开花，赶紧顺毛：“饶了我吧孙翔大大，我现在就是个手残。”
　　但不知为何孙翔反而更生气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唔，那我要怎么办，哭吗？”
　　“……”
　　孙翔不理叶修了，低头呆呆盯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转了几面，忽然问：“我以后也会这样吗？连400的手速都达不到。”
　　叶修反问他：“你说呢？“
　　“你……”孙翔瞪了瞪眼，接下来就没声了。
　　叶修瞥见孙翔小小地嘟了下嘴，看得出是个习惯性动作。不知为何他心中立时滚过一个奇妙的念头：孙翔本来想说的，不会是“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那算是……撒娇？
　　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一扇大门，打开一道缝，漏出一点光来。叶修窥见了一个新世界。
　　哦，原来孙翔撒娇是这个样子啊。之前他凭空去想这一幕时会忍不住打哆嗦，如今真看见了，觉得也还好。毕竟长得好看，单从视觉上来说，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还挺萌的。
　　可这个事儿不是撒个娇就能如愿的。
　　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争夺冠军的残酷，还有一道难关总是被忽略。很多职业选手，哪怕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一关时，都无法意识到这依然是他们身为职业选手的本职工作。
　　荣耀的最后一关，竟然是放弃荣耀。
　　谁敢，谁又愿意去想呢？
　　他们这些人，用了自己的整个青春追寻荣耀，最后要做的，却是学会如何放弃它，学会被遗忘，学会如何与褪下光芒的自己相处，摘下王冠，接受平凡。
　　从踏入荣耀的第一天起，这就是故事注定的走向和唯一的答案。对拿过冠军的人来说，这会更难。
　　在这一关上，叶修不能教给孙翔什么。他不是老师，时间才是。有一天孙翔自然就会懂了。
　　“好歹刚才过了把瘾不是？那可以去睡了吧孙翔大大，十一点半了都。”叶修拍拍椅背，示意孙翔该起来了。
　　孙翔其实没过瘾，起身时自言自语道：”明天我就在网上买一台高配的新机子，这样咱们就能JJC了。”
　　叶修想也没想便回绝：“不行。”
　　孙翔一愣，马上气愤地说：“凭什么！我用我自己的钱，就占你个地方放一下！”
　　“用你那台Mac过过瘾得了。”叶修佝着身子去关机：“台式机辐射大，你还是少用。”
　　“……你还信这些。”孙翔嘴上这么说，脚步却绕到了叶修身后，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是不是真的啊？“
　　叶修暗自好笑，正色道：“骗你干什么。”然后把他之前列的那张单子从抽屉里翻出来，递给孙翔：“我之前查的，你也看看。”
　　孙翔接过来，瞳孔倏地一缩，视线一目十行，越看越显出惊愕之色，直接站那儿不动了。
　　叶修抽出纸：“也没说让你现在就记完。行了明儿再看，赶紧去睡。”
　　孙翔小爆了把手速，飞快地抢回纸来，夹进一本书里，默默跟在叶修身后。
　　一路无话来到孙翔房间门口，叶修给他拧开门，叹着气，无奈地问：“你又怎么了。”
　　孙翔闷闷答：“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叶修学孙翔说话，结果学完自己先撑不住笑了：“那你嘴嘟这么高做什么，不是都让你玩了？”
　　孕夫情绪起伏大他知道，但就没见过这么放飞的。
　　孙翔愣了愣，连忙抿起嘴巴。
　　又过了几秒，孙翔的喉咙仿佛粘了起来似的，每个字都带着点黏糊糊的不甘不愿：“那些东西，你……你什么时候查的啊？”
　　“抽空查的。”叶修一语带过。
　　孙翔喃喃道：“我都不知道…… ”
　　“你……” 叶修心念电转，惊异道：“你是因为那张单子，觉得被我比下去了？”
　　孙翔郁闷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叶修笑得要打跌了：“你都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好比的。你有你必须做的事儿，我也有我的。”
　　孙翔一瞬间瞪大了眼，露出一种疑惑又茫然的神气。他的瞳仁又黑又大，亮得惊人，凝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心神一凛。
　　叶修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妥。连孙翔都本能地感觉出古怪了。
　　叶修微笑道：“我是说，这件事你才是大头，后面你还有得辛苦，我尽量做些能做的。”他指指孙翔的肚子：“当然他们在你肚子里，有的事我心有余力不足，代替不了，你还是得自己有个谱。”
　　三言两语，泾渭分明。
　　孙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迷糊地嗯了一声。
　　但孙翔听不听得懂根本不重要，他心里清楚就行了。
　　接受这件事情，叶修其实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可那并不需要和孙翔说。
　　这的确是两个人的事，但说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生活。
　　“睡吧。“叶修松了门把，退后一步：“晚安。”
　　15
　　到周五时，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早上叶修偷懒多睡了一小时，九点钟，和孙翔一道来到客厅。
　　吃过早饭，叶修准备上班去，临走前对孙翔说：“今晚我要回来，跟阿姨说多做点菜。”
　　孙翔嘴里还包着食物，就点了点头。
　　叶修穿好大衣，往脖子上绕围巾：“每天在家窝着，无不无聊啊。”
　　他还是不太相信孙翔能呆得住。
　　结果孙翔说：“不无聊啊，在家也有很多玩儿的。”
　　这个叶修倒是信。孙翔似乎天生有一种能力，说好听点儿是不认生，能迅速融入环境，说难听点儿是没眼色，不谦虚。当年进嘉世就是，他还没走呢，这小子已经摆好了队长的架势，迫不及待上演了一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好戏。
　　和现在“鸠占鹊巢”的架势简直一模一样嘛。
　　叶修当然不打算翻旧帐，只是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孙翔的成长里仍然保留了这份见仁见智的天性，难免感慨，轮回太适合孙翔了，很难说这不是孙翔的幸运。
　　如果一个人的骄傲没能让他陨落，反而成了他皇冠上的光环，那他确实当得起这份骄傲了。
　　叶修走到门边：“那也别老坐着，隔半小时就起来走走。钥匙不是也给你了，出去逛逛也行。”
　　孙翔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啊，还上不上班了。”
　　出了门，门一关上，叶修忍不住在门口转了个圈，抓抓头发，都快不知道这是谁的家了。
　　让叶修和叶秋忙活了一个季度的项目终于接近尾声。今天对方公司的负责人过来签合同，签完了又是握手又是递烟。
　　叶修笑着接过来，那人还殷勤地拿出打火机要给他点上，被叶修婉拒。
　　这支烟一直夹在叶修指间，直到那人走了都没点着。
　　叶秋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在戒烟吧？”
　　路过垃圾桶，叶修把烟一扔：“嗯。”
　　叶秋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你来真的啊？哪根筋不对了？！”
　　“啧，你和妈之前不是希望我戒烟吗。”
　　“那总得有个理由吧，太突然了。当年你离家出走……”叶秋说着咦了一声，狐疑地扫视着叶修：“你别又是准备搞什么大新闻吧。”
　　叶修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叫大新闻？”
　　叶秋眼珠一转：“比如上次你说你有目标了——”
　　“我没那么说。”
　　“行行，你说的是可能很快就用不着妈张罗相亲了——不是一个意思？”
　　“谁说的，万一我准备孤独终老呢。”
　　“……”
　　两人边说边来到叶修的办公室。工作上的一块大头已经解决，兄弟俩都想好好休息下，各自找了位子，坐着闲聊。
　　既然已经提到那方面，叶秋也不绕圈子：“之前蓉蓉和我说，小许对你哪哪儿都很满意，唯独不喜欢你抽烟，你要是早有这行动，我一准儿想歪。”
　　叶修拉开玻璃柜，取出一罐西湖龙井：”你要吗？”
　　叶秋置若罔闻：“你上次说不合适，我是明白你的想法的。你觉得对人家不公平，但问题是人家不明白啊，我听蓉蓉说小许回去之后难受得不行，哭了好久。你看你做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好事儿。”
　　“……”
　　“话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再接触接触你就喜欢上……”
　　“喜欢不了。”
　　“……”
　　叶修拧开盖子，捻了一小撮茶叶放进杯子里：“别耽误人家了。”
　　叶秋冷哼一声：“别以为你说的这么好听我就真能被你糊弄过去，其实你就是对人家没兴趣也懒得再装了吧。”
　　“嗯，对啊。”
　　“……”
　　叶秋面无表情：“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在嘉世会混成那样了，一个不近人情的队长不被孤立才有鬼了。”
　　“你到底要不要？”叶修晃晃茶罐：“沐橙送的，再不喝就要潮了。”
　　叶秋翻个白眼：“看看，连苏妹子送的东西在你手里都是这个待遇，你还把谁放在心里呀。”
　　“你啊。”
　　“……我要吐了。”
　　桌子上摆着两个手机，其中一个在这时响起来。
　　是叶修的，但离叶秋更近。叶秋把手机推给叶修，顺便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叶修接起来，表情从头到尾没变过，说了几句“嗯”，“好”，“没有“，“可以”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最后说：“那你上来吧。”
　　叶秋一激灵，等叶修挂了电话，急忙问：“谁啊？”
　　叶修往另一个杯子里放茶叶，波澜不惊吐出两个字：“曹操。”
　　叶秋茫然了片刻，蓦地睁大双眼：！！！
　　叶修仍是轻松自在的态度：“茶叶没你的份儿了啊。”
　　叶秋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哥：“你可真是……真是……做朋友不行吗？居然连人家的号码都删了，太狠了，何必这么绝呢，留在通讯录里又怎么样，碍着什么事儿了。”
　　叶修已经泡好另一杯茶，闻言淡淡一笑：“不碍着什么，但是用不着吧。做朋友？你电视剧看多了。”
　　别说朋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任何人发展出超过“认识”的关系了。
　　还在荣耀里的时候，他是不近人情的“叶秋”，但对老朋友的离开，他真心实意地感到惆怅和遗憾。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这份心情。也许他是老了。从一段关系中抽身，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轻松。
　　因为那些人从来没有真正进入他的生活。
　　——————————————————————————————
　　LZ：男神再也打不过我了。
　　1L：然后呢？伤心？失落？才意识到男神也是人？光环瓦解了？
　　……
　　LZ：没有。在我心里他从来没被打败过，包括我。


第七章 
　　16
　　一个小时后，叶秋回到叶修的办公室。桌上的两杯茶已热气散绝，但都还是满的。
　　叶秋抱臂靠在墙边，幸灾乐祸道：“人生第一次被扇耳光的滋味怎么样？”
　　叶修坐回椅子里，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想知道我可以帮你。”
　　叶秋懒得废话：“我都看见你了，刚才人家是哭着跑出去的。说吧，你都说什么了？”
　　“你确定要听？”
　　“……你说。”叶秋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叶修说什么都不要惊讶。
　　叶修道：“她问我是不是因为她太无趣了，我说不是。”
　　嗯？这个回答还好啊。叶秋正松了口气。
　　“——是我觉得她无趣而已。”
　　叶秋：“……”
　　他还是太低估叶修的嘴炮和脸皮了。
　　叶秋颤声问：“你……你就是这么说的？原话？”
　　“哦，不是。我说的是’你’。”叶修很贴心地把原话复述一遍：“只是我觉得你无趣而已。”
　　“……”
　　叶秋深吸一口气，朝叶修竖起大拇指：“就这样小许都只是扇你一耳光，太有礼貌了。”
　　“嗯，她是个好人。”
　　叶秋眼皮一跳：“等等，这话你没当着人家的面说吧？！”
　　“说了。”
　　“……”叶秋一巴掌盖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挡在身前，实在不忍心再听下去：“够了。”
　　叶修耸肩：“我提醒过你的，你自己要听。”
　　叶秋就纳闷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就你这样，小许到底喜欢你什么？”
　　叶修佯作想了想：“人格魅力？”
　　“你就没正经吧你。”没法反驳的叶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多了五道指印的脸：“说看上的你脸比较有说服力。”
　　叶秋出去找人弄了冰块和毛巾，回来递给叶修：“看你孤家寡人还被扇了一耳光的份上，可怜可怜你，赏你晚上来我家蹭饭。”
　　叶修本来是无所谓的，结果话临到嘴边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变成了：“今晚就算了吧。”
　　叶秋诧异：“怎么，你都这样了还有安排啊？”
　　“那倒没有。”叶修面不改色：“只不过上了一周的班，星期五的晚上还要一起吃饭，你不腻啊。”
　　“……”
　　叶秋转身便走：“小许怎么没再给你一巴掌。喜欢你的人都是抖M吧。”
　　17
　　六点半，叶修和叶秋下到车库，才走了不到五米，七八个人从暗处慢慢围上来。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下。这七八个人是从不同的车里下来的，车都是几百来万的豪车。
　　等走得近了，这些人的容貌从黑暗中显露出来。无一例外全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戴虽奇形怪状但都价格不菲。走在最前面的青年穿了一身亮闪闪的皮衣，顶着一个大剌剌的刺猬头，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表情却十分凶恶。
　　叶修和叶秋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想。
　　果然，那刺猬头用很不客气的眼神在叶修和叶秋身上来回扫射，凶狠道：“你们俩谁是叶修？给我滚出来！”
　　叶秋脸一沉，正要说话，叶修先一步挡在叶秋面前，平静道：“我是，你是许薇的弟弟许屹吧。”
　　刺猬头立刻把目光锁在了叶修身上，拳头握得咯吱响：“就是你啊，渣男。”
　　叶秋忍无可忍：“我哥和你姐就相了个亲，没擦出火花还不许和平分手啊，谁渣了？渣谁了？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小弟弟。”
　　叶修侧头在叶秋耳边小声说：“这不是我刚说你的台词吗。”
　　“给我闭嘴。”叶秋压低嗓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叶修笑道：“哎，早知道你这么有兄弟爱，我刚就说我是叶秋了。现在估计都开出二环了。”
　　“……”如果不是对面的小弟弟们实在太中二了，叶秋真的很想临阵倒戈到对方阵营去。
　　“你们！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不准讲了！老子还在呢！”被无视的许弟弟气得大骂。
　　这小孩儿嘴巴不干净，但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说实话，叶修也不怎么讨厌。
　　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他不过为了他的家人，何况自己的确理亏在先。
　　叶修道：“我和你姐都说清楚了，你还是回去吧小朋友，开着这么好的车，长得也不赖，干点什么不好，学什么地痞流氓。”
　　远处，保安听见动静，吆喝着朝这边走来。有几个小孩儿估计都还是未成年，面露惧色，上前拉住刺猬的袖子，提议说要不算了吧。
　　刺猬头恨恨一甩手，气愤道：“你知不知道我姐从来不玩儿游戏的，居然为了你跑去学荣耀，每天都搞到半夜两三点钟，比她写论文还要认真，就为了和你有共同话题！靠！凭什么啊！你以为你谁啊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大神呢？荣耀里早就查无此人了，提到斗神只有我们翔神！”
　　叶修：“……”
　　前面都好好的，最后这句话从哪个旮旯蹦出来的？叶修差点笑场。
　　这小屁孩儿到底是来给她姐讨公道的，还是给偶像表忠心来的？
　　哦，对了，以及他总算想起来，这小孩儿身上那种莫名的眼熟感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
　　孙翔的粉丝怎么都跟他一个画风。
　　刺猬头仍在愤愤难平地控诉：“我姐那么漂亮那么聪明，杜克大学法学硕士毕业，喜欢你是看得起你！你个没文化的老男人，撞了大运了！你不好好供着我姐，居然还敢挑三拣四！你他妈就是在玩儿我姐吧！不合适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啊？！”
　　叶秋听不下去了，沉着脸道：“小弟弟，你别一口带一个别人妈，你的文化素质又在哪儿呢。”
　　其实叶秋是顾左右而言他。刺猬头青年虽然句句带脏，但最后一句却是掷地有声的死穴。
　　叶修推开叶秋，直视对方，平静地说：“你的愤怒和指责我收到了，不过这是我和你姐姐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和她说清楚，没必要和你交代什么，回去吧小朋友。”
　　最后，解决这件事的，除了保安，还有另一位当事人。不过她没有进来，只是给弟弟打了通电话。刺猬头接起电话一句话没说，闷头站在那儿，估计光挨训了。挂了电话，他恨恨瞪一眼叶修，悻悻离开。那些被他拉来镇场子的小伙子们当然也作鸟兽散。
　　叶秋扯着衣领吐出一口气：“回头让妈别再给你张罗相亲了，你说你这什么体质啊，一个两个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
　　叶修拍拍叶秋的肩膀：“耽误你了，回去吧。”
　　叶秋看了看叶修，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往前走：“走吧走吧，去我家吃。“
　　叶修打开叶秋的手：“真不用。你也好几天没回家吃晚饭了，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叶秋叹气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又不是外人。再说你那屋子冷冰冰空荡荡的，大周五的晚上多膈应，回去干嘛。”
　　“你管我呢。”叶修似笑非笑：“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叶秋的车驶出车库，叶修还站在原地。他烟瘾犯了，想着要不回办公室再呆两个小时，叫个外卖，喝杯茶——那罐龙井就是用来压烟瘾的。
　　打定主意，叶修刚转身，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响动。
　　叶修拿出来一看，孙翔的名字跳入眼中。他面色不变，直接摁下静音。
　　屏幕亮了黑，黑了亮。对方契而不舍地打过来。
　　快走出车库时，叶修终于停下脚步，按下了接通。但没说话。
　　结果对面也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在干嘛啊，怎么这么久才接！对了你家Wi-Fi密码是多少啊叶修！我居然忘了问你这么重要的事，这几天一直在用流量，刚刚还看了一个直播！结果现在卡了！急死我了，你快告诉我！”孙翔很不高兴，一开口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机关枪。
　　“……”
　　“喂喂，叶修？叶修？你在听吗？密码密码！”
　　叶修低声笑了出来。
　　“密码是12345678。”
　　“你的密码也太不走心了吧……连好了！我继续跟你说啊！”
　　孙翔在那头兴高采烈说他的直播，叶修眼前逐渐勾出一个眉飞色舞的轮廓。
　　其实叶修院本是有几分不快的，所以才想着等会再回去。否则就孙翔那张嘴，他要是心里也不舒坦，难免会起冲突，把人气到就不好了。
　　照理说孙翔这通电话来得不凑巧，语气又这么不客气，他本不该给好脸色。可事实上，叶修不仅没动怒，反而还松快了不少。
　　那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忽然多出一丝人气，一点不温柔，蛮横地闯进他的世界，将他那点可有可无的怨气暴力碾灭。
　　“你快回来我们一起看啊 ！”叶修一句话没说，孙翔已经自个儿把自个儿说高兴了，很兴奋地邀请叶修。
　　叶修将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指尖勾住车钥匙，转身往回走，含笑道：“估计要等会儿，你饿了就先吃，别饿……”蓦地一顿：“别等我。”
　　鬼使神差，叶修差点脱口而出——
　　“别饿着我儿子了”。
　　18
　　叶修回到家时，孙翔早已吃完了饭，歪在沙发上玩手游，老大不高兴：“你怎么才回来啊，直播都播完了。”
　　叶修脱掉外套，去厨房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怎么还在玩手机，今天没看书啊？“
　　“看了啊。学完了才玩的。”
　　“难不难？要不要给你请个家教？”
　　孙翔一脸被羞辱了的表情：“不难啊，随便看看就会做了。我去拿给你看！”说完孙翔三两下结束战斗，起身往书房去。
　　“诶不……”用字还没说出来，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算了，他愿意显摆就让他显摆吧。
　　“慢点儿！”叶修扬声嘱咐了句。
　　蹬蹬蹬的脚步声立刻轻缓了不少。
　　叶修无奈地摇头，这是提前养儿子的节奏啊。
　　孙翔抱了数学和物理的教辅书出来，摊在餐桌上：“喏，今天做的，一点都不难。”
　　叶修翻了几页，过了七八年，题他是看不懂了，就觉得孙翔的字真是赏心悦目，连每道题下面的那个“解”字都有种张狂的霸气。
　　至于孙翔一点即通举一反三的能力，他倒是不太惊讶。能在一个行业走到顶尖的人，智商绝对不低。孙翔那是典型的情商感人。
　　叶修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以后你也带他们练练字。”
　　“啊？谁啊？”孙翔一脸呆气。
　　叶修把书一合，视线稍稍往下，落在孙翔凸出的小腹上，眼神带笑。
　　孙翔顺着叶修的目光低头，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顿时不自在起来，木着脸点头：“行、行啊。”过了几秒，又板起脸严肃地说：“我会很凶的。”
　　叶修忍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孙翔挠了挠脸，在边上站了一会，忽地一股脑把书扒拉到一边，坐到叶修左边的位子上，高兴地说：“我还能带他们玩儿荣耀。”
　　叶修对此的反应却很平淡：“这个还是先放放吧，万一他们对游戏不感兴趣呢。”
　　孙翔睁大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我家除了我还有谁玩儿游戏的？”
　　“所以你比他们都厉害啊。”孙翔撅了个嘴儿：“他们不就是会赚钱嘛，这谁不会啊。
　　叶修夹菜的手一顿，饶有兴趣地看着孙翔。这话其实是没有道理的，槽点和筛子一样多，然而孙翔向来有他自己的逻辑。叶修听懂了他简单直率的弦外之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父母的眼中，和在以他们为代表的圈子里，他始终摘不掉离家出走、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不孝子头衔，而有出息、商界精英、成功人士，这些统统都是叶秋的名片。
　　虽然他们是他的家人，但他们并不能真正理解他。不得不说那很遗憾。
　　可现在有个人真心实意地和他说，你比他们都厉害啊。
　　因为他可以为了自己认为真正重要的事情，放弃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叶修从来不在意世人眼光，可是理解这东西，无论如何都很宝贵。
　　这时叶修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他家和孙家也算是有往来，孙翔又是个O，怎么没人想到介绍他俩相一个呢？先不说别的，至少志趣相投不是，说不定还能成。
　　唔……那日子一定过得鸡飞狗跳，想想竟然不无聊。
　　叶修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乐了。
　　“钱是赚不完的，做人还是要有梦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孙翔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一张表情包，递给叶修看：“喏，一位乘客忽然失去了梦想，就会变成这样。”
　　“你说得不错。”叶修慢悠悠道：“不过，也许他们的梦想，和你的不一样呢。”
　　孙翔一怔，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那……那……不是有两个吗，至少，也要有一个吧…… ”
　　叶修看他满脸苦恼，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暗自好笑。近在眼前的事不去做，这些事倒是想得挺远的。
　　“再说吧。”叶修轻飘飘地扔下一句结束话题，专心吃饭。
　　孙翔沉浸在肚子里俩球可能不会继承斗神衣钵的苦恼里，也没再说话。可他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就撑着腮帮子坐在一边戳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喂。”不到三分钟，孙翔抬起头，在叶修跟前的桌面上快快地拍了一拍， 想起一件事儿来，好奇地问：“对了，你那些戒指都放哪儿啦？我在书房都没看见。”
　　叶修眼皮一掀：“我还没结婚。”
　　孙翔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叶修的意思，恼道：“我是说冠军戒指！”
　　“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也有五个么。”
　　孙翔转了转眼珠：“不干嘛，就、就想看看。”
　　叶修耸耸肩：“早忘了，大概是塞哪个抽屉里了吧。”
　　“……”孙翔震惊地倒抽一口气，眉头一拧：“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随便？！那可是冠军戒指！”
　　这口气，好像不把它们供起来就是十恶不赦似的。
　　叶修好笑：“不然呢，跟你一样串个五环当头像啊。”
　　孙翔眉头拧得更紧：“我专门找人设计订做的，不好看吗？”
　　叶修：“……”
　　他的话重点在这儿吗？
　　“好看好看。”叶修说：“不过我就不用了，每个人收藏方式不同嘛。”
　　孙翔似乎非常失望：“那也不能连放哪儿都不记得了吧……”
　　叶修微微一笑。那哪儿能啊，都在心底收着呢。
　　因为分了神，往嘴里送进一块羊排时不小心顶到了左边的腮帮，叶修眉头一皱：“唔……”
　　“你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叶修吐出骨头，捂了捂腮帮：“没事。”
　　孙翔才不信：“那你还捂。到底怎么了啊？”
　　叶修仍是说：“没事。”
　　孙翔不问了，直接抬起身子，撑住桌沿去看叶修另一边脸，一看大惊：“你这边脸怎么肿了？牙龈发炎吗？”
　　叶修想发炎就发炎吧，正要点头——
　　“不对……”孙翔盯着那微微红肿的左脸，音量陡高：“你被打了？！”
　　叶修：“……”
　　孙翔怎么就能猜得这么准呢？
　　“以前张佳乐扇我哥耳光就是这样。”孙翔气急败坏道：“谁打你啊！”
　　叶修就这么听了个他压根儿不想听的八卦，拽住孙翔的手腕把人往下按：“真没事儿，你给我坐下。”
　　孙翔不依不挠：“我不。你说清楚，是谁打你！”
　　叶修奇道：“知道了你要怎样？”
　　孙翔语气不善：“我帮你讨回公道！”
　　叶修一笑，拍拍被打的左脸：“那不用了，这就是公道。”
　　孙翔恨恨道：“凭什么打人啊！你以前说我只适合玩儿超级玛丽，我那么生气都没打你呢！”
　　“……”敢情不是打人不对，而是因为他都没有打。
　　叶修把筷子一放，叹道：“如果不告诉你，你是不是就没完了？”
　　孙翔气冲冲地嗯了一声，他的眉型上扬凌厉，眉头一皱，就显得格外凶：“是谁！”
　　“行吧，这人跟你也有点关系。”叶修对上孙翔瞬间瞪大的双眸：“就是餐厅里你碰到的那个女人。”
　　孙翔先是一阵茫然，慢慢才显出恍然大悟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叶修便知道他是想起来了，真诚地讨教：“你要怎么帮我讨回公道？”
　　————————————————————————
　　LZ：靠！有人打了我男神耳光！气死我了！我男神那么好！
　　1L：LZ男神干嘛了？总不能无缘无故被打吧。耳光？听起来像是渣了别人？
　　LZ：没有！！！
　　……
　　40L：那你去打回来啊，发什么帖，隔着网线能帮你解气啊。
　　LZ：……不能。
　　LZ：其实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第八章 
　　19
　　第二天是周六，叶修六点半先醒了一次，起来上了个厕所，回到床上继续睡，最后九点钟才起来。
　　对面的卧室的门已经大大敞开，客厅也没人。叶修先去厨房热了早饭，左手端着一杯橙汁，嘴里叼了片吐司，来到书房口，看见孙翔伏在桌前。
　　他正在背诵文言文，整个上半身几乎全歪倒在桌子上，声音有气无力，很是生不如死的样子。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之……什么妇……这什么鬼字啊！”
　　叶修嚼着吐司闷声笑出来。
　　孙翔猛地回头，抽出嘴里咬着的笔杆。
　　叶修慢吞吞地踱进去，站到孙翔身后：“起这么早。”
　　孙翔仰起头：“不早啊，八点半起的，睡饱了。”
　　叶修瞧他精神饱满，眼神清明，两颊还带着几分美美一觉后的健康红润。
　　“那看来睡得不错。”叶修低头笑着问：“不是要给我讨回公道吗？”
　　昨晚叶修说出那人是谁之后，孙翔立刻蔫了，上一秒还义愤填膺要给人讨回公道，下一秒就闭上嘴巴默不作声，没多久就回了房。
　　叶修也没管他，吃完饭收拾了餐桌和厨房，上游戏和兴欣工会的人刷了局副本，便也收拾收拾睡了。
　　“不讨了。”孙翔垂下头，手指卷着语文书的一角，说：“她肯定很喜欢你，所以才会这么生气。”
　　叶修刚喝了一口橙汁，差点呛出来，惊讶地盯着孙翔毛茸茸的脑袋璇儿。
　　看不出来，这小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倒是很敏锐哦？
　　“你……”孙翔又仰起头，一顿，反手捂住脖子，不满道：“你坐下来啊，我这样好累啊。”
　　叶修想孙翔是有点娇气，不过这时候娇气也可以理解，哦了一声，坐到对面去。
　　孙翔眨了眨眼，盯住叶修。
　　叶修看不过去，伸手将书从孙翔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扔到一边：“你想问什么就问。”
　　孙翔“矜持”地忍耐了三秒钟：“你不喜欢她啊？”
　　“我要是喜欢她，你怎么办啊。”
　　孙翔一怔。
　　叶修暗道不妙，这对着孙翔就想怼的臭毛病怎么越来越上瘾了，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忙道：“开玩笑的，我真不喜欢她。”
　　孙翔垂着眼不说话。
　　叶修有点吃不准孙翔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敲敲桌子：“真是玩笑，抱歉，你别介意。”
　　孙翔忽然抬起眼来，面无表情：“你喜欢就喜欢，那也是你倒霉。”
　　叶修：“……”
　　叶修真心实意地认错：“是我说错话，原谅我吧，孙翔大大。”
　　孙翔鼓了鼓腮帮，有点赌气的意思：“我记得她还蛮好看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就是一个么。叶修心中滚过这么一句，压进肚子里，笑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真要说的话，我能给你列几十上百条原因都没问题，但那有意思吗，反正不就那么回事儿吧。”
　　孙翔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怔怔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喃喃道：“也是，反正不就那么回事儿吧。”
　　“她玩儿荣耀吗？”孙翔又问。?
　　“怎么可能。人家看不上这个。”
　　孙翔恍然大悟：“难怪。”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只是……”叶修揉揉眉心：“家世人品相貌学历性格确实都没得挑，只是跟她说话吧，就像对着一NPC，你能……”
　　“哈哈哈哈哈！”
　　叶修的话还没说完，孙翔先爆发出一阵大笑，半张脸贴在桌子上，右手握成拳头用力捶打桌面，笑得全身都在抖。
　　等孙翔的笑意消下去，叶修的早饭都吃完了，抽纸一抹嘴，欣慰道：“之前我跟我弟这么讲，他压根儿听不懂。”
　　孙翔左手在桌子底下揉揉有些笑痛的肚子：“那是够无聊的。”
　　叶修耸耸肩：“这个还好了。”
　　孙翔笑脸一僵，顿时又垮了下来：“这个？你到底相了多少个啊。”嘟了嘟嘴，换作小声的嘀咕，嫌弃极了：“你怎么这么饥渴。”
　　……猝不及防被贴上“饥渴”标签的叶修百口莫辩。
　　“没了，就这两个。”叶修赶紧打住孙翔的脑补。
　　孙翔脸色稍缓，哼了一声：“那个人怎么了？也打你了？”
　　叶修心说，你是多希望我被打啊。
　　“那倒没有，只是第一次见面，他第一句话就跟我说——”叶修清清嗓子，眼神儿往下一搭，学起对方的神态口气：“以后跟我在一起，你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那破游戏给戒了，年轻时玩玩儿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玩物丧志了啊。”
　　“……”孙翔嘴巴张成O型：“真这么说的？”
　　“真的啊。骗你做什么。”叶修记得特别清楚，毕竟能让跟吃了狗屎一样的事情实在不多。
　　“靠！这人有病啊！管得真宽，用他家网费了？”
　　“就是。”
　　“你怼回去没？！”
　　“唔，我说不好意思我戒不了，恐怕得这么丧一辈子了，就不打扰你高贵的人生了。孙翔大大满意不？”
　　“哪里高贵！就是一个智障！不玩儿荣耀是他的损失！”
　　“……”叶修忽然怀疑当时那人是不是跟孙翔一样完全没听懂他的反讽。
　　孙翔渣渣呼呼地生了一通气，身临其境般义愤填膺了一场，气呼呼的模样让叶修看得津津有味。
　　孙翔说得嘴巴都干了，喝了口水，舔舔嘴唇：“那这么说，NPC人还不错了。”
　　“嗯，是个好姑娘。”叶修完全承认。
　　“……哦。”孙翔干干地哦了一声，咬了咬唇：“那……那如果，我一直没来找你，你会和她结婚吗？”
　　“不会。”
　　叶修回答得很快，完全不假思索。
　　孙翔愣了愣，呼吸滞了半秒，语气变得轻快而急促：“你也觉得我哥和张佳乐那样才是对的，是吧？”
　　叶修笑了一下：“那倒也没有，他们那些经历谁比得了啊。以他们为标准，那世界上没人能结婚了。”
　　停顿了几秒，叶修淡漠道：“但是起码要对人家公平点吧。她太喜欢我了，我没法回应她，就别害人了。”
　　叶修一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一点没有炫耀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虽然昨天许姑娘哭着跟他说她不介意啊，叶修却很知道此时妥协意味着更大的悲剧，那就当回“渣男”吧。
　　孙翔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竟比之前还要难看。
　　叶修完全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哪儿惹到孙翔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因为他“居然”也会有人喜欢，所以孙翔就不高兴了？
　　……太幼稚了吧。
　　叶修只好想方设法让孙翔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我这边差不多交代完了，也聊聊你呗。听你哥说你很受欢迎啊，孙翔大大。”
　　“什、什么？”孙翔刷地绷紧了身子，显得大为紧张：“我哥说什么了？”
　　这反应不太对啊，叶修一挑眉，捡了孙翔喜欢听的说。
　　结果孙翔还没听完就急了：“他乱讲什么啊！是那些人自己要喜欢我的，我烦都烦死了！”
　　叶修：“……”
　　孙翔涨红了脸：“真的啊！”
　　叶修觉得孙翔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要说他年纪也不小了，快三十岁的人，怎么还跟小学生似的，别人喜欢他都是理所当然，但一说他可能喜欢别人，就百般抵赖，恼羞成怒。
　　反正他就得被供着。
　　叶修抬手往下压了两压：“OK，OK，那咱们一样，在这一块儿都没什么经验。”他神态轻松：“我也没喜欢过人。”
　　孙翔丰盈厚密的睫毛快速扑了两下，小小声嘟囔道：“谁和你一样了……“
　　“嗯？”
　　孙翔别过脸去，一把捞过书哗啦啦往后翻，快速道：“我、咳
　　我喜欢过的。”
　　叶修一愣，哦哟，这是害羞了？这么真情实感？
　　叶修还真有几分好奇了：“谁啊？”
　　孙翔镇定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是我的男神。”
　　哦……那肯定不是荣耀里的人了。按孙翔的性子，荣耀里能被称为男神的，估计只能是他自己。
　　叶修越来越好奇了，往前挪了挪——
　　孙翔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举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声音从书后传出来，显得闷闷的：“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
　　“……哦。”叶修摸摸鼻子，坐了回去。
　　20
　　这个周末叶修没什么安排，但孙翔占了书房，他闲着无事，看孙翔背得实在痛苦，便主动道：“换个方法吧。咱俩一起背，三分钟抽查一次，看谁背得更多，怎么样？”
　　孙翔心中动了动，面上却嫌弃道：“听起来好幼稚。”
　　叶修漫不经心道：“你怕了啊。”
　　孙翔炸了：“怎么可能！”
　　叶修耸肩：“那你试试呗。”
　　孙翔把书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试试就试试！”
　　叶修忍笑打开网页，搜出了《赤壁赋》。
　　每一次孙翔总会比叶修多背出一句或两句，终于在二十分钟内第一个背完了整篇文章。
　　“我背完了！”孙翔把书一扔，得意洋洋地宣布。
　　之前是谁说幼稚来着？结果玩得比谁都认真。叶修忍着笑，竖起大拇指：“年轻人就是记性好啊。”
　　孙翔不满道：“你不要找借口，你又不老。”
　　这话听着怪怪的，说不好到底是夸还是损，叶修没有接。
　　孙翔最讨厌背书了，啃完一篇，心情很好，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
　　叶修道：“当年沐橙上高中，陪她念书想出来的法子。”
　　孙翔给噎了一下，闷声闷气地说：“你们认识得可真早。”
　　“不。比那还早几年。”一篇高中语文背诵篇目把叶修的回忆全勾了出来：“那几年挺好玩儿的。”
　　叶修想着往事，不由地笑了一下，薄薄的唇掀起一丝弧度，笑意从眼底漫上来。
　　许多熟悉的画面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不打招呼地涌入脑海，陈旧却鲜艳，温情又热烈，撞击着胸膛。回忆是历久弥新的收藏。
　　等叶修回过神时，发现孙翔正看着他，似乎也看得出神了。
　　叶修立即道：“不好意思，想起一些事，走神了。”
　　孙翔眨了眨眼，眼巴巴地问：“都有些什么好玩儿的啊？”
　　叶修莞尔：“那太多了。不过你可能会觉得无聊吧。”
　　“说来听听啊。”孙翔直勾勾地盯着他。
　　叶修顿了顿：“……比如背书或者游戏输掉的那个，吃泡面不能放调料包。”
　　孙翔一脸黑人问号，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神情：“这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真无聊。”
　　叶修也不恼，只是笑笑，摊手道：“都跟你说了。”
　　他没指望孙翔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最困难的时候他们甚至一碗方便面几个人分着吃，孙翔听了大概只会觉得恶心，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情。
　　那时他在物质上和现在当然不能比，不过他要是在意那些东西，他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叶修看着眼前仿佛就长了一张“我是天之骄子”的脸的俊俏小青年——优渥的家世出身，娇宠的成长经历，嘴上挂着“赚钱这谁不会啊”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他当然不会明白那份“无聊”的快乐。
　　“那时候除了荣耀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是自娱自乐。”叶修没打算这时候给人整一出迟到的价值观教育，也许年轻时他会看不惯这种“我不理解的东西都是辣鸡”的傲慢，但现在他平和多了，不会因此对孙翔产生偏见——否则他又有什么区别呢。孙翔这样儿就挺好的。每个人都只能长成生活给他的样子。
　　叶修自然地岔开话题：“好了，你坐一上午了，腰不酸啊，起来走走。”
　　孙翔悄悄地抬了抬屁股，感觉是有点腰酸，但绷着脸一丝都没显出来，若无其事道：“哦。”
　　他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起身到一半时身形骤然定住，僵硬着不敢动。
　　“怎么了？腿麻了？”
　　孙翔摇摇头，右手撑住桌子，左手盖在腹侧。
　　叶修快步走过来，皱眉问道：“是肚子不舒服？”
　　孙翔的手在肚子上缓缓摩挲了一圈，脸色古怪：“也不算……”
　　“站不住就坐下。”叶修搀上孙翔的胳膊，尝试扶他坐回椅子里。
　　孙翔摇头，小声说：“不坐了。那个……好像是……“
　　叶修耐心等待着。
　　又过了好半天，孙翔总算把话憋出来了，小声又小声：”动了一下。”
　　叶修怔了足足五秒钟：“……哦。”
　　他神色复杂地低头望向孙翔的肚子，一件单薄的家居服早已遮不住那一团圆隆。叶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孙翔的肚子不仅长大了不少，而且似乎比同月份的一般大小要大一些——他见过叶秋妻子怀孕的样子。
　　应该是因为双胎的缘故。
　　叶修开始回忆叶秋儿子出生之前，得知同样消息时傻弟弟的各种反应，但很快都被一一否决。没一样用得上的。
　　难道他也要马上蹲下去，耳朵贴上孙翔的肚子，露出一脸幸福的傻笑，说出那一句傻爸爸名言：“让我听听”？
　　别说他先雷出了一阵哆嗦，孙翔会直接一记手刀劈晕他吧。
　　想起医生之前嘱咐的“记录下第一次胎动的时间”，叶修定了定神，问：“这是第一次？”
　　“不是。”
　　“……”说实话，叶修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不过——”孙翔摸着肚子，心有余悸：“之前的动作都很小，就算告诉你，你也感觉不到的。刚刚动得特别厉害，吓了我一跳。”
　　叶修一愣，喜悦如轻盈的气泡那般，打着旋儿从心底冒上来。
　　他乐得咧了咧嘴，眉眼舒展，轻笑一声：”那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话音才落，孙翔的身体又是一僵。
　　这次不用孙翔说，叶修都感觉到——并且也看到了。家居服底下鼓起一连串小包，特别清晰。
　　叶修吃惊道：“哇哦，这个……”
　　孙翔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拧着眉毛吃痛道：“嘶……你运气真的不错。”
　　叶修瞧得心头痒痒的。
　　那一排小包还在欢快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争先恐后地吸引大人的注意，得不到安抚不肯消停。
　　到这份儿上，叶修就算想忍也忍不了了，试探道：“我能……”
　　孙翔和叶修对视一眼，很快转开视线，拿开自己的手，露出整个挺挺的圆肚子：“随便。”
　　叶修覆手上去，才挨了个边儿，跟摸到烫手山芋似地飞快缩回来：“卧槽！”
　　孙翔：“……”
　　叶修也觉得有点儿掉面子，摸摸鼻子，陪笑道：“没经验嘛这不是，再给哥一次机会？”
　　孙翔把肚子挺了挺，闷闷地说：”没说不给啊……”
　　叶修就琢磨着孙翔估计是被踹疼了，想让他给揉揉。
　　这次叶修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去，手心再次被顶了一下，那滋味儿简直能让人灵魂出窍，他差点儿又把手给缩回去。
　　硬着头皮贴了十几秒钟，最初的心惊胆战才逐渐趋于平静，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从脚底一路窜到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心跳加剧。
　　他忽然有些理解叶秋了。
　　这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可比一张苍白的化验单，一声笑盈盈的恭喜，甚至一个日渐隆起的肚子，都更有说服力百倍。
　　小小的生命第一次大伸拳脚，他们对世界还一无所知，就这么莽撞地闯入他的掌中。从此他在人世间的身份又多了一种。
　　叶修兜住孙翔的腹底轻缓揉动，间或轻轻一拍，含笑道：“好有劲儿啊，看来他们也不喜欢背书，这是在跟你抗议呢。”
　　孙翔抗议道：“才不是，他们之前没这么疯的，都怪你。”
　　“哦，你是说他们是在和我打招呼？”叶修的眼狭长地弯开，笑得像只坏狐狸。
　　虽然没赶上第一次，但孙翔都说这次才是“真枪实弹”，那也很值了。
　　孙翔瞪着叶修：“还不是我跟你说的……”
　　“是是是。”叶修心不在焉地附和，手掌换了好几个地方，都回应甚微。肚子里的动静微弱下去，大约是累了。
　　叶修啧了一声，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孙翔立即带着鼻音软软地嗯了一声，有点不满又有几分撒娇的口气：“嗯……怎么不揉了？”
　　叶修被这声音激得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见孙翔微张着嘴巴，唇是染着水色的粉润，眼角含春，眼神迷蒙。
　　叶修：“……”
　　不就是揉了揉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孙翔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心里偷笑着，叶修还是又把手贴回去，轻揉了两下，低笑着：“揉舒服了？”
　　孙翔啪地打掉叶修的手，抬脚就往前走，只给叶修留下一只红通通的耳朵尖。
　　叶修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抹怎么都下不去的笑容，虚虚握起拳头，指尖扣进掌心，又热又痒，仿佛犹有跳动。
　　——————————————————————————————
　　LZ：求助，都说撩撩撩的，到底要怎么撩 ？在线等急！！！
　　1L： 那太多了，LZ新手的话，先从撒娇开始吧。对了LZ长得好看不？此法丑人慎用。
　　……
　　LZ：我长得可好看啦，可我不要撒娇。
　　……
　　50L：……你这已经撒上了。行了LZ不用学了，撩的最高境界你都已经会了，无形撩人最致命。祝那个人好运。
　　21
　　十一点钟，家政阿姨提着新鲜的菜上门做饭。
　　接下这份工作以来，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叶修。因为要多做一个人的饭，因此多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十二点半，孙翔和叶修吃上了午饭。叶修去中介找人时特意嘱咐过主要是做给孕夫，要求避开各种饮食忌讳，价格自然也相应地贵了一大半。
　　端上最后一道排骨炖藕汤，阿姨在围裙上擦擦手，很慈爱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孙翔，关心道：“现在不怎么吐了吧？也差不多该到能吃的时候啦。”
　　叶修筷子一顿，转头问孙翔：“哦？反应没了？”
　　孙翔嘴里包着食物，腮帮鼓鼓道：“唔，这几天没怎么吐了。”
　　回忆起孙翔之前吐得惨兮兮的模样，叶修心中稍安，想也不想地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藕：“那多吃点。”
　　孙翔盯着饭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莲藕，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唇齿间连着银丝，仿佛说出的字句都变得黏黏的：“真小气…… 都不给块肉啊。”
　　“……”
　　叶修认认真真地给孙翔选了一块架子大肉又多的排骨。
　　孙翔这才高高兴兴地吃了，啃得满嘴都是油，嘴唇红红，肉嘟嘟地泛着油光。
　　吃过饭，孙翔打着呵欠回房间午睡。叶修没有这个习惯，书房总算属于他了。
　　上游戏逛一圈，烟瘾有些犯了，叶修出去泡茶。阿姨已经收拾好厨房，把晚上的菜放进冰箱里，准备离开。
　　叶修留意到她脚边堆着一个挺大的编织袋，奇道：“嗯？这什么？”
　　阿姨忙道：“是这样的，前几天小孙扔了一堆不要的衣服裤子，我翻了下，都是好的呢。正好我有个侄儿，身形和小孙差不多，就比小孙矮点胖点，应该都能穿。我问小孙能不能给我，他同意了。所以今儿我拎了个大袋子过来取呢。”
　　叶修往杯子里丢茶叶，问：“这么大袋子，你提得动吗？要不我送你？”
　　阿姨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就是些衣服，看着多，其实很轻的。”
　　叶修走过去拎了一下，确实不怎么沉。他往里瞥了一眼，果然都是好东西，还有些连商标都没剪，logo闪瞎人眼。
　　真是个败家少爷。
　　阿姨乐呵呵道：“说实话我挺不好意思的，就跟小孙说要不我给钱吧。小孙说我给你们白做一年的饭都买不起，给你你就拿着吧，以后有机会还给我。”
　　叶修：“……”
　　亏得大姐人实在，孙翔那张嘴真是让人想抽他。
　　“不过叶先生您也劝劝小孙吧，衣服裤子这些东西，还是去商场里试清楚了再买比较好。尤其是他现在这个情况，更要多问问人，什么月份穿什么尺寸，提前买好，有钱也不能这么使啊，怀孕的身子矜贵，穿着舒服最重要。”
　　叶修盖上茶叶罐子，笑道：“他就这样。放心，他这么大个人了，舒不舒服自己知道。”
　　哟，这小朋友有点儿厉害啊，刚也没见他对阿姨怎么礼貌，说的话也不是讨这个岁数女性长辈的那一套，究竟怎么收服人心的？
　　叶修正得趣地琢磨着，眼睛一抬，发现阿姨正用一种不赞同的眼光盯着他，欲言又止。
　　叶修一愣：“怎么了？还有事儿？”
　　阿姨犹豫了一下，明明知道这是这份工作的大忌，还是说了：“不是，这个，我是不知道您忙什么，但是再忙，我都来这儿工作一星期了才见着您一次，您说这合适么？我看小孙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出门，一个人在家，就是看看书玩玩游戏什么的，怪无聊的。好几次我去书房叫他吃午饭，他都趴在桌子上发呆，没精打采的。”
　　阿姨语重心长道：“您得多陪陪他呀。”
　　……
　　叶修的心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陡然陷入沉默。片刻后他拎起袋子，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说的是，回头我多陪陪他。走吧，我送你到楼下，给你叫个车。”
　　二十分钟后叶修返回，屋子里静悄悄，孙翔还在睡。他先去厨房喝了大半杯刚泡的茶，然后来到孙翔的卧室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光，孙翔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叶修缓步走近，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孙翔。孙翔侧躺着，半边脸挨着枕头，嘴巴被压得微微嘟起。
　　这张嘴真是有多好看就有多气人，结果呢，还能让人跟他站在一边，他自己倒成了天天不着家的被教育对象了。
　　刚才一路上，叶修和阿姨聊了不少，阿姨如实告知孙翔每天在家都干些什么，没有一句表达态度立场的话，但那字里行间的责怪和劝诫意味，不言而喻。
　　叶修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并未对他们的关系进行解释或反驳。
　　他把孙翔一个人丢在家里，孙翔说他不会无聊，他竟然真的信了。
　　可孙翔不是一件物品，他那么爱玩儿爱热闹的一个人，突然间做什么都没有人陪着，没人和他说话，一定很孤单吧。
　　退役不久不方便出门，总是买不到合身的衣服，反应最难受的时候怎么熬过去的？又是什么时候断的？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孙翔的感受。叶修才意识到，其实他并没有比不着调的孙翔好到哪儿去。
　　就在这时，床上的孙翔突然咂了咂嘴，喉咙里溢出迷迷糊糊的梦呓，翻了个身，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仰面的姿势让圆滚滚的肚子更加明显。
　　叶修弯腰给孙翔盖好被子，瞧孙翔全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叶修心中一动，手腕一转，手便探进了被子底下，虚虚贴在那团圆隆上。
　　叶修本来只想过个瘾，没指望肚子里有回应，可就在他准备抽回手时，掌心下倏地掠过一阵滚动，犹如雏鸟扑棱稚嫩柔软的小小羽翼，轻盈撩人。
　　叶修手指一紧，差点把整个手掌都按下去，小心翼翼地贴得更紧些，飞快转头看一眼，孙翔睡得很沉，没有醒来的迹象。
　　肚子里的动作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和之前那股人来疯的力道不同，这次的动作虽然欢快活泼却很有分寸，像是在和外面的人打招呼，带着点讨好撒娇的意味。
　　大概是不同的两个？性子还真鲜明。
　　叶修的眉眼都柔软下来，嘴角弯了弯，收回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晚上，叶修和孙翔一起观看这周的荣耀直播，雷霆客场对百花。
　　看到最激烈的团战时，孙翔皱起眉头，在沙发上不停地变换姿势，坐立不安地动来动去。
　　叶修不解地看向他：“你干嘛呢？”
　　孙翔仰靠在沙发靠背，挺起肚子，一只手在上面毫无章法地揉来揉去，不耐烦道：“他们怎么老动……烦死了。”
　　叶修赶紧捉住那只没轻没重的手：“你轻点。”转头看看屏幕，又瞧瞧孙翔的肚子，叶修笑起来：“是受你情绪影响吧，也跟着激动了？”
　　孙翔眨巴眨巴眼，显得很高兴：“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是喜欢荣耀的？”
　　叶修一愣，哭笑不得，还没忘了那茬呢。
　　剩下的几十分钟，叶修一直帮孙翔揉肚子。有时看到关键处，叶修的手会停在孙翔肚子上忘了动，孙翔就会发出一声混着鼻音拖长调子的“嗯”声，踢叶修小腿一脚，把肚子一挺，难受地催促：“别停啊，快点儿。”
　　叶修只能认命地继续伺候这小祖宗，时刻留神别一不小心按重了。
　　比赛结束，两人对后续采访都没什么兴趣。叶修起身去厨房给孙翔热了一杯牛奶，回来递给他，问道：“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孙翔打个呵欠，意兴阑珊：“没有啊，跟今天差不多吧。”
　　“得了，你都看了一星期的书了，就算上学的还有周末呢。”叶修说：“
　　明天带你出去玩儿。”
　　“玩儿？”孙翔一下子抬起头，眼睛放光：“去哪儿玩儿啊？”
　　“你想怎么玩儿啊。”叶修若有若无地瞥瞥孙翔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孙翔顿时泄了气，一想，也是，这样子能玩儿什么啊，不禁垂头丧气地蔫儿了。
　　叶修真想撸一把这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手伸出去一半，一个激灵，姿势僵硬地一拐，拐出一个非常诡异的路线，最后撑在了孙翔身后的沙发上。
　　叶修轻咳一声：“我是这么安排的，上午找个公园走走，中午想吃什么你决定。下午咱们去逛个街，给你买点之后能穿的衣服。”
　　孙翔撇撇嘴：“我都买了好多衣服了，再买你那柜子都放不下了。”
　　客房的衣柜的确不够看，更别提以孙翔这个购物频率。这个问题叶修早就想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很多衣服过阵子你就穿不下了，你这个情况，怎么都还得更新三轮吧？这样，你放些衣服到我房里，要穿的时候直接过来拿就是了。”
　　孙翔怔了一下：“我可以进你卧室？”
　　“当然可以。没那么多规矩。”
　　“……行、行啊。”孙翔连忙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牛奶。
　　叶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到孙翔咕咚咕咚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因为费力吞咽而鼓起的腮帮，连着一截白净修长的脖子，隐隐有些泛红。
　　叶修轻拍了孙翔的背一下：“你急什么。”
　　孙翔闷下最后一口牛奶，猛地站起来。
　　叶修吓了一跳，手没来得及收回去，不赞同地皱起眉头：“你慢点。”
　　孙翔抬起手背一抹嘴，另一只手把喝得干干净净的杯子往叶修手里一塞：“我睡觉了。”
　　叶修接过杯子，嘱咐道：“说睡觉就真的要睡觉啊，别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孙翔直直地盯着他：“你呢？”
　　叶修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向他保证：“我也睡。放心，明早肯定不会放你鸽子。”
　　孙翔忙道：“你说的！”
　　“……”叶修总觉得下一秒孙翔就要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钩，嘴角绷了绷，力持严肃道：“嗯，我说的。”
　　“我七点就能起来。”孙翔骄傲地说。
　　“……行。”
　　果然是憋疯了。
　　22
　　第二天早上，孙翔穿了件大衣就想出门，被叶修轰回去：“换身羽绒服。”
　　孙翔站着没动，说不会冷。
　　这件大衣确实漂亮，质量和版型都极好，再搭个围巾，连肚子都不太明显了。叶修一眼看穿孙翔的小心思，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趟门，他就想把自己收拾得帅帅气气的。
　　“今天最高气温只有几度，冻着了很麻烦，你现在又不能随便吃药。”叶修晓之以理。
　　“很暖和啊！”孙翔急急忙忙把围巾又多绕了一圈，导致彻底没了脖子，一张小脸埋在厚厚的绒料里。
　　叶修本来挺烦孙翔这样的，太不懂事，一点儿没有怀孕的自觉，结果猝不及防地被他这副小模样给萌到，脱口而出：“乖，听话。”
　　说完两个人都是一怔。
　　孙翔微张开嘴，瞪了叶修半天，面皮隐隐有发红的趋势：“……你当我是狗啊。”迅速掉头回房。
　　叶修没在意孙翔的话，摸摸鼻子，莫名地也有几分不自在。
　　几分钟后，孙翔换了件羽绒服出来，臭着一张脸。
　　叶修只看了一眼，立即转身往门边走，忍笑忍得十分辛苦。他总算是懂了，敢情孙翔买了那么多衣服就是没买羽绒服，穿的还是之前那件黑色的，但肚子大了，顶出老高，显得衣服都有些短了，他这么臭美，能乐意吗。
　　孙翔在后面气呼呼地叫：“叶修！我看到你肩膀在抖了！”
　　叶修听出孙翔急急的脚步声，担心他摔着，索性不装了，停下来等着他，一边又多看了孙翔几眼。
　　说实话，脸还是好看的。
　　于是叶修半真心半玩笑道：“挺好看的。”
　　孙翔想也不想地呛回去：“你瞎啊！！”
　　“……”
　　叶修无辜地看着孙翔。这可不是他说的。
　　孙翔来到玄关，脸拉得老长，鞋子穿得震天响。
　　叶修安慰他：“咱们今天多买几件。”
　　毕竟整个冬天都要挺着肚子过了。
　　他们开车去了颐和园。今天是周日，他们出发得又早，难得一路畅通。
　　这个季节不是旅游旺季，颐和园里游人不太多。
　　走了大半天，叶修问孙翔：“累不累？”
　　孙翔说不累。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叶修在心里叹口气，拉住孙翔：“别走了，我累了，咱们坐坐。”
　　孙翔停下脚步，小小地吁了口气，朝叶修斜眼儿：“你体力真差。”
　　叶修从善如流道：“嗯嗯，就是，年轻人体谅体谅。”
　　孙翔的手揣在衣服口袋里，托了托肚子，抿了抿嘴说：”那就休息一会儿吧，十分钟。”
　　“……真是谢了啊。”叶修想笑得不行，孙翔这别扭性子，为他好还要用点心机才能送出去。
　　他们走进一座亭子坐下。亭子坐落在昆明湖畔。此时树木凋敝，铅云低垂，湖面结着一层薄冰。
　　孙翔十几年没来颐和园了，七八岁第一次来的时候还由衷觉简直是这儿真是人间仙境。后来去了杭州，如今再回来，就嫌弃这处这座仿真版皇家园林哪哪都不如“真人间天堂”了。
　　“还是西湖漂亮啊。”孙翔感叹道。
　　叶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一杯水，抬头四顾，面露宅男式茫然：“有区别？不都一个样吗。”
　　当年嘉世的队长房间就正对着西湖，叶修一点儿感觉没有。
　　“你在嘉世还没看够啊？”叶修把水递给孙翔，随口问道。
　　听到嘉世两个字，孙翔略有些不自在地闪了闪眸子，双手捧着小水杯取暖，半张脸都埋进了飘散的白色热气里，声音仿佛都被蒸得雾蒙蒙的：“你呢？”
　　“我？”叶修回想了下：“哦，我住那儿的时候，窗帘就没怎么拉开过。”
　　孙翔：“……”
　　“不过那地段确实不错，房价挺美。”叶修的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摩挲，嘴角勾了勾：“嘉世那时候确实不差那点儿钱。”
　　孙翔脸色微变，咬了咬唇，垂头小声道：“对不起。”
　　叶修惊讶地转头：“说什么呢。”
　　孙翔神色黯然：“嘉世……”
　　叶修一哂，孙翔有个不知是好是坏的特点，就是总觉得自己太重要，好的坏的都是他一个人的锅。
　　“别想太多。和你没太大关系，嘉世当年那个样子，迟早会完，谁来了都没用。队伍人心涣散，高层想着挣钱，队员想着争权，没一个人的心思在比赛上，从根子上就烂掉了。”叶修笑着指了指自己：“你看，哥这么心脏不是都被排挤走了么？舒服点儿没？”
　　但孙翔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而且不知是不是天色阴沉的缘故，叶修不动声色地打量，总觉着更难看了。
　　叶修少见地有些失措。他是带人出来玩儿的，现在这样算什么？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好端端提什么嘉世。但叶修也是真没想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在嘉世的经历仍然是孙翔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哪怕他早已经用实力将这座庞然大物的废墟踩在脚底。
　　“怎么，喜欢杭州啊？”叶修不着痕迹地转回话题。
　　这次孙翔倒是毫不迟疑地说：“喜欢。”
　　叶修看了孙翔一会儿，微微笑起来：“我说，你只在那儿呆了一年多吧，我可是在那儿呆了十几年呐。”
　　何况他以为，孙翔恨死了那个地方。毕竟在嘉世的那两年，孙翔的经历可算不上愉快。
　　当年他离家出走，跳上火车，倒头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正好到站，跟着人流走出去，一抬头，杭州东站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视线里。
　　从此这座陌生的城市在他生命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杭州对他来说有所不同，是因为他在这里认识的人和度过的岁月。他最好的朋友，最想过的生活，最重要的事业，都在这里遇见和完成。
　　孙翔又是因为什么？因为谁？
　　孙翔小口小口地喝完杯子里的水，趴在栏杆上，下巴抵住手臂，目光眺向远处，声音轻轻的：“那就够了。”
　　叶修在孙翔失神的侧脸上捕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情绪。
　　他忽然有些动容。他在那里有过峥嵘，也经历了一无所有，结下过深厚的友谊，又因为命运的玩笑和信仰的决裂，相继失去。
　　而孙翔，在越云时，他横空出道，犹如璀璨新星；在轮回，他一扫颓势，脱胎换骨，直上青云；唯独在嘉世，他跌至谷底，背负骂名——对他来说，也是与众不同了。
　　他们都在这里经历了刻骨铭心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而这么多的起落悲喜，浓缩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就像一场短暂却精彩的电影，矛盾激烈，高潮迭起，充满曲折，足以惊心动魄。接受这样的剧情，并不比走完十几年的漫长路途容易。
　　和孙翔相处越久，牵绊越深，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越像是被激活了般，从黑夜里浮出光来，如同点灯一样次第闪烁，照亮过去那个孙翔在他心中模糊单一的剪影，也照亮黑暗中被遗忘的自己。
　　想想真是有意思。这座城市对他和孙翔都如此重要，但他和孙翔在杭州一起呆了两年，虽然仅一街之隔，但除了比赛，以及交接一叶之秋和陶轩领着孙翔肖时钦来兴欣示威那两次，一次面都没见过。
　　当他们隔着一条街，在荣耀里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浑然不觉命运正为他们酝酿着一个狡黠的小阴谋。
　　如果此时的叶修穿越回七年前，告诉当年被孙翔气得半死的自己，喂，对那小子客气点儿，否则你以后可不太好过——为什么？哦，因为他会成为你孩子的爹啊——说不定他会雷得A了荣耀。
　　老天用如此狗血的方式将他和孙翔绑在一起，让那些明明是真情实感针锋相对过的日子，都笼上了一层命中注定般的宿命感。
　　“找时间，一起回去看看吧。”叶修突然开口。
　　孙翔一愣：“回哪儿？”
　　其实说出这句话叶修自己都诧异了一秒，很快归拢思绪：“杭州呗，既然你这么喜欢。反正我也很挺久没回去了。那时候，感觉应该很不同。”叶修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孙翔的肚子。
　　何止很不同，估计到时还会抱着俩团子……叶修想得心里怪痒的，像被一根狗尾巴草撩啊撩。
　　孙翔扑了扑睫毛，俩眼睛特别亮：“去干嘛啊。”
　　“这个嘛……哦对。”叶修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一个好主意：“带你看看兴欣怎么样？发展得不错。”
　　”……”
　　孙翔俊脸一黑，把喝光的杯子丢进叶修怀里，气道：“谁要看你们兴欣啊！”
　　叶修眼疾手快接住杯子，嘴角愉悦地上扬：“还记仇呢？”
　　孙翔不承认，只嘟囔一句：“你们兴欣，我去干什么。”
　　“兴欣玩儿战法的多啊，求大神指导指导。”叶修面不改色。这先逗一逗都再哄一哄的本事，他算是手到擒来了。
　　“……行吧。”孙翔勉强同意。
　　叶修却没有错过大神两个字对孙翔的影响——左边眉毛翘起了一点点。虽然很快被镇压了。
　　孙翔身上这种小细节特别多，发现不了就会觉得他真是可恶，但一旦戳破，那就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叶修最近乐此不疲。
　　“不过我是轮回的——”孙翔急着表明立场：”你别指望我会教他们什么好东西。”
　　“这没事儿。我就是给小朋友们一个近距离大神的机会。”
　　孙翔不明白：“你不也是么。”
　　叶修笑得云淡风轻：“都是10后的小朋友，看着你长大的，你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斗神。”
　　“……哦。”孙翔冷漠道：眼光不错。”
　　叶修纳闷儿了。不是在哄他么，怎么又不高兴了。
　　下午逛街，孙翔直奔羽绒服，一口气买了三件，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这件不合身的换下来。
　　接着孙翔又买了毛衣和裤子。他逛街的架势让叶修叹为观止，烦倒是不会。虽然孙翔买得多，但他有个优点，就是一点不拖拉，属于看上什么就干脆地买那种类型。简单来说，就是钱多。
　　东西越买越多，叶修帮孙翔拎了几个袋子，孙翔坚持要自己提一些，叶修没跟他争。
　　他们没打算在外头吃晚饭。一来因为阿姨已经做好，给他们留在冰箱里的，回去热一热就好。二来叶修也不建议孙翔一天两顿都吃外面的东西。
　　然而五点多钟的时候孙翔说他饿了。
　　要是叶修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他不能把孙翔给饿着，遂提议去超市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他不是没看出孙翔的眼珠子一直往边儿上的甜品店打转，但吃了这玩意儿晚上还吃得下饭吗。
　　孙翔脚步顿了顿，收回视线，跟着叶修往超市的方向去，蔫蔫地答应了一声：“哦。”
　　叶修侧头，见孙翔耷拉着脑袋——这模样让他迅速脑补了一对尖尖的猫耳朵和一条毛绒松软的猫尾巴，如果真有，那想必也是耷拉下来的。
　　在唇角上扬之前叶修转回了头，心想，孙翔听话的时候真是乖，待会儿给他买些好吃的好了。
　　进了超市，叶修打算买盒水果拼盘，一边挑一边问孙翔喜欢什么——没人应。一回头，孙翔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绕了几圈，叶修在一排放方便面的货架前找到了孙翔。
　　孙翔胳膊底下夹了两盒泡面，手里还拿着一盒，无所畏惧地迎上叶修的视线。
　　叶修：“……”
　　搞那么壮烈做什么。
　　不过叶修还真有些头疼。昨天路上阿姨跟他说接下来这段日子孙翔可能会胃口大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想吃就想吃，完全没预兆，让他做好准备，最好在家里也备些零嘴。
　　现在叶修十分后悔昨天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泡面。
　　在这儿和孙翔吵起来是很不明智的，回头找机会再扔吧。叶修叹了口气，走上去：“过过瘾就行了，放两盒回去。”说着趁孙翔不注意快速抽出两盒放回货架。
　　孙翔诶了一声，想抢回来，叶修把手按在货架上，严厉地看着他。孙翔纠结几秒，只好忍痛舍弃老坛酸菜和红烧牛肉。
　　可走了没几步，孙翔停住，又快步折回去，快速把手中的香菇炖鸡换成了老坛酸菜，抱在怀里。
　　叶修破功了，好气又好笑地问：“至不至于啊，就一盒泡面。”
　　孙翔哼道：“你管我。”
　　结账时，收银员小姑娘留意到孙翔的肚子，再看看放在柜台上的泡面，给了叶修一个大大的白眼，特别为旁边高高帅帅的小伙子鸣不平：这什么老公啊，居然让怀着孕的老婆吃泡面，太不负责了！
　　……叶修觉得他很委屈。
　　————————————————————————————
　　LZ：兴欣傻逼，一点眼光都没有。
　　1L：……楼下你来。
　　2L ：LZ傻逼！
　　3L：LZ轮回粉？
　　4L：LZ神经病啊！
　　……
　　LZ：我一个人记得他就够了。


第十章 
　　23
　　开车回去的路上，天色已暗。
　　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整个白天都灰蒙蒙的，到了晚上倒是看不出来了，街道两旁火树银花，各大商场门口都挂着圣诞装饰。
　　孙翔在车上吃完了水果，肚子填饱了，望向窗外：“圣诞节要到了啊。”
　　“嗯。”叶修心不在焉地应道。年复一年，生活像是被这些节日拼凑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日子就在又该“吃元宵吃粽子吃月饼了”之间悄然流逝，快得惊人，却找不到意义。
　　孙翔问：“以前圣诞节你都怎么过啊？”
　　“荣耀有活动啊。”
　　“我说小时侯。”
　　“我们家不过外国节日。”
　　孙翔索然无趣。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孙翔的目光定在路边一颗挂满装饰五光十色的巨大圣诞树上，趴着窗沿，怀念地说：“小时候我家都会买圣诞树回来给我玩儿。”
　　叶修：“……”
　　这要他怎么接？
　　他住的是公寓，虽然不算小，但要容纳圣诞树还是太勉强了，和孙翔家的豪宅完全无法相比。
　　七年前孙哲平和张佳乐举行婚礼，叶修作为伴郎去过孙家大宅。加上庭院，足有上千平米，光车位就几十个，在那地方栽一片圣诞树林都不成问题。
　　当然买一棵小的回来让孙翔玩玩儿也不是不行，叶修主要是觉着麻烦，不想先答应，便左顾而言他：“以前老板娘，哦，就是陈果，也喜欢搞这些东西。”
　　孙翔旋即皱眉，冷淡地哦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叶修略感诧异。这次这么好说话？
　　回到家，吃过晚饭，叶修照例去洗碗。从厨房出来，见孙翔打开了电视盒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
　　今天走了那么多路，确实该累了。叶修怕孙翔躺着躺着就睡着，到时他可抱不动，叫人上床去看。
　　孙翔说我不会睡着的。
　　叶修听他声音还很精神，也就没管。
　　一小时后，叶修站在沙发前，无奈地看着睡得正香的孙翔，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给他盖床被子，让他就睡这儿算了，还是把人摇醒。
　　关了电视，叶修往孙翔身上搭一条毯子，想着让他多睡会儿再说。
　　结果不到十点钟，孙翔自然醒来了，睡眼惺忪地搓搓脸，爬起来发了会呆，然后就摸着肚子说饿。
　　阿姨有准备宵夜，叶修打算给他热一热，孙翔一把拽住叶修的衣摆，仰起头眼巴巴道：“我想吃泡面。”
　　“……”叶修板起脸：“你晚饭是故意吃那么少的？”
　　孙翔振振有词：“在车上吃了那么多水果，晚饭当然吃不下了。”
　　“那里头全是防腐剂，怎么能吃。”叶修暗暗后悔当时就不该心软。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正在怀孕的自觉？
　　孙翔舔了舔唇：“我就尝一口。不然我睡不着。”
　　叶修：“……”
　　孙翔眼睛亮晶晶的，保证道：“真的，就一口。”
　　叶修颇为艰难地挪开了视线。这小子睡醒之后怎么跟吃了可爱多一样。
　　“你是不是非吃不可？”叶修败下阵来。?
　　孙翔连忙点头：“嗯嗯！”
　　叶修没法，只得去给他泡。孙翔跟过来，围着叶修转。
　　准备放调料的时候，孙翔大喊道：“等下！让我先尝尝白味儿的。”
　　叶修手一顿，搞半天是为了这个。
　　孙翔满怀期待地尝了一小口传说中不放调料包的方便面——
　　“好难吃。”孙翔的脸都皱起来，转头就吐在了桌上。
　　原来吃泡面没有调料包是这么恐怖的，难怪常年霸占最恶毒诅咒第一名。
　　叶修放了心，又觉得孙翔真是没事找事，忍不住数落：“你以为这是什么美味佳肴啊。”
　　孙翔皱皱鼻子：“你真的吃下过这么一整碗？”
　　“是啊。”见孙翔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睛睁得圆圆，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吃饱喝足唯独好奇心没被喂饱的小仓鼠，就算烦也是烦得很萌的，至少让人赏心悦目。
　　叶修不由失笑：“多少年前的事情，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孙翔在叶修含笑的目光里移开了视线，在空气里虚晃晃地划了个圈，又伸手扯了扯圆嘟嘟的耳垂子，小动作做了一大堆，才小声地说：“之前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叶修愣住。
　　就因为这样？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没等他细思，孙翔已经走进了厨房，大声嚷嚷着：“阿姨做的夜宵呢？在哪儿？”
　　叶修只好暂时按下思绪，去帮孙翔准备夜宵。
　　孙翔吃的时候，叶修就坐在他对面，看孙翔吃得那么香，居然也被勾出了馋虫，将就着把调料包搅进泡面里，打算吃一点。
　　孙翔尝了口放调料包的泡面，咂咂嘴巴，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嫌弃地推回给叶修，之后就专注吃他的炸酱面。
　　最后孙翔只吃下了半碗炸酱面，叶修倒是风卷残云般把整碗泡面都吃光了，只剩下一点面汤和面汤上一层漂浮的葱花。
　　孙翔很震惊：“你怎么吃得比我还多！”
　　……还不是因为看你吃东西太下饭了。
　　叶修看着眼前一脸无辜又无知的罪魁祸首，想起一件事：“叶秋那时候跟着胖了十斤，我还嘲笑他来着。”他指指孙翔跟前的碗：“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孙翔稍微脑补了下，直接笑趴在桌上，放肆地脑补：“你这么矮，胖十斤就完蛋了，你以前就虚胖哈哈哈。”
　　叶修扫一眼孙翔脖子以下的部分，慢吞吞道：“我说不好，但你是一定会胖十……唔，恐怕不止十斤吧。”
　　孙翔俊脸一垮，伸脚要踢叶修。
　　叶修早有准备，躲得极快，两腿一缩，端起碗筷闪身去了厨房。
　　背对着孙翔把碗筷放进水池里，叶修拧开水龙头，任由水哗啦啦地流，双手撑在水池边沿，笑意在眼底打旋儿。
　　孙翔踱步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两分钟没说话。
　　叶修装不知道，戴上防水手套刷碗。
　　孙翔终于开口了，清清嗓子，宣布一样地说道：“叶修，我们以后还出去玩儿吧。”
　　叶修没回头：“看你表现。”
　　孙翔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宣布：“今年全明星在微草，我们去看吧！”
　　“喂，等……”
　　“我现在就去订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噔噔噔的疾步声。
　　“诶我说…”
　　“别烦！VIP很难抢的！”
　　叶修：“……”
　　很好，他又发现了孙翔一大优秀品质：得寸进尺。
　　23
　　第二天上班，叶修发现公司里好几个地方都多出了圣诞树。树上张灯结彩，挂满精致小巧的礼盒。
　　中午吃饭时叶修问叶秋：“怎么想起搞这一套了？”
　　“前阵子太辛苦，犒劳犒劳大家。反正那些没家没对象没人约的，平安夜回去了也没事儿，就让他们留在公司玩儿好了。”叶秋笑着打趣叶修：“你也可以留下来与民同乐。”
　　叶修很快道：“哦不了。我得回去做圣诞活动。”
　　“……荣耀？”问完了叶秋觉得这简直是废话，摆摆手说：“行了，来我家吧，我今年要打算买一棵圣诞树放家里，到时候你把送驰驰的礼物提前挂树上，给他个惊喜。”
　　叶修眉一扬：“我这还什么都没答应呢，你就已经从我这儿预定一个礼物了？你也太会占便宜了吧。”
　　叶秋脸上露出一种头疼却又纵容的表情：“你以为我想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太容易喜欢上新鲜东西了。他们幼儿园让小朋友装饰圣诞树，把自己做的手工挂在树上。他觉得好玩儿，回来就缠我说要在家里也放一棵，我是被他磨得没办法。哎，养小孩儿真是麻烦。”说到这里，叶秋顿了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修一眼：“希望你以后会懂。”
　　叶修一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确实麻烦，他似乎已经摸到那个边儿了。
　　下午，叶修去办公室外头晃了圈，见不少人拿着自己准备的小礼盒往树上挂，还热情地和叶修招呼：“叶总也来玩玩儿啊！”
　　叶修走过去瞧，礼盒都长一个样子，连蝴蝶结摆放的方位都一模一样。
　　一位年轻员工乐呵呵地解释道：“我们打算在派对上搞个活动，大家从圣诞树上随便拿礼物，看看都能拿到什么。“
　　叶修掂了掂其中一个：“都是些什么？”
　　“不值钱，小玩意儿。嘿嘿，反正我准备的那个，白送我我都看不上，但这么玩儿的话就不用担心了，还倍儿有意思。”
　　叶修若有所思：“是吗？”
　　“是啊是啊。收礼物最幸福的地方就在于那种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会收到什么的惊喜嘛。”
　　叶修心中一动。
　　回到办公室，叶修坐在转椅上。工作暂告一段落，荣耀就算要玩也不方便在这里玩，一时间他竟有些无所事事。
　　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足足有两分钟，叶修忽地抬起身子，手臂一伸捞过来，点开和孙翔的微信对话框。
　　叶修：在干嘛呢？
　　孙翔秒回：学习。
　　叶修：学习还时刻关注着手机啊。【大拇指.jpg】
　　孙翔：你发信息的上一秒我才做完了一套卷子！
　　孙翔：全对.jpg
　　叶修：很厉害嘛。
　　孙翔：你晚上不回来吃饭啊？
　　孙翔会这么问，是因为上周叶修基本没回家吃过晚饭，第一天就是这么跟他打招呼的。这也是他们在微信上的第一次和唯一一次对话。
　　叶修盯着这句话，嘴角抬了抬，心中某个念头还没成型，他的手已经先动了，回道：不了，跟你说一声。
　　孙翔：……
　　孙翔：你烦死了，不早说！阿姨做了很多菜！
　　叶修：我也想回来啊。
　　孙翔：你别回来了！
　　叶修：那么多好菜又便宜你了。
　　孙翔：……滚！！！
　　虽然在手速上略逊一筹，不过在脑速上他还是死死压制住这位转不过弯的小斗神的。
　　叶修把手机放下，仰起脑袋闭目养神，忽然就觉得懒洋洋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孙翔对着手机气得干瞪眼的模样，唇边的弧度保持了很久。
　　吃饭睡觉逗孙翔，好像没有那么无聊了嘛。
　　下班点，叶秋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眼尖地捕捉到即将消失在楼层处的叶修的身影。
　　叶秋惊讶地叫住他：“你今晚有事？怎么比我还急？”
　　叶修脚步一顿，回头：“嗯，有事。“笑着挥挥手：“走了。”
　　“什么事啊？”叶秋扬声问。
　　“喂猫。”叶修的声音遥遥传来。
　　“……啊？”叶秋一头雾水。混账哥哥什么时候养猫了？
　　六点五十八分，叶修站在家门外，拿出钥匙开了门。
　　孙翔嘴里叼着鸡腿，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目光跟着叶修一寸寸挪动，呆呆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临时取消，就回来了。”叶修脱下裹了一身寒气的外衣，往衣架上一搭，来到餐桌边，双手撑住桌子，眼神扫过桌上每一碟都被动了一点的盘子，惊讶道：“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
　　孙翔脸上的惊喜还没化开，就迅速一板，张开手臂把一桌子的菜都揽到自己跟前护住，瞪着叶修：“当然吃得完。没你的份儿了。”
　　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喜悦意外地取悦了叶修，一种简单明快的愉悦感充盈了整颗心脏，似乎有一种值得期待的东西在空气中流转，给这个原本平淡无奇的晚上加上了一层滤镜，变得可爱生动。
　　他去厨房洗了手，拿出一副碗筷，然后就坐在位子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孙翔吃。
　　孙翔很努力地往嘴里塞，塞得腮帮鼓鼓。
　　如此吃了二十分钟，孙翔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叶修才举起自己的筷子，轻轻打了一下孙翔的手背：“看来轮到我了。”
　　孙翔撇撇嘴，守财奴一样不情不愿地把盘子从自己的地盘里划出去，嘴上还不饶人：“都是剩菜剩饭。”
　　叶修在孙翔凶光毕露的注视下，非常痛快地把剩菜剩饭扫荡得个干干净净，胃口好极了。
　　24
　　平安夜那一天是周三，虽然既没有假期，也不是周末，整栋办公楼的气氛仍然非常躁动。
　　下午的年终季度会议，叶修西装革履地站在台上，手中攥着一支激光笔，对着PPT总结手头上的几个项目，言辞犀利幽默，侃侃而谈，还时不时抖个段子出来，惹得台下笑声不断。会议已经开了快三个小时，却没有一个人现出疲色。
　　叶秋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手中转着笔，酸溜溜地想，现在他唯一能用来嘲笑混账哥哥的，只有“孤家寡人”这四个字了。
　　叶修讲完后在一片掌声中坐回自己的位置。叶秋理了理衣领，揣着不能让这些人忘了才是真正的大boss的小心思，风度翩翩地上台做总结。
　　考虑到大家都很累，叶秋没有讲太久。然而在这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叶秋留意到叶修居然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专注玩他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得极快，应该是在和人聊天。
　　真是太放肆了！他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总裁了？！
　　等会议结束，中高层领导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叶修和叶秋。
　　叶秋拿起一叠文件夹往桌上重重一拍，兴师问罪：“刚和谁聊天呢？”
　　叶修收起手机，一本正经道：“有事儿。”
　　叶秋斜眼：“什么事那么好笑，说来听听呢？嘴巴都快咧到眼睛边儿上去了。”
　　叶修摸摸下巴，当然不信叶秋这话。咧到眼睛边儿那还是人吗？但他的心情确实心情不错。
　　真可惜，要是现在在家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想到，能亲眼瞧瞧孙翔惊喜的样子。
　　叶修站起身：“驰驰的礼物我放你桌上了，你晚上给他挂在圣诞树上吧。”
　　“你不来玩玩儿？”
　　叶修兴致缺缺道：“没兴趣。你们两口子陪驰驰好好玩儿吧。”
　　晚上，“没兴趣”的叶修和孙翔站在一颗一米五高的小圣诞树旁，在孙翔的指挥下往树上挂装饰。
　　树上缠着一圈用细链串起来的小灯泡，光彩动人，还缀着许多亮晶晶的装饰品。
　　叶修懒洋洋地往枝头挂了一颗铃铛，屈指一弹，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
　　这个举动让叶修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果然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他笑了笑，扭头看孙翔。
　　灯下看人自带美颜效果，在灯光的映照下，孙翔的眼角晕出一溜碎光，侧脸的弧线在鼻梁和嘴唇两处优美得浑然天成，又精致得宛如绘心描摹，非常符合美颜盛世这个词。
　　他看起来兴奋得就像个孩子，一派天真飞扬的神气。
　　漂亮的人叶修见得很多，但同时还可爱的就很少了。叶修发现孙翔就是喜欢这些光彩夺目的东西，该说这是发光体的互相吸引么。
　　孙翔拍拍手，满意地绕着圣诞树走了一圈，然后拿出手机拍照。
　　等孙翔拍好了，叶修很懂地问：“我给你拍一张？”
　　“好啊。”孙翔很有大明星的范儿，大方地把手机递给叶修，选好一个位置站定。
　　叶修对准孙翔，准备等孙翔摆好表情就按键。
　　过了五秒钟，孙翔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僵掉了，努力保持着笑容，声音几乎细成了一条线，一字一顿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拍、啊？”
　　叶修欲言又止，还是先拍了一张，但没有马上给孙翔看，而是委婉地建议：“你笑自然点。”
　　孙翔一愣，马上收起一口整齐闪亮的大白牙，怒道：“哪里不自然了！”
　　叶修默默把手机递回去，让他自己看。
　　孙翔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叶修！你、你这拍的什么！”他要杀人了！
　　“所以我让你笑自然点。”叶修凑过头去，一不小心噗地笑出来，很客观地点评道：“嗯，非常……淳朴。”
　　“……”孙翔咬牙切齿。他明明长得很洋气！
　　“我看你那些海报啊广告啊什么的，都挺自然的啊。”叶修努力把笑闷在喉咙里，嗓音又低又沉：“对着别人笑那么好看，怎么对着我就不会笑了？那……”
　　他话没说完， 孙翔已蓦地变了脸色，刷刷删掉照片，胡乱甩锅：“明明是你不会照！渣技术！”
　　叶修很识时务地把“那么紧张做什么”吞了回去。
　　最后孙翔是对着圣诞树自拍了一张，调出P图软件虚化背景，去发了微博和朋友圈。
　　叶修看他弄完了，拍拍沙发靠背，捞起一个抱枕：“过来坐会儿。”
　　“哦。”孙翔从手机里抬起头，乖乖走到沙发边坐下。叶修把抱枕往他身后一塞，孙翔也很配合地挺起腰，抱枕就刺溜滑了下去，正好垫在腰间。动作非常熟练。
　　“不是说不过圣诞吗，怎么又买了？”孙翔仰起头问叶修，脸上写着什么再明显不过。
　　叶修面不改色：“公司布置圣诞派对剩下来的。”
　　“怎么可能！”孙翔急了：“明明是京东送来的！”
　　“那你还问。”
　　“……”
　　叶修乐死了。
　　孙翔再傻也看出叶修是在捉弄他了，脸唰地一垮，不说话。
　　“喂。”叶修微微屈膝，碰了下孙翔的小腿。
　　“干嘛。”孙翔头也不抬地玩手机，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玩儿了？”
　　“玩完了。”继续冷漠。
　　“啧，早知道你这么三分钟热度……”叶修叹气。
　　孙翔猛地抬头，狠狠地瞪向叶修。
　　“就给你买棵大的。”
　　“……”
　　叶修微笑着注视孙翔，总算说出了孙翔想听的话：“送你的圣诞礼物，圣诞快乐啊，屋子太小，孙翔大大将就将就。”
　　”……也就是将就了。”孙翔小小地抱怨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
　　他笑起来眼睛是弯的。叶修被闪了一下，不禁这么想到。这让孙翔的笑容极富感染力，真诚又可爱，灿烂得晃人眼睛，整张脸都在发光。但一旦发挥不好，就容易看着傻里傻气，譬如刚才的照片。
　　至于现在的情况，说不大好。大约是介于两者之间，甜而不腻，傻乎乎的性感，叫人心里直发痒。
　　忽然叶修感觉小腿被踢了一下。
　　“嗯？”
　　孙翔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郁闷，全是迫不及待的兴奋：“正好，我也有个小礼物送你，挂在树上的，你快去找。”
　　叶修意外地挑了挑眉。
　　绕着树走一圈，叶修在靠近树干底端的某个隐蔽处发现了一只包装精美的长方形盒子。
　　“这个？“他摘下来晃了晃。
　　孙翔连忙点头，比叶修这个收礼物的还激动：“对对对，就是这个！你快打开看看！”
　　叶修看得好笑，然而打开一看，笑不出来了。
　　里面是一支名牌钢笔。
　　……
　　一棵算上邮费才百来块的圣诞树上挂了一支五位数的奢侈品。
　　叶修知道孙翔不差钱，但还是觉得过了，盖好盖子，托着盒子掂了掂，说：“这个，太过了，用不着。”
　　孙翔完全没抓住重点，怔了一怔，有几分失落：“你不喜欢？”
　　叶修立即改口：“喜欢。”
　　孙翔才高兴起来，开始眉飞色舞地说他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叶修倚在阳台的窗边，静静聆听孙翔分享他的心路历程。其实叶修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但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无论他做什么都充满了感染力，仿佛一股蛮力生拉硬拽住你的眼球，光是看他的模样就很有趣。
　　他瞳孔里的光斑随着对方生动起伏的眼角眉梢闪烁跳跃。
　　叶修忽然发现，想让孙翔高兴和生气都非常容易，可是他做起来似乎格外简单——所以才那么有趣。
　　多年前就是如此。那时候孙翔整个儿跟一炸药桶子似的，一点就炸，哪怕叶修压根不想冲他发火，他都要挂着满身的炸药包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自己找骂。
　　叶修神游太空地想着往事。在思维的暗图里，细节如蛛丝马迹从时间轴的彼岸延伸汇聚，逐渐清晰地指向某一处……
　　“你用这支笔好好练下字。你真的该练练了！”
　　孙翔的声音破空而来，清亮蓬勃，横冲直撞着砸进耳膜，把就快告成的地图冲得乱七八糟，线索霎时如潮水从四面八方退去，留下一片空白的深意。
　　“嗯？哦……”
　　前面那一大段叶修压根没听，此时被唤回神来，天衣无缝地接上最后一句，掂了掂盒子，笑着说：“也好，是该练练字了，不然以后……”
　　戛然而止。
　　孙翔好奇地追问：“以后什么？”
　　“没什么。”叶修顿了一顿，模糊地带过去。
　　圣诞树披金挂彩，温情脉脉地发着光。对面高楼的窗户里，映出两三人影，温馨美满。
　　这样的气氛让人只能想到家。
　　【我就成了咱们家字最难看的那一个了。】
　　顺口得让人心脏发麻。


第十一章 
　　25
　　孙翔喝过牛奶，被叶修赶去睡觉。
　　孙翔没有动，得意洋洋地问：“你是不是打算等我睡了之后上线去做圣诞活动？”
　　一种“你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哦”的优越感。
　　叶修惊奇地望着他：“这牛奶可以啊，才喝多久就变这么聪明了？”
　　孙翔：“……”
　　叶修笑道：“就过把手瘾，明天还要上班呢，不会通宵的。”
　　孙翔定定地看着叶修：“那我也要玩儿。”
　　叶修和孙翔对视了三秒……
　　“好吧，半……”
　　孙翔凶狠地一瞪眼睛。
　　叶修顿了一顿，无可奈何地改口：“好吧一小时。”
　　孙翔哼了一声，一幅勉勉强强接受的模样，但身体却很诚实，脚下一转，欢天喜地地往书房拐去了。
　　叶修瞧着他的背影，眼底跳动一抹欢快的影子，不由轻轻一笑，去厨房洗杯子了。
　　洗着洗着，远远听见孙翔扯着嗓子唤道：“叶修你在干嘛？快点儿！要开始了！”
　　水声哗哗，叶修明明知道还有五分钟才开始，仍是不自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来了。”
　　他们的组合拿下了圣诞活动在这一时段的猎手榜第一名。世界频道一片刷屏。
　　知道这俩账号的人更是纷纷惊掉了下巴。
　　浅花迷人：卧槽卧槽？！我没看错吧！！！你和叶修组队？？！！
　　斗神脑残粉：他来找我的，随便玩玩。
　　打完这行字孙翔立马从电脑前抬起头：“叶修叶修，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你来找我的！我刚和张佳乐这么说了，你千万别露馅了！”
　　叶修正在分掉落礼包里的东西，大部分都给了孙翔，淡定道：“嗯，是我求孙翔大大带我这个过气网红刷经验的。”
　　孙翔被过气网红四个字笑疯了，神经病一样趴在桌上抖了十几秒钟才继续应付张佳乐。
　　斗神脑残粉：我哥还让你玩游戏啊，也不怕把我的小侄女颠出来。
　　浅花迷人：我打得够温柔了好么，哎，根本不过瘾。
　　斗神脑残粉：你这么暴力，我哥真不容易。
　　浅花迷人：他乐意，科科。对了你现在在哪儿浪呢？是不是想逃掉我家老二的红包？我告诉你休想。
　　斗神脑残粉：早准备好了，你安心生孩子吧你。
　　浅花迷人：赶紧地给老子滚回来。
　　斗神脑残粉：……哥？
　　浅花迷人：还知道叫哥？我以为你浪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斗神脑残粉：……哥你怎么了，吃炸药啦？
　　浅花迷人：再在外头胡搞，回头打断你的腿。
　　孙翔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瞪圆了眼盯着“胡搞”两个字，再低头瞥瞥自己的肚子，浑身一激灵，简直要吓die了，一吓就手速狂飙，键盘按得噼里啪啦。
　　斗神脑残粉：……我又怎么了我？！【我觉得我好委屈.jpg】
　　浅花迷人：少来。上次给你打电话那人，都他妈找到公司里来了，张口就是让我把你叫出来。什么JB玩意儿。
　　斗神脑残粉：……………………
　　斗神脑残粉：他这么跟你说话？！
　　浅花迷人：他敢。但是装得再客气我也看得出那小子一肚子戾气，心机重城府深，一看就不是简单角色，你说你都在外面招惹些什么人。
　　孙翔怔了怔，松一口气的同时，情绪瞬间转换为愤怒。
　　斗神脑残粉：他有病啊！！！！！！！！！！！！！！！
　　浅花迷人：哼，我看他不仅没病，还很有点斤两。虽然我很强硬地下了逐客令，他表面是做足了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指望能在我这儿堵到你，说什么再去别处碰碰运气，别是有后招吧？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孙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揪紧了。
　　浅花迷人：你不会玩弄了人家的感情吧？操！别跟我说有那种照片和录像啊，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擦屁股？！
　　浅花迷人：滚你蛋的！要真是那样老子先打死你！
　　孙翔悄悄伏低腰背，躲在屏幕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真没有。
　　斗神脑残粉：你这个老司机怎么想什么都这么黄，我连看见他都觉得恶心，早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
　　浅花迷人：……
　　浅花迷人：你别玩脱了。
　　斗神脑残粉：谁玩了！
　　孙翔一捶桌子，“靠”了一声。
　　“怎么了？”叶修早留意到孙翔这边的动静，从屏幕后探出半个脑袋。
　　孙翔的好心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铁青着脸合上电脑，心烦意乱道：“没什么，一个神经病。我去睡了。”
　　叶修不明所以，见孙翔也不打算多说，便道：“是该睡了，走吧。”
　　孙翔站着不动。
　　叶修在他一眨不眨的逼视下分好礼包，只得退出游戏，最后关机：“我也睡。”
　　这个活动是持续24小时的，孙翔怀疑道：“你不会半夜起来吧？”
　　“不会。”叶修淡淡一笑：“以前那是为了材料。现在荣耀已经不是我的工作了。”
　　临睡前，叶修拿过手机看了眼，果不其然好几个荣耀的群都炸了，兴欣的群里更是一片干嚎：叶神你怎么能抛弃我们嘤嘤嘤！
　　苏沐橙发起私聊。
　　苏沐橙：你怎么和孙翔组队了？他来找你的？
　　叶修：哪能。
　　苏沐橙：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你也不会去找他啊。
　　苏沐橙：所以……？
　　叶修：碰上了。
　　苏沐橙：咦，有秘密哦。
　　叶修：大过节的不好好当现充，关心什么过气网红。
　　苏沐橙：你才不会过气。
　　叶修：孩子话。
　　苏沐橙：就是孩子话，永远十八岁的美少女(≧?≦)
　　苏沐橙：不过想想真的很神奇呢，你和孙翔居然成了搭档。
　　叶修：不还有一次世邀赛么。
　　苏沐橙：但是那次你们并没有并肩作战啊。和他搭档的感觉怎么样？
　　叶修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良久，指尖仍有灼烧的热度。
　　苏沐橙：哈哈，你不要意思说啦？没关系，我知道你玩得很尽兴。
　　苏沐橙：我很高兴哦！
　　叶修微微一笑，何止尽兴……
　　咚！！！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滚下了床。叶修大惊，翻身而起跳下床，连鞋子顾不上穿直冲到对面卧室，砰得推开门，开灯。
　　孙翔好好地坐在床上，一脸呆滞，好像也吓坏了。
　　叶修稳住脚步，扶着门沿长长吐了口气，心脏落回原处，扫视地面一圈，发现原来是床头灯被打翻在地。
　　床上的被子在孙翔怀里皱巴巴地搅成一团。
　　孙翔回过神，在叶修审视的目光下，脸一点点涨红，手忙脚乱地抖被子。
　　叶修心中浮出一个猜想，并且自动配上了栩栩如生的画面。
　　“还没从游戏里出来啊，刚刚是在床上开怪呢？”叶修走过去捡起台灯放好，低头瞅着孙翔，嘴角绷出一弯克制的弧度：“一个网游活动而已，不至于这么兴奋吧孙翔大大，你什么世面没见过？”
　　孙翔一脸我听不懂，嘴巴捂在被子底下，声音嗡嗡：“不小心碰掉了。”
　　叶修高深莫测地拖长调子，轻笑了声：“这样。”
　　“……”孙翔猛地一拉被子蒙住头：“我睡觉了。”
　　叶修试着扯了扯，扯不动，也没硬来，放了手往门外走：“等会儿就放下来啊，小心缺氧。”
　　孙翔在被子里滚了滚，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直绷绷的大蛹。
　　虚惊了一场，叶修去客厅喝了大半杯水，压完惊才慢悠悠地晃回卧室。
　　苏沐橙：人呢？掉床下去了？这么激动呀……
　　叶修眼底笑意盎然：可不是么。
　　25
　　十二月三十一日，年终这一天，上午，叶修陪孙翔去做产检。情况一切正常，甚至比标准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医生边按孙翔的肚子边满意地笑，对叶修也是越看越顺眼。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说：“很稳定了，接下来可以适当进行性生活了。辛苦你们了啊，双胞胎得多注意些，四个多月，憋得够呛吧？
　　叶修：“……”
　　孙翔：“……”
　　医生：“之后小孙的信息素也会逐渐活跃起来了，可能会比较想要，先生尽量配合，不过还是注意点。”
　　医生话音刚落，床上的孙翔就托着肚子翻了个身，露出来的那只耳朵红得要滴血了。
　　叶修轻咳一声：“……好。”
　　从诊室出来，两人都很默契地不谈这件事。临近中午，他们又去了对面的老地方吃午饭。除了“诸如你想吃什么、随便”这样的交谈，基本无话。
　　饭毕，叶修道：“我先送你回去。”
　　今年春节叶父叶母要跟着叶秋去亲家的家里团年，不方便带着叶修，于是小家的团聚就改到了元旦，已经提前跟孙翔说好。
　　孙翔嗯了一声，然后半天之内第三遍叮嘱叶修：“明晚的全明星，你别忘了。我帽子都买好了。”
　　叶修本来还想着今天大跨年的，他走了，留孙翔一个人在家，很是过意不去，结果孙翔满脑子只有这事儿。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也是奇了。
　　“知道了。”叶修笑着说：“今晚睡觉规矩点，别又……”
　　“啰嗦！”孙翔脸一热，一拍桌子，凶巴巴地瞪过去。
　　叶修含笑收声，心头却受用得很，先前那点不是滋味转眼又变得有滋有味了。
　　继上次不欢而散，叶修已一个月没回家。
　　“你还有脸回来？”
　　——结果叶修一进门，叶爸爸就来了这么一句。
　　叶秋单手捂住脸，另一只手在儿子小屁股上一拍——儿子，又轮到你出场了。
　　叶修淡定地停下脱外套的动作：“那要看你给不给脸了。”
　　”大伯大伯！”说时迟那时快，小豆丁猛地扑到叶修身上，抱住叶修的大腿，仰起小脸忽闪着大眼睛说：“驰驰好想你呀～”
　　叶修蹲下身，摸摸侄子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大伯也想你，可是爷爷看到大伯不高兴。”
　　叶爸爸：“……”
　　叶驰小朋友看看大伯又看看爷爷，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惟妙惟肖地学起来：“可是爷爷刚刚还问，’叶修怎么还不来，叶秋，再给你哥打个电话’。”
　　“……”叶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
　　叶修噗地笑出来，单手抱起侄子往客厅走去。把小不点儿塞给叶秋之后，叶修绕到沙发背后，放下几盒保健品，给老爷子捏了捏肩膀，问叶妈妈：“这么不坦诚，当年他怎么把你娶回家的？”
　　叶爸爸虎下脸。
　　叶妈妈凉凉地瞥大儿子一眼：“那你别管。反正他在你这个年纪，你和叶秋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叶修：“……”
　　啧，失策了。太后还在生气呢。
　　吃过晚饭，叶修陪小侄子玩了会最近很火的一款学习APP，用打游戏的方式背诵英文单词。
　　叶驰说得又快又准，加上叶修手速感人，二人联手，很快，叶驰的积分就笑傲榜首，超出第二名一大截。
　　结束一轮，叶修退出界面看了眼图标，若有所思道：“只能背单词？有没有背古诗词的？”
　　叶秋恰巧走来，闻言挑起眉毛：“古诗词？你最近很奇怪啊，昨儿看你拿了支几万块的钢笔，说是为了练字。现在又说要背古诗词。这么仙风道骨的画风，你是玩游戏走火入魔，要修仙了？”
　　叶修随口道：“咱们不是这个设定。”
　　叶秋满脸茫然：“什么？”
　　叶修又忘了叶秋对荣耀一窍不通，摆摆手：“没有。”
　　叶秋的妻子加入对话：“别说，我看这个主意挺好。本来古诗词也该从小就背的，练字也可以开始了，两者还能结合起来。正好我爸有认识的书法界朋友，改天让他介绍一位名师。”
　　叶秋和妻子在各自行业内都是教科书般的精英人士，两人那一水儿的学历证书摞起来，估计能和他们儿子现在的身高差不多高。他们从小就享受最顶级的教育资源，无论在哪里都是最优秀的人才，因此对孩子的教育也非常上心。
　　两人立即就孩子的教育问题展开讨论。
　　叶小驰瞅瞅爸爸，又瞅瞅妈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悲惨生活即将开始，只凭着对父母天然的依赖，忽地从叶修怀里挣出来，滚进了妈妈的怀里，小短腿伸长，蹬在爸爸胸口。叶秋顺手抓过儿子的脚踝，挠了挠他的脚板心，叶驰就宛如被按了开关一样咯咯咯地笑起来，跟条小泥鳅一样快乐地扳动小身子。看来这么玩过不少次。
　　叶修看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他也插不上话，随口应付两句，很快不着痕迹地撤了。
　　卧室里，叶妈妈正给叶修换床单。
　　叶修上前搭了把手，笑道：“怎么是您来给我换？多不好意思。”
　　叶妈妈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后不好糊弄，叶修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乖乖配合。
　　等所有的角都压好了，叶妈妈忽道：“他们过得很不错。”
　　叶修说：“显而易见。”
　　叶妈妈现在是老一些了，但保养得当，气质绝佳，有一种名门闺秀的雍容大气，尤其那一双狭长凤眸，精光流转，动人心魄。
　　但此时，这一双眸子轻飘飘地扫过来，美是美，却也够凌厉：“你真的没有一点羡慕吗？”
　　叶修知道此时撒谎很可笑，如实道：“有。”
　　他是有一点羡慕，不过可以忍受。
　　叶妈妈定定地看了儿子片刻，转身往床边优雅地一坐，交叠修长双腿，抚摸着新换的床单，幽幽道：“我知道，我是变俗气了。”
　　叶修绕过床尾，坐到母亲身边，搭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搂了一搂。
　　“哪儿能啊——”不知为何，某三个字和一张让太阳都失色的灿烂笑颜一起荡进叶修脑中，他十分顺口地就借了过来：“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小仙女。”
　　叶妈妈：“……”
　　叶修：“……咳，跟沐橙学的。”
　　叶妈妈眼波轻闪，忆起旧事：“我以前是很想当个仙女来着。”
　　“……什么？”
　　“去终南山隐居，修仙问道，远离红尘。”
　　叶修：“……”
　　“后来遇上了你爸。他现在是好多了，以前真是俗不可耐。我说我只想清静，他居然说要给我在终南山买个山头，我气得差点当场飞升。”
　　叶修很不给亲爹面子地笑出来：“哈哈。”
　　叶妈妈跟着笑了会，没有出声，却十分动人。她的笑从来都是优雅精致的，但眼尾蔓开的皱纹却显出她此时真实的快乐，连岁月都依稀温柔。
　　“但是现在，我跟他一样俗气了。”
　　叶修搂着人晃了晃，笑道：“一点也没有，仙女。”
　　“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我把你爸——他当时差不多是气疯了——给劝了下来。现在我没有那么大度了。”叶妈妈转头望向儿子：“你离开我们那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现在你回来，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看不得。”
　　叶修心中一暖：“我知道。但这不是人家没看上我么。”
　　叶妈妈莞尔，拍拍叶修的脸：“胡说。”
　　叶修装傻：“哪有。”
　　叶妈妈淡淡道：“我的孩子是最好的，轮不到别人看不上。”
　　“嗯，毕竟是仙女的儿子。”
　　“仙女都思凡了，你还赖在天上做什么？荣耀的神要当一辈子吗？”
　　“……”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还是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你，让你别……”叶妈妈顿了顿：“至少看起来，别那么孤独。”
　　叶修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
　　叶妈妈指着叶修的胸口，轻声问：“你离开荣耀这么久，那份让你燃烧过的东西，现在还在吗？”
　　26
　　叶修关了大灯，将床头灯调到一个舒适的亮度，躺在焕然一新的大床闭目养神。
　　还在吗？
　　他这样问自己。
　　但下一秒他就按下了心声。
　　问题本身，已是答案。
　　回忆安全地储存在流逝的岁月里，成为美丽而冰冷的标本。生活却永远需要新的故事。
　　他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故事发生了。
　　这时外面响起叶小驰的一连串欢快的大笑声，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直钻耳膜。叶修的眼睑轻微一颤，仿佛从深重的睡意里惊醒。他立刻意识到这屋子太安静了，所以才让那声仅仅一门之隔的叫声听起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遥遥荡来。
　　那是人间。
　　就在这一刻，他心中蓦地涌起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他想要和人说说话。
　　叶修半坐起来，摸过床头的手机。朋友圈里的摄影大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上海的外滩，广州的小蛮腰，重庆的解放碑，成都的春熙路，杭州的西湖……人海如潮，光彩绚烂。
　　这是烟火。
　　他走马观花地扫过，寻找着一个不想看见的名字。
　　没有孙翔。
　　叶修的眼中不自知地攒出少许动容。那么，他和自己一样，也缺席了这一夜的人间烟火。
　　叶修回到聊天列表，进入和孙翔的对话框，双手作出打字的姿势，然而胸膛涌动的情绪却久久凝不成指尖的一落。
　　那些情绪太模糊了，虚无缥缈的一团，抓不出任何实际的只言片语。
　　想来只是……
　　太闲了。
　　叶修自嘲地勾起唇角，正打算退回时，屏幕却疯狂地闪了起来。
　　七八张图几乎没有间隙地砸了过来。
　　孙翔：哈哈哈！这是什么？叶修你要笑死我哈哈！
　　……
　　这是一条有声音的回复。尤其是那三个哈哈哈，热烈地回荡在房间里，让满室孤冷一扫而空。声如其人，恰似孙翔，带着一身风火，莽撞地闯入他的世界，把风平浪静搅出一池风生水起的生动。
　　叶修心头微妙地一热。时至此刻，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坦然地说，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生活。
　　孙翔：人呢？不在啊？
　　叶修轻轻一笑，想到对面的人和他同时盯着这方寸屏幕，和他一样等待着——或许还不高兴地嘟着嘴巴？这感觉莫名得不赖。
　　他一一点开大图，定睛分辨了几秒钟。照片都是辅导书的内页，在错了的题目旁边留有一行行红色小字，当然是他的字迹，诸如：猪么？是不是猪？错X3，你还真是猪啊！
　　孙翔发了一排刷屏的猪表情过来。
　　孙翔：瞅你笨的！
　　孙翔：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来，笨死了！
　　然后又是一排猪。
　　搞得叶修俩眼睛里全是猪，都快不认识猪长什么样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写过这些东西，但这个证据显然十分有说服力。
　　叶修回复：大过节的，你就做题啊？
　　孙翔秒回：不然呢！
　　叶修硬是从这三个字里读出了“你又不回来陪我”的意思，顺便脑补出孙翔嘟着嘴巴娇气兮兮的模样。
　　他其实是挺粘人的。这个晚上怕是无聊坏了。
　　叶修翻身下床，根本不用看屏幕，单手摁着键盘，边走边回：去开电脑。
　　孙翔：啊？
　　叶修：JJC，怕不怕？
　　孙翔：！！！
　　孙翔：怕的是你吧！
　　在电脑前坐下，叶修刚要用小号登陆，孙翔又发来一条消息。
　　孙翔：我记得君莫笑的号是你自己收藏了，对吧？
　　孙翔：用这个和我打。
　　他们打了三局，叶修赢了第一局。毕竟叶修离开之后，职业圈就没有散人这个职业了，职业选手当然不会为此浪费时间，故而一开始孙翔难免生疏。但很快孙翔就找回了手感，找到窍门，反败为胜。
　　叶修靠在椅子上给自己做手操，心中笑骂这小子真是一点不尊老爱幼，后面的快攻疾如狂风骤雨，不是欺负老人家是什么？如此想着，眼底却覆了一层极淡的骄傲和欣慰。
　　一叶之秋啊……
　　叶修早就释怀了此事，这时却突然生出另一份命中注定似的感悟来。或许不是他把一叶之秋给了孙翔，也不是孙翔从他手中抢走了一叶之秋，而是一叶之秋自己，选择了孙翔。
　　不是“最好的人选”，而是“只能是他”。
　　孙翔：打得好爽！
　　叶修甩甩手，回复：第十赛季还没打够啊。
　　孙翔：没有。
　　孙翔：我是说，没人打够了吧？你拿着一个散人号回联盟晃一圈就退役了，大家还没虐够你呢！
　　叶修一笑：刚不是被你虐了么。高兴了？
　　孙翔：你都这样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叶修：……
　　他哪样了？叶修哭笑不得。真是一不留神就要被这小子拖到他的聊天水平，然后被他吊打。
　　孙翔：能更早点和你JJC就好了，第八赛季君莫笑的号第一次在网游里暴露，一群职业选手都等着和你切磋，你就只和黄少天打了，哼。
　　叶修：……啊？
　　叶修一脸茫然，用了十几秒的时间重拾记忆。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叶修：不是吧，这你都记得？
　　叶修有点儿看不懂了。从背书这件事上看，孙翔的记忆力明明不怎么样，怎么总能记住这么多犄角旮旯的细枝末节？第几次了这是？
　　孙翔过了会才回：可能太想打败你了当时。
　　叶修：那恭喜你如愿以偿。
　　孙翔：你以后是不是都再也赢不了我了？
　　叶修：那不一定，副本被你吃了？
　　孙翔：我就说JJC的话。
　　叶修：是啊。高兴吧？
　　孙翔姗姗来迟地回了一个“嗯”。
　　叶修一时竟看不出孙翔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叶修：说到这个，我也想起个事。当年我把一叶之秋交给你，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不？
　　孙翔：我会让斗神的名号再次响彻整个荣耀的。
　　叶修还在对话框里斟酌字句，猛然看到孙翔发过来这么完整的一句，连标点符号都不缺，惊讶极了。
　　他虽然有些印象，但绝没有孙翔记得这么具体，所以才反复删改，迟迟发不出去。
　　现在这个情况，就好像是，孙翔又把这句话重新说了一次。
　　记忆随之冲破闸门，倾泄涌来。寒冷的雪夜，空荡荡的俱乐部，暗潮汹涌的会议室，孙翔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两条长腿架在会议桌上，在周围一声声阿谀奉承的“翔哥”里转过身来，仰着下巴伸手要他交出一叶之秋。
　　不可一世的神气，盛气凌人的口气，以及那份明明被当了枪使还帮着数钱的傻气，总之，非常……欠揍。
　　叶修心服口服：你还记得什么？要不咱今晚一并把旧帐算清吧，孙翔大大。
　　孙翔：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孙翔：好了，你之前想说什么？
　　叶修摇摇头笑，不拆穿孙翔连小学生都不如的转移话题水平：也没什么，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虽然那么不可一世，那么不懂事，还不够聪明，也曾在深渊中迷失方向，踽踽独行，但是——
　　叶修：你做得不赖。
　　小斗神。
　　……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屏幕上一直没有新消息弹出。叶修纳闷儿地瞟了眼Wi-Fi信号，网没断啊，孙翔怎么没动静呢，高兴傻了？
　　这么想着，消息就弹了过来。
　　孙翔：废话！还用你说。
　　孙翔：你别打字了。
　　孙翔：赶紧做手操吧，刚才是不是够呛？
　　叶修：……
　　真是丁点儿都夸不得。


第十二章 
　　27
　　意识昏沉，半睡半醒，叶修倏地睁开眼睛。
　　天花板灰蒙蒙地压进视线里，床头灯铺开一角微弱的光亮。
　　叶修揉着太阳穴从床上撑坐起，甩了甩头，一点点清醒过来，记忆随之归位。JJC之后，他和孙翔就一直聊天。再之后他洗漱上床，半靠着床，和孙翔聊着聊着，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叶修抓起落在枕头边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为一点三十九分。所以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而对话框里显示的最后几条消息全部来自孙翔——
　　孙翔：你人呢？
　　孙翔：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孙翔：十二点啦！新年快乐！
　　叶修盯着这些宛如响在耳畔的文字，心脏骤然剧烈跳动了一拍。
　　原本柔和温馨的房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聊透顶，天花板上割裂的阴影碎片压抑得让人窒息。
　　叶修无法克制地想，如果昨晚他在家，他和孙翔或许会边看跨年晚会边吐槽，会玩玩游戏，再不济背背书做做题，那些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孙翔似乎天生有一种能把每一件事变得有趣的超能力。
　　而实际上呢，昨晚他在这个家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想必孙翔也是。
　　叶修曲起一只腿，手肘搁在膝盖上，单手撑住额头。
　　几分钟后，叶修猛地抬头，狠狠搓了把脸，翻身坐起，抓过衣服手机，风驰电掣而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车开出去，叶修才发现路上的人还有很多，而且因为跨年，好多路都限行。最后叶修绕了好大一个圈圈，回到家已接近凌晨四点。
　　甩上车门，叶修几乎是一路轻快地小跑着回去的。更深露重的寒夜，他竟然跑出了一身轻汗，到家门口时微微喘着气，刷地拉下羽绒服的拉链。
　　他感到快活极了，虽然心知肚明回去不过是换个床睡觉罢了，可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从床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近似于当年离家出走的少年心性，即便是深思熟虑后认真做出的决定，在执行的那一刻也只剩脑子发热。
　　叶修进了家门，放轻脚步，来到孙翔的房间，极缓慢地拧开门把，从缝隙里看去——
　　本该睡着人的床上，一片平坦。
　　叶修大吃一惊，啪地打开灯，进去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他又退出来去到书房，以为孙翔是趴在书桌前睡着了，但仍然不见人。
　　厨房卫生间阳台更不用说了。
　　叶修站在客厅，把目光缓缓投向屋子里唯一没有检查过的房间。
　　那是他自己的卧室。
　　某种古怪的情绪从心尖一点爆开，沸水一样动荡。叶修深吸一口气，一步步靠近房间，伸手推开门——
　　床上睡着的人，不是孙翔是谁？
　　他侧身躺着，半边脸挨着枕头，额头还被垂下来的头发遮挡，凌厉的轮廓和桀骜的眉峰全都掩藏。台灯没有关，橘色的灯光温柔地勾勒出了一幅乖巧无害的模样。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这幅画面仍然具有相当的冲击力。叶修捏着门把的手微微紧了一紧，眼眸迅速幽沉下去，波涛暗涌。
　　他站在门边看了一会，本不欲进去，正打算悄悄关门离开，不料孙翔发出一声绵软的呓语，扑棱着翻了个身，蹭掉被子，连肚子都露了出来。
　　叶修只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小心地走到床边，弯腰给孙翔盖被子。
　　就在这时叶修的动作宛如被按了暂停键，僵硬地定格在一个弯腰伸手的动作上，瞳孔更是猛一个收缩，死死盯住孙翔紧按在怀里的某样东西，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是他的睡衣。
　　……
　　叶修伫在床边，心头掠过一阵晕眩瘢的狂风。
　　心跳骤然剧烈，如擂如鼓，震得他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白天医生的话如当头棒喝劈进脑海。信息素，对了，信息素……
　　只是这他妈也太……太……
　　太变态？叶修望着孙翔纯洁无邪的睡颜，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
　　“唔……”
　　孙翔忽然蜷了蜷身子，呢喃着把叶修的睡衣又往胸口贴紧了些，衣领的地方擦过他睡得红通通的嘴唇。
　　叶修：“……”
　　操。
　　叶修瞬间从头皮麻到脚趾，定身术一秒解除，他猛地直起上半身，把被子往孙翔身上一搭，快步走出房间，也顾不得孙翔会不会醒了。
　　他怀疑是自己没睡醒！
　　关上门，叶修整个人靠在门背上，用力松了松衣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家里是没法儿睡了，他干脆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大杯浓茶，然后就端着茶杯在客厅里来回走圈，走得先前背上出的冷汗都被暖气蒸干，一身都热了起来，于是又开窗去阳台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
　　这么折腾到破晓，叶修才把杯中最后一点残留一饮而尽，收拾好自己回来过的所有痕迹，轻而又轻地带上门。
　　叶修靠在门上，扯了扯领子，长出一口气，露出苦笑。
　　明明是自己的家，他却有如落荒而逃般仓皇离开。
　　27
　　“今天叶先生又不回来啊？”阿姨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在围裙上擦擦手，叹着气说：“今天蒸了一整条鲈鱼呢。”
　　“管他回不回来。”孙翔拿起筷子，不满地敲了敲碗：“你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阿姨就像看着闹脾气的孩子，露出慈爱的笑容：“对，对，是做给小孙你吃的。”
　　孙翔这才动了筷子，闷头刨饭。
　　没吃几口，大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
　　孙翔和阿姨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孙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吃他的饭。
　　阿姨快步去到玄关尽头，伸头一看，叶修正好推门而入。
　　“刚吃饭？”叶修闻到菜香，边换鞋边问。
　　阿姨高兴地点头：“就是的，诶，那我马上给您盛饭。”
　　进了屋子，叶修和先脱掉大衣，又去卫生间洗手，才慢腾腾地来到餐桌边坐下。
　　孙翔自顾自吃饭，看都没看叶修一眼。
　　罕见的是，叶修居然也非常沉默，只在接过阿姨递来的碗筷时，说了声谢谢。
　　他吃得很快，一言不发，像是赶着什么似的，一秒都不想多呆。
　　孙翔的手渐渐收紧，猛地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高声质问：“叶修！你什么意思！”
　　叶修惊愕地抬头：“什么意思？”
　　孙翔咬着唇瞪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瞪得太厉害，大眼睛又圆又亮，水汪汪的。
　　“你不回我消息，回来又一句话不说……你什么意思啊你！我哪里惹到你了？”
　　……有点委屈。
　　叶修茫然地孙翔对视了片刻，恍然大悟，无奈地笑笑，解释说：“我太困了，想着吃完午饭赶紧睡个午觉。晚上不是还要去看全明星么。”
　　听到叶修还记得全明星，孙翔神色稍缓，没那么冲了，但还是很不高兴：“那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聊到一半就不回我了。”
　　叶修实话实说：“睡着了。”
　　孙翔一听又炸了：“那你睡得比我还早！睡什么午觉？”
　　叶修：“……”
　　什么雷达这是，怎么不该敏锐的时候又这么敏锐？
　　叶修揉揉太阳穴，嗓子有几分喑哑：“没睡好。”
　　他是真没睡好。昨儿大半夜先是那么折腾一通，天快亮的时候才去附近酒店开了个房，本来准备好好睡一觉，结果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孙翔在他床上抱着他睡衣安然入睡的模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出现，简直要了老命。
　　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九点多钟才迷迷糊糊有了一丝睡意，但睡了不足三小时，他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工作人员冷冰冰地提醒他已经到了退房时间。
　　孙翔观察着叶修的表情，发现叶修的脸色果然不太好，恰好这时叶修又咳了一声，孙翔脑中小灯泡一亮，顿时急了：“你感冒了？！”
　　叶修一怔，摸摸自己额头：“应该不会吧，我还挺少生病……阿嚏！”
　　孙翔：“……”
　　叶修：“……”
　　叶修马上起身退到距离孙翔三步以外的地方，表情严肃起来：“你别靠近我了，要是传染你不是闹着玩儿的。我刚动过的那些菜你也别吃了。”转头对厨房忙活的人嘱咐了声：“阿姨，麻烦给他重新热一份。”
　　孙翔觉得叶修真是大惊小怪，往前迈了一步：“不用这么……”
　　“有。”叶修立即往后退一步，不多不少：“听话。”
　　“……”孙翔定在原地，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儿，悄悄嘀咕：“你还越说越顺口了，我又不是你养的狗。”
　　叶修心想，小点可比你听话多了。要是当年小点像孙翔这么难伺候，他一定带小点一块儿离家出走，让它的狗生也吃些苦头。
　　叶修吃完了饭，翻出感冒药和水吞下：“我睡个觉，咱们六点出发。”
　　孙翔看叶修一眼，抿了抿嘴，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反正电视上也能看。“
　　“当然要去，不然你还不把我撕了。”
　　“哼，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赶紧去睡。”
　　叶修却不动了，站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翔。
　　孙翔被看得发毛，虽然不是很知道为什么，但莫名就有种被叶修看透了一切的慌乱。为了显出不甘示弱的神情，孙翔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大：“你干嘛！快、快点去睡啊！”
　　一个小小的结巴，让他预想中的气势汹汹变成了英雄气短。
　　叶修怕自己真笑出来，马上转身：“去了去了，放心啊。”
　　走了几步，后面传来孙翔后知后觉的辩驳：“谁不放心你了！”
　　“我说你不放心我了吗？我说的是让你放心咱们一定能去看全明星。”
　　“……”
　　叶修进了卧室，反手关上门。床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连睡衣都摆在了昨天早上他起床后放的位置。
　　叶修叹为观止。这个心机boy，难不成还是个惯犯？
　　这个念头犹如火种，在虚空中放着微芒幽幽坠落，让心口忽地一热。
　　叶修脱了毛衣和裤子，走过去挨着床边儿坐下，屁股刚一挨上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跟触电似的，又酥又麻，说不上是舒服还是难受，总之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等到再把昨天被孙翔抱过的睡衣换上，叶修更是从内到外都燥得慌，热得要命，想着这觉恐怕是没法儿睡了。
　　他得想想，再好好想想……
　　叶修这么想着，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哆哆嗦嗦抖开被子躺进去，合上眼睑……
　　然并卵。
　　清醒就像一根若隐若现的白线，在模糊的视觉里离他越来越远。留下来的是雾里看花般的一张睡颜。混沌的幻境里，孙翔侧身捧衣，身前留出的空隙犹如一幅无声邀请的剪影，一晃间，竟和此时的自己相拥而眠。
　　这画面滑稽得好笑，带着点温柔的美好。
　　叶修整个人仿佛被一股翻天覆地的力量掀翻，从高空坠入深海，那海水比岩浆还要炽烈，灌进他的五脏肺腑四肢百骸，将他拖进无尽深渊。
　　深渊之下，是天光乍现。
　　28
　　叶修一觉睡到下午六点，醒来时发出一身汗，神清气爽，倍感轻松，身体基本没有问题了。他热好晚饭，两人一块儿吃完，各自收拾一番。
　　孙翔退役不久，全明星又是圈中一大盛事，全国粉丝云集，所以他特意戴了顶帽子，毛绒绒的大围巾拉得老高，基本见不着人脸。
　　至于叶修，虽然退役多年，但过气网红也曾是顶级流量，能跑到现场观看全明星周末的人中从来不乏超过十年的老粉丝，因而他也稍微做了遮掩，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这眼镜是他回家的头一年配的。他其实算不上近视，就一百多度，只是那时候他每天复习得昏天暗地，还要看密密麻麻的文件合同，一天下来眼睛胀得要命。为了更舒适一点，叶修就去配了，戴的次数却是不多。
　　当叶修架着眼镜从书房出来时，孙翔愣了好久。叶修推推镜架，镜片背后的双眼微含戏谑：“帅得移不开眼了？”
　　孙翔脸一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迈开长腿径自往前走，嘟囔道：“少自恋，你这样看起来更像斯文败类了。”
　　叶修挑眉：“你说我斯文啊。”
　　“败类两个字被你吃了？”
　　“败类我听得多了，斯文还是头一回，有点儿新鲜。”
　　“……谁说你败类了？！”
　　“我家老头。”
　　“……咳，你爸看人很准嘛。”
　　两人拌着嘴，出发前往微草体育馆。
　　电子竞技这几年的发展迅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迈入科幻片了。各大战队赚得琳琅满钵，就说微草，六年里不仅翻修了三次老体育馆，还在对面新建了一个，南北相望，彼此呼应，如今已经成了首都一大旅游景点。
　　今天的全明星周末便是在新馆举行。新馆共八个出入口，其中三个是VIP票通道，按区域分为F、G、H区。叶修和孙翔买的票是从G区进。
　　两人低调入场，找到位置坐好。
　　晚上八点，伴随全息投影屏幕的耀眼光芒，本届全明星周末准时开始。
　　第二十位出现在大屏幕里的，是一叶之秋。
　　全场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喊。
　　这名轮回小将才接手一叶之秋不到半年，尽管他实力不俗，但这次能被投进全明星，很难说不是沾了账号的光。
　　而在这些疯狂的呼喊里，隐隐传来声嘶力竭的“孙翔”。
　　叶修的余光不自觉滑向身旁的人。孙翔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侧颜如画，神态平静而专注，那是一种受之无愧的坦然。
　　“你看我干嘛？”孙翔察觉到叶修的目光，转头问他。
　　眸若辰星，动人心魄。
　　叶修微微一笑：“你好看。”
　　“……”
　　“你有病。”孙翔嗖地转过头，快快地说。
　　哟，耳朵红了。
　　叶修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会，心中十分受用。成千上万的人崇拜孙翔，迷恋孙翔，他毫不露怯，坦坦荡荡。别说现在，就是刚出道那会儿，他都认为这一切理所应当，面对和当时的他根本不匹配的恭维溢美，他可是一点儿不谦虚地全盘接纳了，尾巴翘到天上去。
　　可现在，自己不过说一句大实话，他却害羞了。
　　在见识过昨晚的“大招”之后，这些琐碎的细节自然只如小打小闹一般了。偏偏一丝诱人的甘甜不期然从舌根泛起，涌向舌尖，让人口干舌燥，唇齿滚烫。
　　喉头一滚，这甜味沉了下去，柔情蜜意霎时溢满胸腔。
　　二十四位全明星终于上场完毕，现在是开场的互动时间，主持人挨个儿问问题，会有意识地抛梗，大家都经过彩排，知道该怎么接。这个环节除了热场以外，也是给粉丝们的福利，远不到真正的游戏高潮。
　　于是叶修心安理得地让视线选择了最想去的地方——孙翔的侧脸，来回轻扫，忽地留意到对方耳边的两点亮光。
　　“嗯？今天把耳钉戴上了？”
　　这小子是真臭美，打了耳洞不说，出门看个全明星，打扮得还挺齐全。
　　那是一片树叶状的黑色水晶，做工精美，纹路细致，当舞台灯光从上空扫过的时候，它的表面流光溢彩，泛开温润光泽。
　　孙翔朝另一边偏了偏头，耳钉露出更多，还连着一截修长的脖颈，在光影中宛如细腻晶莹的羊脂白玉。
　　“这是……咳，一叶之秋的周边。”孙翔搓了搓耳垂，声音不大自然，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是那么明显。
　　叶修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有了点印象。荣耀早已不再是宅男的专属，十五周年庆时，联盟和国际某知名奢侈品牌下面的珠宝系列达成合作，推出一系列珠宝饰品，诸如夜雨声烦的冰雨胸针，一枪穿云的子弹项链，王不留行的星辰手环等。
　　可是一叶之秋的战矛要怎么做？设计师们商量半天，最后取了账号卡名字中的叶字，做了一片叶子的形状。
　　显然，这些顶级周边是给土豪粉丝们准备的。
　　没想到孙翔自己还收了一个。
　　叶修已经习惯孙翔的高调得瑟，他也完全有资格为自己的牛逼感到自豪，只是仍忍不住逗道：“待会儿一出去就戴帽子了，谁看得见啊。”
　　不就只有我么。
　　孙翔的手一顿，莹透的指尖抵在小小的叶片上，黑白分明，特别好看。他抿了抿嘴，有几分气急败坏地：“要你管！我乐意戴着。”
　　接下来是新人挑战赛，接替一叶之秋的轮回小将选择了邱非作为今次的挑战对象。
　　比赛很精彩，结束后，小将对自己接替一叶之秋的事发表了一番肺腑言论，邱非则鼓励他要向孙翔前辈好好学习，气氛非但没有丝毫的剑拔弩张，而且相当融洽。
　　就在邱非说到孙翔的时候，舞台灯光一变，孙翔的影像便被全息投影了出来。巨大的人形浮在空中，高超的全息技术让这一幕充满震撼。
　　微草的人相当有心机，选取的正是孙翔第二次上全明星挑战韩文清的影像资料，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叫人恨不得狠狠搓一顿的傲气。因为放大的缘故，这份神气更加明显，和他的接任者恭敬有礼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孙翔和舞台上十年前中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羞耻地涨红了脸：“……靠！微草有病啊，吓死爸爸了！”
　　叶修轻轻笑出声来。
　　他刚才有些走神了。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啊。
　　这么想着，叶修又看了孙翔一眼。
　　舞台上的孙翔，是千万人的偶像，是荣耀第一人、轮回队长、斗神、传奇，是众人皆知的孙翔。
　　而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一身能气死人也逗死人的臭脾气，不爱吃茄子和冬瓜，晚上睡前喜欢喝一杯牛奶，睡觉要蹬被子的小青年，才是真实却鲜为人知的孙翔。
　　叶修惊诧自己什么时候记住了孙翔这么多习惯。
　　过去他对孙翔的了解仅限于荣耀，如今随着接触加深，孙翔的形象变得越来越立体、丰满，和鲜活。
　　这很难得。这世上多的是越了解却越看出贫瘠的灵魂，让人多一眼都不愿再看。
　　孙翔正左右甩着脑袋躲避台上的“黑历史”，不期然和叶修的目光相撞。可能是觉着刚才已经输掉了气势，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退缩，光影交织中的双眸亮得惊人，犹如盛放星河，而那最中心的部分，是自己的倒影。
　　这本不是这双眼本身的部分，却是此情此景中最动人的一瞬。
　　在朦胧暧昧的光线里，叶修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一口气，感受那神魂摇曳的蠢动，心神欲醉的微醺，醉得清醒又沉沦。
　　生活的故事从不给人预告，然而这一次，叶修清晰地感觉到，新的故事就要——
　　不，是已经发生了。
　　叶修压低嗓音：“我记得那时候我就坐在台下，看你……”
　　孙翔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
　　“在台上丢人现眼。”
　　“……”
　　孙翔气得握紧拳头重重擂在叶修的肩膀上，咬牙切齿道：“叶、修！”
　　叶修赶紧按住孙翔的手，低笑着哄：“好了，好了，别生气，小心拗着肚子。”
　　孙翔动作一顿，下一秒用力地挣动手腕，叶修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整个裹住了孙翔的拳头。
　　“不打了啊。”叶修警告了句，五指稍稍一松，孙翔的手便如灵蛇般滑了出去，几乎发挥出职业生涯的巅峰手速，又给了叶修一拳。
　　叶修虽有预料，还是被孙翔这蛮力弄得苦不堪言，不住地揉着左肩，嘶声道：“你也不怕折了手。痛不痛啊？”
　　孙翔坐直身子，侧脸线条十分冷漠，硬邦邦地说：“我后来做到了。”
　　叶修从容道：“嗯，对，我们翔翔最棒了。”
　　孙翔身子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你发什么神经！”孙翔气急败坏。
　　叶修指了指耳朵，示意孙翔仔细听。
　　后排传来几个女孩子兴奋的交头接耳：“我们翔翔那时候好嫩哦！”
　　“能掐出水来！”
　　“嘟嘟脸炒鸡萌！”
　　“翔翔是世界的瑰宝！”
　　“呜呜呜好想按住狂吻！日不到翔翔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孙翔：“……”
　　叶修一头黑线。先前他只是听到一声“我们翔翔”，兴之所至便脱口而出。哪晓得现在的小姑娘这么开放，后面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可就在同时，心底更深处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叶不羞，你是白叫这个外号了，连一群小姑娘都不如。
　　叶修往孙翔那边靠了靠，心头反复斟酌过的字句终于义无反顾地滑了出去，沉沉声线裹着暧昧危险的火星，一点回应就能顷刻燎原。
　　“照这么说，我的人生，是很有乐趣了？”
　　气流在一刹那宛如凝固，一丝隐秘的旖旎从幽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
　　孙翔僵硬地坐着，艰难地滚了滚喉结，那一声“咕咚”在狭窄的间距里清晰可闻。
　　孙翔一字一句轻声道：“那要看……”
　　“好的！接下来我们即将进入大家期待已久的环节！”
　　主持人中气十足的话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头顶的灯光霎时大亮，吞没私语，涤尽幽情。
　　孙翔的话戛然而止了。那一丝将将露头的旖旎触角飞快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斩钉截铁、一干二净，连余韵都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之后一轮接着一轮的随机抽人活动，把现场气氛逐步推向高潮，再也没有了耳语低喃的氛围。
　　孙翔把背脊挺得笔直，专注于舞台上的表演赛。
　　至少表面上是。
　　叶修却有些心不在焉，胸中犹如一簇小火不温不火地烧灼，他几乎要埋怨起这个煞风景的主持人来。
　　【那要看……】
　　什么？
　　痒得抓心挠肺。
　　十点半，本次全明星周末的第一天活动宣告结束。
　　离场时人流拥挤，孙翔和叶修没有赶这个趟，打算等人散了再起身。
　　二十分钟后，他们这片区域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叶修先站起来，递给孙翔一只手：“还好？”
　　孙翔盯着那只又白又美的手，吞了口口水，好想牵上去啊……但是刚才的事留下的后遗症还在，他有点怕。孙翔迅速移开目光，啪一下打开叶修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嘟了嘟嘴巴：“一直坐着，有什么不行的。”
　　叶修心中啧了一声，颇为遗憾，把手揣进兜里：“那我刚看你一直捂着肚子，不舒服？”
　　“哦，那个是……”孙翔来回摸了摸腹底：“他们太闹了。”
　　叶修了然：“动得厉害？”
　　孙翔点点头，其实刚才有十来分钟他是真的被闹得可难受，差点儿坐不住。现在痛劲儿过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仅不难受，还很高兴。
　　孙翔拍拍肚子，特别骄傲的样子：“毕竟是全明星，他们可能太兴奋了。”
　　“我看兴奋的是你吧。”叶修好笑又好气地把手往孙翔肚子上一放：“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看你情况再决定来不来。”
　　明天的活动可是最好看的！
　　孙翔急道：“怎么不来啊，我好着呢！”
　　叶修轻轻一拍孙翔的肚子，意味深长道：“有你哭的时候。”然后捞起帽子往孙翔脑袋上一盖：“走了，回家。”
　　两人并肩往出口走去。
　　孙翔追问：“你什么意思？我干嘛哭啊？”?
　　“现在不会，以后说不定哦。”
　　“啊？”
　　“生的时候可别痛得哭鼻子。”
　　“……我、我才不会哭。”孙翔底气不足地小声争辩。
　　叶修听了，便露出他的招牌表情，一脸高深莫测的似笑非笑：“你说的哦，孙翔大大。”
　　“……”
　　孙翔觉得叶修真是太烦了。
　　同一时刻，就跟他们隔着一个过道的隔壁区域里有几个小伙子，齐齐望住他们的背影。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死死地盯着他们，其他几人则将他团团围住，又拉又拽，不让他追上去。
　　被围住的刺猬头青年怒火中烧，边跺脚边骂：“好哇，你们都看见了！原来他早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我就知道这是个渣男！”
　　“可是，你姐和他不是早分了嘛？”
　　“不一定，那个O的肚子，差不多五六个月的大小，五六个月之前，他和许姐不是刚开始约么？”
　　“卧槽！这也太渣了吧！”
　　“话说，你们不觉得那个O的背影，看起来有点眼熟吗？”?
　　“有吗？”
　　“唔……可能是错觉吧。”
　　“哎别说这些了，许屹，你打算怎么办？别冲动啊。”
　　刺猬头把拳头握得咯吱响，愤愤道：“我一定要戳穿这个渣男的真面目！妈的，他不让我姐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
　　“喂冷静啊屹哥，你打算怎么……哎哟卧槽！”说话的小年轻身子一歪，一不留神被身后过路的人狠狠撞了一下，他抹一把脸，回头就骂：“操！没长眼……”
　　话没说完，小年轻的话就僵在喉咙里了。撞他那人三十岁左右，长得还行，但眉宇间一股子阴沉戾气，一瞬间把他震住了。
　　他们这群富二代平日算得上“无恶不作”，有几分社会你X哥的气场，但和这人比起来，怎么说呢，就像一群雷声大雨点儿小的中二少年，和真正的黑帮分子的差别。
　　“……睛啊。”那人径直走了过去，目光都没斜一下，仿佛不曾察觉自己撞到了人。等那人走远了，小年轻才怂怂地补完没说完的话。
　　他瞧瞧两眼发红的许屹，又望望那人阴气森森的背影，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自言自语道：“什么鬼……这场全明星是有毒吧。”
　　————————————————————————————
　　LZ：今天翔神的全息投影，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1L：我也是，好想翔宝，他到底去哪儿了！呜呜呜
　　28L：呃，是不是太夸张了，还好吧，反正我全程舔颜，嘿嘿。
　　35L：我截图了！【高清翔神全息投影.jpg】
　　49L： 好看！哎，不过最大的遗憾就是一叶之秋的脸和翔神不一样啊啊啊！好气！逼死强迫症。
　　……
　　100L：那么问题来了，为啥翔神不给一叶之秋换角色脸啊？


第十三章 
　　29
　　回家的路上，叶修开车，孙翔坐在副驾驶座一路低头玩手机，广播节目正在评论今晚的全明星，主持人夸张地搞着笑，声调抑扬顿挫，但整个车厢依然弥漫开一股不尴不尬的沉默。
　　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叶修伸手调节音量按钮，广播里的声音一下子低下去。
　　“累了就睡会儿。”叶修直视前方说道。
　　滑动屏幕的手指僵了一僵，而后立刻缩回，孙翔顺手把手机往车门的凹槽里一扔：“哦。”说完刷地闭上眼，脑袋一歪。
　　叶修：“……”
　　这演技他给负分。
　　就这么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没关系，正好，比“听”更真实可靠，他可以看见真相。
　　叶修轻轻地笑了，目光温柔地扫过孙翔的面庞，捕捉到他在“睡梦”中轻颤的睫毛和下眼睑，心头那点盘旋的焦灼像是滴进热咖啡里的一滴奶油，柔软地融开，化成一片更浓腻的甜热。
　　绿灯亮起，叶修收回视线，松开油门，把广播换成助眠的舒缓音乐。
　　……结果孙翔真的睡着了。
　　到家的时候，叶修尝试叫了几声，没叫醒。他就不叫了，脱下外套盖在孙翔身上，接下来的时间嘛……
　　刮了鼻子，捏了耳垂，戳了肉脸，勾了下巴，还坏心地把那诱人的红唇好好玩弄了一番，一会儿推起唇心那一点小小的凸起，露出一小排白白的牙齿，一会儿又用两根手指夹住上下两片唇，给人撅得老高。
　　二十分钟后孙翔迷糊地转醒，揉着眼坐直身子，瞥见一旁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得百无聊赖的叶修。
　　“唔……”外套从身前滑落，孙翔下意识地一兜，抱了个满怀，困困地眨了几下眼，明白发生什么事儿后把衣服往前一递：“谁让你放那种歌的，还你衣服。”
　　叶修才要去接，脑子里电光一闪，唇尾一勾：“不了。你抱着吧。”
　　于是下车之后孙翔牢牢地抱住叶修的衣服，跟在他后面，咬着嘴唇，脑袋越垂越低，终于忍不住飞快地埋进去拱了拱。
　　一抬头，叶修依然是双手揣在兜里，一副懒洋洋走路的样子……孙翔放了心，把衣服抱得越来越高，可以直接抵住下巴，时不时蹭蹭，嘴角不受控制地拉开，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洋气的傻笑”。
　　回到家，孙翔喝了叶修给他热好的牛奶，在厨房门口磨蹭半天，扒着门沿说：“我不管，明天我一定要去。”
　　叶修洗杯子的手一顿，关掉水龙头，背对着他，慢吞吞地问：“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孙翔脑子里轰得一下，机关枪似地往外蹦：“说什么！没有啊！什、什么！”
　　“……” 叶修又把水龙头拧开，在哗哗水声里模糊地笑了笑：“那就睡吧。”
　　可第二天两个人都起得很晚。
　　十点多钟吃早饭时，孙翔边吃还不忘和叶修争取自己的出门权力。
　　“票都买了！”
　　“昨天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跟你说我今晚是一定要去看的！你要是……”
　　叶修叹了口气。大清早的，哪儿来这么多话……关键是这么多话里没一句他真正想听的。
　　叶修眼睛一抬，往孙翔碗里扔了一个包子：”专心吃饭，不然免谈。”
　　“……”孙翔忿忿张嘴，一口包住包子，腮帮子顶得老高，颇为艰难地嚼着。
　　嗯，这样就乖了。叶修看得很满意，颇有饲主的成就感。
　　快吃完的时候，叶修的手机响起，屏幕显示来电人是叶秋。
　　叶修接通电话。
　　“喂。”
　　“在吃饭。”
　　“……什么？”
　　叶修放下筷子，瞥了眼对面还在努力嚼包子的孙翔，淡定道：“我对面？没人啊。”
　　孙翔一愣，用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面露疑惑。
　　叶修竖起食指比在唇间，小幅度摇了摇，示意孙翔不要说话。
　　对面的人高声说着什么，具体内容孙翔听不清楚，但能感觉出对方的激动。而叶修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受这样的气氛影响，孙翔当然也吃不下了，紧张地观察着叶修的反应。
　　沉默许久后，叶修说：“我马上回来。”
　　孙翔心中一跳，等叶修挂断电话，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修先没回答孙翔的问题，而是端起碗把剩下的粥喝完，安静的餐厅一时间只有流体滚过喉咙的声响。
　　孙翔急了：“你干嘛啊！”
　　“我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叶修放下碗，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缓缓道：“昨晚在全明星，咱俩被看见了。”
　　“……”
　　孙翔的脸色刷地褪成一片雪白。
　　“什、什么……”他的手指不自觉抠紧了桌沿。
　　叶修忽然就觉得自己倒也不亏——喏，这不还有人陪着他吗，而且还是买一赠一，哦不，赠二，多划算。
　　“早跟你说坦白，你不是能着么，死活不干，现在知道怕了？”
　　“我不是怕……”孙翔小声辩解了句就抿住唇不再说了，望着叶修的双眼满含期待：“你刚不是说想办法吗，想出来没有？”
　　叶修实话实说：“没有。”
　　“……”
　　孙翔彻底没了胃口，撑着桌子站起来，神经质一样绕着餐桌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把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儿揉搓，不一会儿好好的头型就炸成了一头乱毛。
　　叶修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位子上，好像即将面对狂风暴雨的人不是他似的。
　　突然孙翔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神色惊恐，舌头都捋不直了：“上……叶修你上网……赶快看看，我们会不会……”
　　“上热搜了？”
　　“……” 孙翔看起来要吓哭了。
　　叶修心中一软，便想罚也罚够了，差不多就行了，跟怀着他崽子的小朋友生什么气，该教训的早都教训完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孙翔再怎么听都改不掉。
　　何况，既然他当时选择了妥协，那他就是责无旁贷的帮凶。
　　叶修便朝孙翔招招手，眼神和语气都柔和许多：“过来。”
　　孙翔不动，耷着头，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
　　叶修乐了，终于大发慈悲不再逗人，说：“行了，别怕，他没认出你，只认出了我。”
　　孙翔怔然，呆了吧唧地眨巴眨巴眼。
　　叶修保持着招呼人的手势，但这次更省事儿，只懒懒地勾一勾食指，看着更像是招呼小猫小狗了：“让你过来。”
　　孙翔慢腾腾地挪动脚步，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干嘛啊。”他站到叶修斜前方一点的位置，挺出来的肚子正好和叶修的脸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叶修用手指点了点孙翔圆圆挺挺的肚子，笑道：“再说了，就算要挨打肯定也轮不上你，别怕。”
　　“跟你说了我不是怕…… ”孙翔嘟了嘟嘴，打开叶修开始摸自己肚子的手，不让碰。
　　“好好，不怕，有我呢。”叶修换了只手，漫不经心的附和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孙翔听叶修这么一说，宽心了不少，象征性地拂掉几次叶修的手，也就任他摸了，心头琢磨着这事儿。
　　琢磨着琢磨着，还真让他琢磨出一个疑点来。
　　“等等！”
　　“嗯？”
　　孙翔按住叶修的手腕，怀疑地问：“不对吧，去看全明星的人，怎么可能认出你没认出我？”
　　“你都把自己裹成那样了，谁能认出来？而且——”叶修说着都觉得好笑：“那小子说的，我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啊？”
　　“叶秋说这是原话。”叶修耸了耸肩，抽出手来。他其实已经摸够了，这个姿势让他更想把耳朵放在上面听一听。
　　叶修忍耐地退后了些许距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孙翔：“能猜出是谁吗？”
　　“唔，这么恨你啊……”孙翔冥思苦想半天，眉宇间忽地掠过一抹异色，连音调都有些变了：“是不是嘉世的人？”
　　叶修怔了一秒才道：“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
　　孙翔的回答让叶修始料未及。这么多年，嘉世早已成了记忆的盲区，爱他和恨他的人都那么多，时间却把他们和他们的爱恨都变成了过眼烟云。而他对嘉世付出过的感情也在漫长的消磨里碾作灰烬。
　　“…… 哦。”孙翔松了口气，露出一种不是嘉世的人那是谁都无所谓的样子来：“那是谁？”
　　“那个女人的弟弟。”叶修抛出答案。
　　孙翔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女人”应该是谁。
　　叶修站起身，来到衣架边，取下外套，边穿边说：“对了，这位小朋友还是你的忠实粉丝，要是给他知道真相，我估计他会亲手把我化成灰。”
　　先渣了亲姐，又睡了偶像什么的，想想就非常惨烈。
　　孙翔却完全忽略了对方是自己的粉丝这个点，一听居然还有这事儿，简直是气炸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次那个女的还掴你耳光来着，太过分了！这一家都什么人啊！幸好你没跟她结婚。”
　　叶修的动作一顿，轻轻地笑出声，那笑音低沉愉悦，含在喉咙深处，一点点荡出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缱绻：“是啊，跟你结婚就好了，是吧？”
　　时间在这一刻温情脉脉地凝固。
　　他在试探。他在诱惑。他在勾引。
　　可身后久久没有回应。
　　沉默越久，叶修的心就愈沉下去一分。
　　然而，如果此时他能回回头，便能看见孙翔怔忪而通红的脸。有那么多情绪在他的眸中流转，动人眼波已是万语千言。
　　可此时叶修的心中同样涨满了柔情似水的轻波，温柔的拍打带来一连串美妙却不熟悉的悸动，他深陷这迷人陷阱，忘了回头看身后一眼。
　　直到把围巾打了一个松松的结，塞进外套领口，叶修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的已是一张微微发红的脸。
　　那只像是被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弄得有些尴尬的表情，没什么特别。
　　叶修于是快速地笑了一下：“开个玩笑。我这就走了。”
　　孙翔讷讷道：“哦。”
　　叶修回书房拿了钥匙和手机。
　　孙翔等在门边，叶修一出来就凑上去问：“他上你家告状了吗？”
　　这没话找话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即使叶修聪明绝顶，也真是看不透孙翔究竟是怎么个意思了。
　　又不让说，又变本加厉地黏糊。
　　“是啊。今儿一早天没亮就上我家闹去了，把我家老头气得半死，放话说要打死我。”
　　孙翔缩了缩脖子，搔搔头，苦恼道：“那、那怎么办啊。”
　　叶修眸中轻轻一动，看了孙翔一会儿，微笑道：“有一个办法。”
　　孙翔忙问：“什么？”
　　“你跟我一起回去。”
　　”……“
　　孙翔愣愣地望着叶修，很淡的一点笑意如履薄冰地挂在他浅色的唇边，眸子里却洇开一片深沉的墨色。
　　他是认真的。
　　孙翔在这道迫人的目光里慌乱地扑了扑睫毛，咬着唇垂下眼帘。
　　“……不了吧。”
　　过了好久，他憋出这么三个字来，说得艰涩却坚决。
　　叶修神色如常，眼神却愈发幽暗地沉了下去，心平气和地问：“能说说为什么吗？”
　　孙翔吞了口口水，别过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
　　不想，不想，不想。
　　还是这样。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他干脆连一个蹩脚的借口都找不出。
　　荡漾的轻波瞬间化作滔天巨浪，一个浪头打来，把叶修浇了个透心凉。
　　叶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脚往门边走：“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这地方你暂时不能住了，屋子里你的东西也都需要清理。”
　　“什、什么……”
　　“不然呢？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你觉得你还能继续住这儿？”叶修勾了勾唇，实力嘲讽：“等着被人上门逮个正着么。”
　　孙翔有点懵，他只是暂时还不想让家人知道这件事，但丝毫没想过要完全地隐瞒下去，原来还需要那么多细致的安排。
　　“等会儿我让王杰希过来，他手上好几套房子，你暂时住他那儿。”
　　孙翔顿时又惊又怒：“你告诉王杰希了？！”
　　“大眼儿这种人精，自己猜出来的。”看孙翔急得眼眶都红了，叶修终究是不忍心，安抚一句：“放心，他不会乱说。”
　　孙翔咬着嘴唇，胡乱点了两下头。
　　待叶修拧开门，刚踏出一只脚，身后又传来孙翔急急的呼唤：“叶修叶修！等一下！”
　　叶修就觉得太阳穴突突一跳，心脏也跟着颠了颠。只这么一声吉凶未卜的叫唤，已足够扰他心乱。
　　他无法克制地产生期待，好在理智仍在。
　　叶修握住门把，尽量不显出期待的样子，刻意冷淡地回过头。
　　“怎么？”
　　结果孙翔吸吸鼻子，嘴角往下一撇，配着微红的眼眶，非常的可怜巴巴，说的话却是：“千万别告诉你爸妈啊！”
　　“……”
　　叶修深吸一口气，迅速地出了门，反手一扬，涣散的音量从不断缩窄的门缝里飘进来，带着一股不冷不热的愠意：“那行，你收拾收拾吧。”
　　砰。
　　————————————————————————————
　　标题：419对象怀了我孩子
　　内容：我一直是打算负责的，刚知道的时候就打算跟两边家里坦白，他死活不肯。昨晚被认识的人撞见，我又想顺势坦白，他还是不肯，我稍微一逼他急得都要哭了。不太明白。来来，有没有人给哥分析分析，他到底在想什么？
　　1L：这还用说，很明显他的打算是生个孩子捞比钱就跑啊，现在这样的O不要太多哦。
　　LZ：没可能。他很有钱。
　　10L：那就是他不喜欢LZ你呗，现在生个孩子也不代表就要结婚么。
　　LZ：这个也没可能。他肯定喜欢我。
　　20L：LZ语气莫名的让人不爽，被有钱人喜欢了不起哦！等等…… 那你呢？
　　LZ：如果我不喜欢他，我是不会将就的。


第十四章 
　　30
　　一小时后，叶修迈进大宅的院子，准备接受狂风暴雨。
　　叶秋听到动静先跑了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叶修的领子，巨大的冲力带得两人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叶修哭笑不得地拍拍叶秋的手背示意他松开：“一大把年纪了，稳重点儿，叶总。”
　　叶秋懒得废话，压低嗓音直入正题：“到底是谁？”
　　叶修懒懒地笑，漫不经心的口气：“什么谁啊？”
　　叶秋冷笑了声：“有本事在爸妈面前装疯卖傻试试，尤其是爸，你敢在他面前这么笑，小心他取鞭子抽你。”
　　叶修叹气：“咱们家就是这点不好，亲儿子不信，去信一个外人。”
　　“你少来！”叶秋翻了个白眼，松开叶修的领子，步子却更往前压了一步，凑近他耳边道：“我一开始也不信，上次那小子不是还想揍人来着么，谁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缺根筋儿的事儿。还是妈敏锐，提出这几次回家都不见你抽烟，我才想起来。呵呵，这又是戒烟又是下班赶着回家，又是名牌钢笔又是背古诗词，还有上次开会，你玩手机玩得挺开心嘛，怎么抵赖？说吧，到底是谁？”
　　叶修扬扬眉：“哟，可以啊，你还姓什么叶啊，姓福尔摩斯去呗。”
　　叶秋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呵呵，比不上混蛋哥哥你，瞒得可真好。”
　　叶修笑了笑，不做声了。
　　虽然经过小半夜和一早上的思考，叶秋已经信了一大半，但面对混蛋哥哥这副熟悉的表情，叶秋仍然有一瞬间难以置信的怔然。
　　就在不久以前，他还把孤家寡人这个词安在混蛋哥哥的身上，想不到这混蛋既不孤，也不寡，金屋藏娇不说，连孩子都快有了！
　　叶秋喃喃道：“十几年前就是这样，爸妈天天管你，你总是嬉皮笑脸地应付，反正你最会看人，爸要是气急了，你就哄一哄，要是不动真格，你就激一激。那时候家里三天两头就要鸡飞狗跳一次，但都过得去。大家都以为你大概就这样了，虽然没个正经，但也不会出格，结果没过多久，你二话不说干脆离家出走了。”
　　叶修微微一笑：“谁让说多少次你们都不信，我可是很认真的。”
　　叶秋语塞了半秒：“反正你是不整一出大的心头就不舒坦是吧？”
　　叶修微笑着不置可否，心道，离家出走是早就计划好的，但这次他可是真冤枉。
　　内屋的大门突然从里被推开，叶妈妈走出来，站在台阶上，扫了俩儿子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叶修的身上，淡淡道：“现在通风报信，是不是晚了点。”
　　叶修抬头朝母亲挥手打了个招呼，绕开叶秋往前走：“正要进来，这不被叶秋耽搁了么。”
　　叶秋：“……”
　　有这么个亲哥哥还不如再养条小点！
　　两兄弟一同进了屋，叶秋自觉地走向最里边，叶修站定在客厅中央。叶妈妈站在左手边，叶爸爸则端坐于沙发正中。
　　很好，非常标准的三堂会审。
　　一家齐聚，血缘的力量一览无遗。
　　在相貌上，叶家两兄弟更肖似母亲，少年时稍显清秀，随着年纪愈长，逐渐褪去女性的纤秀柔和，显出英俊轮廓。成长和阅历又收拢为一抹内敛的成熟，压进眉梢眼角，成就一副迷人皮囊。
　　但两兄弟的气质从小就截然不同，叶修无论何时都出表现出一份玩世不恭的慵懒痞意，叶秋则是无懈可击的优雅精整。叶爸爸那份坚毅冷硬的气质，更多是化作了某种内心的坚持甚至是固执，融进了儿子的血脉中。
　　“说。”叶爸爸面容阴沉，剪短的一个字里翻滚着蓄势待发的雷暴。
　　叶修已经从叶秋那儿听来了许屹的说辞，来之前也都想好了，没再耍什么花招，干脆地把能坦白的都摊开来：“百分之八十是真的，是有这么个人，一个Omega，怀着我的孩子，刚五个月，是在认识许薇之前就有的，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我就马上和她结束了。”
　　“那怎么不领回来给我们见见，我们也不是不开明的父母。你都这么大人了，有些——”叶妈妈矜持地措辞：“成年人的活动，我们可以理解。”
　　叶修沉默了会，摊摊手，言简意赅：“这个嘛，事情比较复杂，大家还没决定。”
　　话音落下，三人齐齐变色。叶秋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远离叶爸爸的视线范围，疯狂地朝叶修眨眼摆手。
　　叶修目不斜视，平静道：“孩子是留下来了，人倒不一定。那就不用见了吧，怪尴尬的不是。”
　　……
　　叶秋惨不忍睹地捂住眼。
　　果然，下一秒，叶爸爸一脚踹在桌角，方形的实木茶几生生被踹得挪动，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账东西！”叶爸爸暴喝一声。
　　这阵仗实在吓人，连叶妈妈都忍不住转头埋怨地瞪了一眼，叶修却仍站在原地，左手臂弯里搭着外套，神色如常，一动都没动。
　　叶爸爸几步走到叶修面前，面覆寒霜，目光冷肃。
　　叶秋到底忍不住劝了句：“爸，你……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打了。”
　　“我今天不打人。”
　　叶爸爸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叶修的脸，一字一句道：“你15岁就很有自己的主意，能为自己负责，今年你马上35岁，总不能越活越活去了。我不打你，以后也不会了。”
　　叶修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番话，一时愣住。
　　叶爸爸缓缓道：“那时候我懂不了你，今年我65岁，还是懂不了，咱们做了三十五年的父子，前十年只是吵，中间十年见不着，最近这几年，就算偶尔能说说话，但是大半辈子都没交过心，也交不起来了。你去找个能懂你的吧，我没多少年了，只想清静。以后你这些破事，你自己外头解决，别让人找到家里来。”
　　叶爸爸说完就上楼了。当他抬脚迈上第一级台阶时，他是那么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栏杆，上半身微微佝偻，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的姿态。
　　叶修缓慢地回过头来。
　　叶妈妈问他：“轻松过关，感觉怎么样？”
　　叶修苦笑：“还不如打我一顿。”
　　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头子突然间真情流露，真让人挺不适应的。
　　“你爸也老了，年纪越大反而越心软。”毫无预兆地，叶妈妈忽然就提起陈年旧事来：“就说你离家出走那会儿，你以为，我们真的找不到你吗？”
　　“当然不是。”叶修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我那时候还经常跟沐橙他们说，要谢我爸妈不抓之恩。”
　　“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修大概清楚，却并不接话。
　　叶妈妈幽幽道：“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责任，我和你爸二话不说把你抓回来，打断你的腿。”
　　“……” 叶修就感觉腰部以下嗖地一凉：“喂喂。”
　　叶妈妈优美地一抬手，止住叶修。她的声音悦耳动人，如清波徐来。
　　“你初三那年，翘掉期末考试去网吧和人下什么副本。班主任给我们打了电话。晚上你回来，一进门就被你爸踹跪下了。你没站起来，就那么跪着，那是你第一次跟我们说你决定认真打游戏。”
　　“认真打游戏，你知道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当时我们听着有多好笑吗？”
　　叶修回忆道：“之后我爸好像又踹我一脚吧？我还跟他说其他地方随便他踹，就是别踹到我的手。把他气的。”
　　“可不是。你爸气坏了，边打边训，说如果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世界就乱了套了。结果你说你爸是杞人忧天，不是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的，然后一指你弟弟，说大多数人能活成叶秋就不错了。”
　　“我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呢。”叶修笑了笑，但他的表情表明他显然是记得的。
　　“不，你说得很好。就是这一句，让我明白你是认真的。原来你不是心血来潮，这是你的理想。”叶妈妈的表情像是自嘲，又像是骄傲：“如果是这个东西，那任何人，包括我们，都无足重轻了。”
　　叶修哄道：“哪有的事儿。”
　　叶妈妈疼爱地看着大儿子：“做父母的，最大的希望是孩子健康快乐。我们能让你衣食无忧，可是你不快乐。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是游戏，但这是你的理想。如果我们理解不了你，至少要给你尊重和自由。”
　　叶修顿住，喉头轻轻一滚，发自内心道：“谢谢。”
　　叶秋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感觉自己全身中满了箭，变成了一个既没有理想也过得不快乐的有钱人……
　　嘿，就不能允许别人的理想就是赚钱吗！有钱让他快乐！
　　叶秋翻了个白眼儿，觉着这气氛不太适合有他存在，正打算溜，但母亲的下一句话让他停下了刚刚迈出的步子。
　　“说说那个人吧。”叶妈妈话锋一转，柔和的眼波慢慢凝拢，逼出几分犀利的精光：“你在为他掩饰什么？”
　　叶修从容地与母亲对视，微笑道：“什么？”
　　“不是吗？”
　　叶修不语。
　　叶妈妈便笑了，眼角的细纹闪动愉悦的光泽：“荣耀大神，终于有人把你从天上拽下来了？”
　　31
　　孙翔坐在沙发上发呆，怀里抱着他的书包。包里是他的手机、钥匙
　　钱包以及电脑等私人物品。
　　他的脚边还摊开来一件大行李箱，里头已经放了一些衣物。
　　王杰希从书房抱着一沓书出来，弯腰整整齐齐地码进箱内，合上盖子，竖起来拎了拎，道：“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我之后会让人过来打包快递，这屋子也得打扫清理。”说这话时他的视线落在角落的圣诞树上。
　　孙翔呆呆地说： “哦。”
　　“那走吧。”王杰希转身往大门走。
　　孙翔起身，跟在王杰希身后，一路沉默地下了楼，坐上他的车。
　　开了一段路，王杰希忽然减速，靠边停下，拉开车门下车。
　　孙翔左右张望，附近没有住宅，他不明所以，犹豫着要不要解安全带。王杰希伸出一只手，手掌往下压了压：“不用，你坐着。”
　　原来他只是去后座拿了一个枕头，递给孙翔：“我看你好像坐得不怎么舒服。”
　　孙翔愣了一下，接过来垫在腰后，稍稍调整了下姿势：“谢谢。”
　　“不客气。”
　　王杰希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重新驶上车道。
　　又开了十来分钟，车子汇入红灯前的一条长龙里，王杰希踩住刹车，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闲聊般不经意地问道：“我记得你挺讨厌叶修的吧？”
　　孙翔托着腮望向窗外，隔了好一会才回道：“当时是有点吧。不过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
　　王杰希笑笑：“也是。你后来不比叶修差。”
　　孙翔撇了撇嘴：“可惜没有超过他，也只拿了五个冠军。”
　　从王杰希出现起，孙翔的表情就一直维持着面对媒体时的礼貌客气，唯独此时提到叶修，表现出一丝真情流露的痕迹。
　　“……”手握三个冠军的王杰希突然不想说话。
　　“咳，为什么一定要超过他？”
　　“哦，因为这样才能……”
　　“什么？”
　　孙翔停下得十分突然，俨然断崖式的中断，导致气氛突兀地僵硬下来。显然他心中有一个已默念过千万遍的答案，只是不想说出来。
　　“才能证明我自己。我也是斗神，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孙翔最后说。
　　有意思的是，从前，孙翔年纪尚轻的时候，喜欢说大话，装成熟，放豪言壮语，奈何总充斥一股子幼稚赌气的味道，被教作人许多次。可刚才这一句，内容听着像是赌气，却透出沉甸甸的力道。
　　王杰希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印象，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王杰希中肯地评价：“你做得很不错。”
　　“你也是。”孙翔礼尚往来：“你那种打法挺不容易的，为了微草你牺牲很大。”
　　王杰希不太喜欢别人总把他在微草的经历想象成伟大的自我牺牲，事实上他做得真挺开心，但仍道：“不算什么。不过谢谢。”
　　孙翔耸耸肩：“实话实说。”
　　王杰希和孙翔是真不熟，要说共同点，大概只有都没经历过新秀墙这一点。这么你来我往了两句，气氛丝毫不见热络。
　　但王杰希竟浑然未觉一般，等车子重新发动起来时，他的热场也结束了，勾着唇极淡地一笑：“那么，容我八卦一下，经过这么几个月的相处，你现在对叶修是什么感觉？”
　　32
　　“这个嘛。”
　　叶妈妈和叶秋都非常意外地扬了扬眉，相似的眉眼间，神态如出一辙。
　　叶修弯了弯唇：“一开始，没有。”
　　“……我靠！”叶秋用力一拍沙发靠背，激动得都有些走音了：“哥！你总算是开窍了！”
　　叶修心想，开窍吗？这个词真是很有意思，形象生动地描绘出一个人脑袋裂缝然后进水，病入膏肓最后无药可救的全过程。
　　叶妈妈若有所思：“他家里人呢，也知道了吗？”
　　叶修一听便露出颇为头疼的神情：“还没有。”
　　那才是真正的硬仗，可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 叶妈妈优雅地拂后一缕秀发，含笑道：“原来不是你不留人家，而是你魅力不够大。”
　　“啧，上次您不还说轮不到别人看不上我吗？”
　　“那要看是谁了。”叶妈妈意味深长道：“如果是你先失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修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孙翔抱着他睡衣睡得呼呼的小模样，内心倏地一陷，再次跌进至柔至软的甜蜜陷阱。
　　“是吗？那可不一定。”叶修从容说道，没有得意，只有纯粹的欢喜。
　　“嘶——哎哎，肉麻死了！ ”叶秋发出一声受不了的坏笑，双手按住叶妈妈的肩膀，贴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妈，瞧见没有，这就叫老房子着火。”
　　叶妈妈深深凝视着叶修：“着了吗？”
　　叶修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虚幻的人影，张扬锋利的轮廓犹如一团明亮火焰，张牙舞爪地撞进他的胸膛，热烈地发烫。
　　叶修点了点胸口，轻笑道：“烧着呢。”
　　四十分钟后，孙翔跟着王杰希到达他的一处空置房产。王杰希领着孙翔进了屋，帮他放好行李，给了他钥匙，道：“叶修也知道这儿，回头我把钥匙给他。你暂时安心住着。”
　　孙翔嗯了一声，接过钥匙，拖着行李去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王杰希去厨房给孙翔准备水果，刚洗好盘子，就接到叶修的电话。
　　“怎么，挨完打了？”王杰希转身拉过厨房的滑门，压低嗓音。
　　叶修没接这茬，直接问：“孙翔呢？”
　　“到了。放心，好着呢。对了，你要不要过来吃个午饭？你要过来，我这就叫人送餐了。”
　　“不了，你来我这儿吧，我请你吃饭。这次多谢了。”
　　“你爸妈那边过关了？”?
　　“差不多吧。”
　　王杰希便奇了：“那你都不过来看看？”
　　“暂时不了。你帮我留意着。”
　　王杰希皱了皱眉：“叶修，人家可还怀着你孩子呢。”
　　“所以让你留意着。”
　　王杰希不赞同道：“不是吧叶修，你在家里受了气，撒到孙翔身上？不厚道啊。”
　　“说什么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大眼儿，我是那样的人么？”
　　“我知道你不是，你是对事不对人。可孙翔这事儿做得也不怎么样，都这时候了他到底怎么想的？真要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不过来和他好好谈谈，难道就把人这么晾着？”
　　“嗯，先晾一晾吧，让他烧一会儿。”
　　“什…… 诶喂？喂？这家伙，说什么呢。”
　　王杰希收起手机，端着一杯柠檬水和一盘水果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卧室找到孙翔。
　　叩，叩。
　　孙翔从衣柜里抬起头。
　　王杰希做了个手势：“待会儿有人上门做饭，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点儿水果，我已经放桌上了。”
　　孙翔点点头。
　　准备离开时，王杰希站在玄关回头看了一眼。孙翔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埋头吃水果。
　　这屋子是他的不动产之一，只做投资用，并不住人，家具有是有，但都非常简单，整个屋子空荡冷清，让形单影只的孙翔显得格外孤独，再配上身前那个鼓鼓的圆肚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和印象中完全不同啊。王杰希关上门，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想，这两人真有意思。
　　——————————————————————————————
　　提问：有一个全方位压制自己的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
　　谢邀。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LZ哥哥是比不上LZ的，因为他选择的路被认为是不务正业。虽然我也这么损过他，不过心里面我承认他比我厉害。因为我做的都是大家觉得该做的，我无所谓，能做好那就做呗。但他不一样。他有理想。
　　唯一能比过他的，大概是LZ的爱情特别美满，早就开花结果。混账哥哥孤家寡人了很多年。
　　可是今天他跟家里坦白他已经有了动心的对象，我天，那个傻样真是没谁了。
　　怎么说呢，的确有点嫉妒吧，毕竟最后一点超越混账哥哥的地方也没有了，可还是……
　　非常为他开心。
　　所以快点把嫂子带回来啊混账哥哥！


第十五章 
　　33
　　不到一小时的功夫，王杰希又回到了叶修的公寓。
　　叶修已经把打包的饭菜在桌上摆开，就等着王杰希过来。
　　王杰希脱了外套，洗了手，落座于叶修对面，扫一眼满桌的琳琅，那对标志性的大小眼往上一挑。
　　这双大小眼丝毫不影响王杰希的颜值，他眉骨立体，眼窝深邃，略微的差异反而显出一种别致的高冷，有股性冷淡的禁欲范儿。
　　王杰希拾起筷子，倒拿着在桌上敲了敲：“我说叶修，孙翔现在可是在我那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呢，你不是吧？”
　　叶修看王杰希一眼，表情和语气都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微妙：“你才不是吧大眼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已经站到他那边了？”
　　王杰希说：“就事论事。好歹过去看看也成，就把人这么晾着算怎么回事儿？”
　　“哪儿能啊。”叶修含而不露地自嘲：“是他晾着我哪。”
　　王杰希一愣：“你……”
　　叶修打住：“嗯，就是那样，懂了就成。”
　　王杰希扬眉：“哪样？我不懂。”
　　叶修懒得搭理。
　　王杰希吃了一筷子菜，又装模作样地嗅了嗅，恍然大悟般：“你这菜，是不是醋放多了？”
　　叶修无奈：“够了啊。好玩儿吗？”
　　王杰希反问：“心脏者终被收之，不好玩儿吗？跳火坑的感觉怎么样？”
　　这词听着痕有些熟悉，叶修想了想才找回记忆。在庆功宴的第二天，王杰希可不就是这么调侃他的吗。
　　但当时所说的火坑，和现在他真正跳进去的这个，却是不同了。
　　个中滋味，难与人讲。
　　王杰希富于洞察力的目光在叶修的面部来回轻扫，继而笑道：“介不介意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作为交换，我也满足你一个。”
　　叶修不上当：“你自己留着吧，我没什么好奇的。”
　　“是么？”王杰希气定神闲：“那么刚才我问孙翔对你有什么感觉，他的回答，你也不好奇了？”
　　叶修无动于衷。
　　王杰希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吃饭。
　　叶修特没滋味儿地吃了几口饭，终于把筷子一放，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王杰希俩眼睛又是招牌性地一挑，连着眉毛也一高一低地撑开，显然是乐了。
　　叶修认了：“赶紧的。”
　　王杰希往椅背一靠，抱臂道：“孙翔不错，各方面和你都挺配，现在又怀了你的孩子，你们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叶修听出点儿意思来了：“你什么意思？”
　　王杰希意味深长道：“我想确认你究竟是跳进了哪种火坑，别是玩火自焚的那种。”
　　叶修看了王杰希一会，笑了笑：“大眼儿，你的业务水平有点儿退步了啊。”
　　王杰希和叶修对视片刻，接收到对方一片坦荡的目光，虽有所准备，心头仍然掠过一丝震惊，说：“是你步子迈太大了。”
　　叶修唇梢微扬：“可不是么。”?
　　王杰希敲敲桌面，沉吟道：“孙翔这个人，联盟里还真是独一份儿。连英杰一帆那样的乖孩子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黄少天更不用说，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其实心头门儿清，说的都是废话。孙翔的话是没他多，可都是大实话。”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显然都想到了很多孙翔这方面的“光辉事迹”。
　　“要说每个战队高层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少，没几个能置身事外。只有你的这个小朋友，在联盟呆了这么多年，混到顶尖大神的级别，还是一张白纸。”
　　叶修说：“用不着这么委婉，他就是傻。”
　　“……”
　　“得亏他后头去了轮回，要再进一个嘉世，再天才也得玩完儿。”
　　“是么？”王杰希淡淡道：“可是在不少粉丝眼里，你的小朋友可是心机深得很哪。一路从小庙越云爬到豪门轮回，每一步都目标明确。越云出道，拿到最佳新人，转会嘉世，拿到一叶之秋。名声人气和神级账号都有了，所有准备工作做完，最后在轮回一飞冲天，实绩洗白。但越云从此一蹶不振，嘉世挂牌出售，都成了他的跳板。”
　　叶修对这些传言有所耳闻，但是从没信过：“傻人有傻福呗。再说他家里人也不能真看着他栽了。”
　　王杰希一笑：“那么，当年他到底是怎么从越云去到嘉世的？你当时可是嘉世的队长，就真的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
　　叶修轻描淡写道：“大概有数。是我和嘉世高层还有几个队员之间的内部矛盾，孙翔是被当枪使了。”
　　说完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杰希，眼中射出几分深意：“大眼儿，你在暗示什么？”
　　王杰希不置可否。话说到这个份上，叶修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实在不必再进行下去了。
　　王杰希便把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往前倾了倾身子，显示出他良好的信用：“好吧，该我满足你了。”
　　叶修其实没抱什么希望，就是心痒得紧，见王杰希居然是来真的，半惊半喜道：“哟，还真有啊？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你吧。”
　　“为什么不？你不也承认他总说大实话么。”王杰希顶着一张高级知识分子似的高冷脸，一旦正经起来更是真假难辨，只听他正儿八经道：“他说他非常喜欢你。”
　　毫无准备，一枚核弹。
　　叶修刚夹起一筷子菜，啪，掉了。
　　“他真这么说？！”在这张以T为名的脸上，喜彻底压过了惊。
　　……
　　然而在王杰希极力克制的面部表情中，叶修很快回过味儿来，无语道：“大眼儿，不厚道啊。”
　　不出王杰希所料：“你果然是想听这个。”
　　既然暴露得如此彻底，叶修也不掩饰了：“他到底说什么了？”略一琢磨，猜道：“是呛回来了吧——关你屁事？”
　　“很高兴你的智商又回来了。”
　　叶修啧了一声，面上不显，心中当然是有几分失望的。
　　这时王杰希慢悠悠地补充了句：“不过，他耳朵红了。”
　　……
　　叶修撑住额头，克制不住地咧开嘴：“吃完你赶紧走，我怕我等会儿忍不住和你一块儿过去。”
　　“我说你就去吧，这么把人晾着，你确信孙翔能自己想明白？”
　　“你刚不还说他心机深着么。”
　　“……”这是在为孙翔鸣不平呢。王杰希叹道：“完了，叶修，你这是老房子着火啊。”
　　半天之内接连两次听见这话，叶修低低地笑出声来，心头火苗隐隐作痒，摇曳生情。
　　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这把老骨头烧得噼里啪啦的焦响。
　　“都这样了你也忍得住。看看孙哲平，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张佳乐边儿上。”王杰希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在数落叶修还是孙哲平。
　　叶修却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比性，淡然道：“他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了，什么没经历过，那么多轰轰烈烈的剧情你还没看够？但我今年35，不是25岁。”
　　即使在那时，他的心中也只有荣耀，风花雪月不是他的故事。所有波澜不惊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理智都给了这一切，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人，恐怕也会被他弄得一团糟。
　　更别提是孙翔，那得多造孽。
　　叶修觉得现在很好。他们各有梦想，梦想已成真；有过恩怨，但恩怨已了。而在这些所有之后，孙翔来到他的生活，仍然不晚不早。
　　他的理智仍在，可他的欢喜不比任何一个遇见爱情的人少。
　　他原以为自己是不会有这一天的，如今尝到，觉出美妙之处，和荣耀如此相似，又全然不同。
　　心有所属，便不由自主被吸引着追逐，却也因有处着落，而免于颠沛流离。荣耀让普通人做一场英雄的梦，而这是芸芸众生的神迹。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会是孙翔呢？
　　叶修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最后得出的无非是命运捉弄孽缘作祟这样啼笑皆非的伪答案。
　　但他仍然直觉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中，在无数偶然组成的迷宫里，投射来一抹注定的亮光。原来成千上万条路，只有这一条实实在在地铺在了他的脚下，从遥远处跋涉而来，让他有处可去，有路可走。
　　就像一叶之秋的选择，不是因为孙翔是最好的人选，而是只能是他。
　　临别前，叶修送王杰希出门，拍拍对方的肩，调侃道：“也就这几天吧，帮哥个忙，带孙翔就跟带小孩儿似的，微草爸爸肯定有经验。”
　　王杰希问：“几天是多少天？”
　　“很快。”叶修弯唇轻笑，愉悦道：“老房子嘛，撑不了多久。”
　　吃饭时叶修已经叮嘱过注意事项，此时又强调了一遍，最后收了几分笑，用他特有的懒声道：“上门的人千万找靠谱的啊，哥的三个宝贝呢。”
　　王杰希接过叶修递来的围巾，手法利落地绕在脖子上，淡淡说了一句：“这个你放心。”
　　叶修一挑眉：“哟？听起来你已经有人选了？”
　　“呆不了多久。”王杰希竟然没有否认：“你尽快。”
　　叶修唇梢微弯，露出狐狸似的笑：“你有秘密啊，大眼儿。”
　　王杰希四两拨千斤道：“比不上你。”
　　34
　　接下来几天叶修照常去上班，早到晚退，非常的爱岗敬业。
　　叶秋上叶修家里突击了几次，什么都没发现。
　　各种旁敲侧击，也得不到结果。
　　把叶秋好奇得都不顾自己的总裁形象，在混账哥哥的办公室里打滚撒泼了。
　　叶秋弯着腰，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唯恐天下不乱道：“别不好意思了，你就让我见见吧，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呢，我的亲大哥！”
　　叶修抬头看叶秋一眼，搁下钢笔，仔仔细细地挽起左手臂的衬衫袖子，将手臂递到叶秋眼前。
　　叶秋不明所以。
　　叶修努努下巴，提醒他：“喏，鸡皮疙瘩。”
　　叶秋：“……”
　　叶修成功地坑了弟弟一把，愉快地结束今天的工作，起身收拾东西。
　　叶秋见状眼睛一亮：“哟，今天要准点儿下班了？”
　　叶修知道他的心思，残忍地打消：“沐橙要过来。”
　　叶秋泄气。那日许屹上门闹完之后，他第一个打电话问的就是苏沐橙，结果苏沐橙听说后比他还吃惊。
　　叶秋最开始不信，试探了几句，才确认苏沐橙是真的一无所知。最后他这个去打探消息的反而被缠着吐了不少东西。
　　好个混账哥哥，瞒得可真紧。
　　叶修掐着晚高峰去机场接苏沐橙，飞机还晚点了半小时，两人直接在机场解决了晚饭，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十点半。
　　其实苏沐橙是有叶修家钥匙的。当年装修好房子，叶修把钥匙寄去杭州，在兴欣的群里艾特莫凡和苏沐橙，发话说如果这小子欺负你你就回这儿，我这里永远有你的地方。
　　莫凡沉静地回了条不会，但瞬间就淹没在群魔乱舞的“拜见大神”中了。
　　苏沐橙私聊叶修，发了个【调皮】的表情，问以后有嫂子了怎么办，我还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上门儿么？
　　叶修回了个【揉头】的表情，说当然。
　　其实那时叶修是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对未来的规划非常现实，现实得近乎不近人情。
　　如果婚姻注定是由陪伴升华而来的亲情，那谁也不可能比他和沐橙更多了。
　　然而，他遇见的是光和焰火。
　　苏沐橙一进屋，蹬掉靴子，行李甩在一边，直奔卫生间，拿出侦查犯罪现场一般的劲头在洗漱台前睁大了眼努力地看。
　　叶修无奈又好笑：“想找什么啊。”
　　没有发现多余的牙刷、漱口杯、剃须刀，以及绝对不属于叶修的护肤品，苏沐橙十分失望。
　　叶修脱了大衣，挽起袖子往厨房去：“别当侦探了，早晚让你知道的。过来吃夜宵。”
　　机场的东西又贵又难吃，一百块钱的炸酱面，用叶修的话说，还不如二十年前小点的狗粮。两人都吃得很不尽兴，于是在楼下的711买了两盒泡面。
　　苏沐橙坐到餐桌边，托着腮看叶修煮泡面，笑眯眯道：“恭喜你呀。”
　　叶修拿筷子熟练地戳着汤里的面块，让它们均匀浸泡：“这么乖，不问啊？”
　　苏沐橙摇摇头：“你不说的事情，我问了也没用呀。”
　　叶修欣慰道：“应该让叶秋和你多学学。”
　　苏沐橙转转眼珠，卖萌地一歪脑袋：“那能不能有点奖励，给点提示呢？”
　　叶修便知道苏沐橙要玩儿什么了，说：“你可以猜。”言下之意，他不会回答。
　　苏沐橙不管，还是跟小时候那样兴冲冲地玩儿起来。
　　“是男的吗？”
　　“我认识吗？”
　　“是荣耀选手吗？
　　“玩儿的是远程职业吗？”
　　“得过两……唔，三次联盟冠军吗？”
　　叶修举着筷子在碗边沿轻轻一敲：“诶停停停，直说吧，你是想说周泽楷还是王杰希呐？”
　　苏沐橙咯咯地笑：“什么嘛，原来都不是啊。”
　　“我也没这么说，你继续猜呗。”
　　“别太得意哦，你忘了这游戏我从没输过啦？”
　　“你试试。”
　　他这么说，苏沐橙心知自己是猜不出答案了，干脆开了个玩笑：“难不成是荣耀女神拟人了，爬上你的床和你共度春宵？唔，就像楚怀王和巫山神女。”
　　叶修：“……”
　　“什么东西。”叶修的表情一言难尽。
　　“就是——”苏沐橙飞快地拿出手机登录微博：“微博上的投票啦，讨论那些年荣耀里乱点过的鸳鸯谱，你的CP是荣耀女神，得票率第一呢哈哈。”
　　叶修前倾半个身子去看，哟呵，果然，百分之七十三的投票率，一骑绝尘呐。难怪明星都喜欢炒CP，他这种过气网红都能靠这个火一把。
　　叶修心中一动，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寻找某个名字。
　　在排名十二的位置，他看见了孙翔和……王杰希。
　　叶修：“……”
　　心情很复杂。
　　叶修装模作样地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比如为什么会有周泽楷和黄少天这种极端组合？唐昊和方锐相爱相杀是什么鬼？肖时钦和楚云秀八竿子打不着吧？还有韩文清和喻文州，居然就因为名字中间都有一个“文”字就被凑成了CP？
　　然后才指着他真正想问的地方：“那，这个呢？”
　　苏沐橙扫了一眼：“哦，他们啊，很简单呀，因为他俩都没经历过新秀墙，而且王杰希不是为了战队压抑了自己真正的打法吗，但孙翔无论在哪里都是他自己。所以王杰希看到孙翔，就像看到他终究没能成为的那个自己一样。”
　　苏沐橙本来没怎么关注这一对，解释一通后倒把自个儿说唏嘘了：“天啦，原来孙翔和老王这么带感！”
　　叶修：“……”
　　带感个屁。他怎么这么膈得慌呢。
　　“少看点儿这些有的没的。”说话的功夫，面泡好了。叶修把酸辣牛肉口味的推到苏沐橙跟前：“吃吧。”
　　“哇好香，我果然最爱这个。”
　　“记着呢。”
　　“嘿嘿，谢啦叶修哥。”苏沐橙收起手机，开心地吸溜面条，含糊道：“但是你别以为能这么轻松过关哦，我还没死心呢，待会儿再去你卧室搜搜，我不信，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叶修吃着他的老坛酸菜，笑说：“那你要失望了。”
　　他的卧室是最不会有问题的地方，他自己都没发现过什么。
　　两人默默吃了几分钟，苏沐橙被蒸得鼻尖冒汗，满足道：“真怀念这个味道，你也好久没吃了吧？”
　　“没。前阵子才吃了。”
　　“嗯？干嘛，怀旧呀？”
　　叶修想了想：“算是吧。”
　　苏沐橙不解：“是就是呗，你笑什么？”
　　“没事儿。”
　　他只是忽然想到，同样一碗泡面，对孙翔是尝鲜，于他却是怀旧。他和孙翔之间差了这么远的路，最后竟能坐在一起，新瓶装老酒，一个初尝新鲜，一个重温旧梦。
　　那感觉就像是，孙翔陪着他，把那些路又走了一遍。
　　苏沐橙毕竟是女孩子，吃了一大半，再也吃不下了，搅动着筷子，轻声道：“虽然你不说，但我特别开心。我也以为你要和荣耀女神过一辈子呢。”
　　叶修笑笑：“那一溜名字你没瞧见？荣耀女神太博爱了，我找虐啊。”
　　苏沐橙专注地凝视叶修。
　　叶修从容而对，眼底透出点暖融融的光。他身上总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深意，让人忍不住探究，接近，被吸引。当十五岁的他一身落拓地推开网吧的门，和一屋子网瘾少年坐在一起，在网友里大杀四方，大家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也只是看起来。
　　但此时的这一点暖光却让他显得特别普通了。
　　苏沐橙终于展开笑颜：“有人在你心里放了一只小鹿哦，真难得。“
　　叶修打趣：“还是这么文绉绉啊。”
　　“中文博大精深，你慢慢体会吧。”苏沐橙笑嘻嘻地把自己的这碗推回去：“来，老规矩，你帮我吃啦。”
　　叶修就想起之前孙翔只吃了一口的那一碗，最后也是自己给解决的。
　　心中的小鹿忽然动了，踢着小蹄子怦怦乱撞。叶修心不在焉地吃起来。
　　有点想他了。
　　吃完泡面，叶修去刷碗。苏沐橙轻车熟路进了叶修的卧室，掀开被子，试图在床上找出多余的睡衣或者更不可描述的东西。
　　当然什么也不会有。
　　苏沐橙又打开衣柜，半边是衬衫和西服，半边是大衣和毛衣，一排挂过去，泾渭分明。底部折起来堆放的则是体恤和家居服。毫无异状。
　　拉开床头柜，里面是两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内裤。
　　叶修倚着门，敲一敲：“喂喂，莫太太，你这样让我很害怕啊。”
　　苏沐橙哼道：“说得好像以前不是我给你们收拾脏衣服一样。”
　　叶修干咳一声：“那发现什么没啊，苏大侦探。”
　　“还没完呢，别急呀。”苏沐橙边说边推回柜子，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
　　叶修哭笑不得：“不是，我说，我还能在这儿藏个大活人不成？”
　　“那说不定哦。”
　　叶修知道她就是想玩儿，随便她去了。
　　卧室的南面设计得有些特别，左边是一片落地窗，中间隔了一小段墙，右边则是一处单独凿空的墙壁，中部嵌了一块木板，做成一排简陋的架子。
　　架子上摆了三样东西，从左到右，分别是叶修和苏家兄妹的合照，一个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曲奇饼干盒，以及第一届世邀赛的领队表彰。
　　苏沐橙的手抚摸过相框，只停留几秒便滑向旁边的盒子，拿起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听见里面叮叮咚咚的撞响，啧啧摇头：“这么宝贝的东西，你藏在窗帘后面也就算了，居然用吃剩的饼干盒子装，太招人恨了。”
　　叶修无所谓道：“不然呢，订做一个24K纯金的？”
　　“起码正式点嘛……”苏沐橙边说边拧开盒子，却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的瞬间睁大双眼。
　　“咦，这、这是……”
　　叶修原以为苏沐橙还在玩儿，但几秒后就意识到不对，皱了下眉：“怎么，少了？”
　　“不是……”苏沐橙怔怔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多了……”
　　叶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苏沐橙指尖微抖，从盒子里拎出一串儿东西。因为某人用它们做了半年的头像，只要有他微博和微信的人都认得出。
　　叶修瞳孔一缩。
　　苏沐橙将一枚枚戒指翻转过去，喃喃念道上面篆刻的字：“十二赛季，十四赛季，十五赛季，第一届世邀赛，第三届世邀请赛……”
　　她僵硬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叶修。
　　联盟中集齐了这五次冠军的人，只有一个。
　　“三个联盟冠军——”苏沐橙的表情堪称梦幻，半晌才回过神，惊叹着哇哦一声，俏皮地笑了：“叶修哥，我又赢啦。”
　　————————————————————————————
　　LZ：来聊聊吧，你为暗恋对象做过的，你认为最了不起的一件事，是什么？
　　……
　　100L：终于站到他身边了。


第十六章 
　　35
　　“前辈，牛奶好了。”
　　一个清润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翔摘掉耳机，从《滕王阁序》里抬头，揉了揉眼，手腕一翻用笔端敲了敲桌子，说：“哦，放这儿吧。”
　　乔一帆却没有把杯子放在孙翔指的地方，和声音一样温柔清秀的脸庞上显出为难神色：“我刚才已经凉过了，现在温度正好的。”
　　“你先放这儿吧，我等会儿就喝。”孙翔说着又重新戴回耳机，盯着满篇的生僻字试图背诵。
　　两分钟后，耳朵里的歌已经进行到下一首，孙翔挫败地放下笔，侧身接过杯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
　　“好了好了，喝完了。”可以了吧！
　　“嗯。”乔一帆拿回杯子，认真嘱咐道：“十一点了，前辈早点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
　　啊！杀了他吧！孙翔在心里大叫一声，一脑袋埋进书页里，装死。
　　三天前，王杰希走后大概一小时，大门再次被打开。
　　孙翔听见声音，以为是家政工上门，走出卧室，结果看见乔一帆提着几个饭盒，正站在玄关换鞋子。
　　那一瞬间孙翔的表情完美诠释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三大终极懵逼，空白中带着点儿崩溃。
　　“怎……怎么是你？！”孙翔呆滞地问。
　　乔一帆显然已被告知状况，神色还算正常，但脸颊还是慢慢红了，小声说：“是杰希哥让我来的。”
　　孙翔：“……”
　　杰希哥……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辣耳朵。
　　接下来三天，乔一帆都会提着吃的上门投喂。孙翔一开始多少有些尴尬，不怎么说话，好在乔一帆话也不多。
　　吃了两次，孙翔的嘴就被喂叼了，问乔一帆饭菜在哪家买的，乔一帆边熟练地收拾盒子边说：“啊，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我难得有假期回北京，就想……”他抿了抿嘴，溢开一抹无奈又害羞的浅笑，但眼中快乐的光芒出卖了他：“不过做得不多，杰希哥担心我切到手。”
　　孙翔：“……”
　　难怪每次装饭菜的饭盒都那么家居，还一股子性冷淡风。
　　一般乔一帆吃完饭就会连人带盒地离开。王杰希这套别墅，一共三层，首层带两个车位，一个花园。乔一帆每次都是由王杰希送来，但王杰希不会进门，只是把车子停进车库里，坐在车里等。
　　不进来也好，一个乔一帆就够了，孙翔羡慕又嫉妒地想，他一点儿也不想被辣眼睛。
　　但是今天晚上比较特殊，王杰希有一个应酬，把乔一帆送过来后就开车走了。
　　他们比平时晚来了二十分钟，孙翔最近食欲大增，到点儿吃不上东西就饿得心慌，那时正好在厨房翻箱倒柜地找吃的，透过窗户看见车子缓缓驶来，停在视线正对面。
　　总算来了！孙翔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食不知味地嚼着，抓心挠肺地等今天的投喂。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
　　乔一帆怎么还不下来！
　　黑漆漆的车窗挡住了车内的景象，但这反而方便了孙翔脑补。他愤愤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葡萄，把一盘晶莹圆润的紫色团子搅得滚来滚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更觉得心烦。
　　光天化日的，要不要脸啊，这里有人要饿死了！
　　终于，在漫长的五分钟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车门同时打开，王杰希送乔一帆出来，乔一帆背对着窗户，孙翔清晰地看见王杰希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然后捧起他的脸，在额头亲了一口。
　　孙翔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看着有点儿傻，迷瞪瞪地望着这一幕，回过神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然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
　　孙翔慌忙把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侧，指尖搓了搓。烧烧的。
　　这还没完。之后王杰希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点了点，笑意清淡，却足够暗示。乔一帆局促地四下张望，脖子左右转动。孙翔迅速躲到墙后，安抚地揉了揉肚子，然后慢慢地、悄悄地，探出一丝目光。
　　他看见乔一帆仰起头，蜻蜓点水般碰了碰王杰希的嘴唇。
　　太阳快要落山了，薄暮中仅留有一丝余辉，暖融融地照在那两人身上，好像镀上一层柔光滤镜，自带电影镜头的效果。
　　王杰希扣住乔一帆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乔一帆僵硬得一动不动，姿势诡异地僵在原地，生疏至极却纯得要命。然后王杰希往后退了方寸，笑意加深两分，又宠又苏，性冷淡的气质全不见了，搂着人轻轻晃了几晃，在乔一帆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孙翔扒着窗户边沿，他们吻了多久就看了多久，看得自己的嘴唇似乎也变得干干的，怎么舔都不够湿润，最后恼怒地用力咬住。
　　过了几秒种，孙翔忽然觉得手指粘糊糊的，茫然地低头去看，手里的葡萄竟然不知不觉被他捏破了，沾了他一手的葡萄汁儿。他把破掉的葡萄丢进嘴里，汁水在口腔里溢开的瞬间，他难以忍受地皱起了脸。
　　……呸。孙翔转头吐在垃圾桶里。
　　又酸又稠，真难吃。
　　目送乔一帆进屋后王杰希才开车离开。孙翔使劲儿揉了揉脸，收拾好情绪，来到餐厅坐下，问乔一帆今天王杰希怎么不等他就走了。
　　乔一帆解释说今晚王杰希有应酬。
　　孙翔哦的一声，刨了几口饭，佯作不经意地问：“那啥，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啊。”
　　搞……
　　乔一帆的脸蹭地红了，声音讷讷和蚊子似的：“就……去年夏休期。”
　　孙翔想了想乔一帆的年龄：“你也就这两年退役吧？”
　　“嗯，是的。”提到这个，乔一帆的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计划后年。”
　　孙翔眨眨眼，突然平衡了点儿：“哈，那王杰希还有得等。”
　　乔一帆浑然未觉，摇摇头喃喃道：“太快了。我还要再努力一点，我还不够，远远不够……”
　　孙翔愣住，乔一帆脸上那种混合着渴望和追慕的表情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作为曾经的对手，孙翔对乔一帆的印象就是兴欣的机会主义者，手速不错，反应很快，团队协作意识尤其强，在比赛中是不容轻视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比如孙翔自己，在赛场上永远是光芒万丈万众瞩目的那一个，而乔一帆不是，甚至大部分时候你察觉都不到他的存在，直到比赛结束分析复盘时，才抽丝剥茧般地发觉这人在比赛中起了多大作用，对团队付出了多少。他不是光，更像一道影子，你以为他不在，其实早已离不开。
　　孙翔是做不到这样的，不让他正面刚，能把他憋死。
　　孙翔现在是成长了，对于只要是好的但自己做不到的事，不会像过去那样一杆子看不起，而是天然怀有一份敬意。
　　“你挺不错了。”孙翔顿了一顿，说道。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不就三个冠军么，王杰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哼。
　　或许是这个话题无意拉近了距离，二来今天晚上乔一帆要在这儿等到王杰希来接他，两人还有好几小时的相处，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孙翔似乎对乔一帆和王杰希是怎么在一起的格外感兴趣，不停追问比如你俩谁追谁啊，怎么追的啊，谁先表白啊，送过什么礼物啊这些问题，把乔一帆弄得面红耳赤。
　　尤其是孙翔边听边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间或插几句”原来如此“、”竟然还能这样”、“啊这个好”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更让乔一帆一脸懵逼。
　　“对了。”孙翔眼珠一转：“你不是被王杰希赶出微草的么？你心里就没一点芥蒂啊。”
　　“啊，不是的！”乔一帆正色道：“杰希哥没有赶我出去，是我的确不适合微草战队。杰希哥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没精力照顾战队里每一个人。但我很幸运地遇到了叶前辈，是他鼓励了我。如果没有叶前辈，荣耀里大概……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吧。”
　　乔一帆说得特别真情实感，几分后怕，几分庆幸，还有几分感动和感激。如果那样，他就是止步于训练营的千千万万个失败品中的一个，留不下任何姓名，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记得。
　　然而孙翔一脸冷漠：“……哦。”
　　乔一帆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解道：“唔，怎么了？”
　　孙翔戳着碗里蒸得嫩嫩白白的鱼肉，心里烦烦的，不高兴地嘀咕：“我问你王杰希，你老说叶修干嘛。”
　　乔一帆怔了怔，觉着这理由真是奇葩得可爱，差点笑出来，好在在露馅儿前忍住了，说：“因为在这方面，的确是叶前辈对我的影响最大，他算是我的导……”认真地想了想，又郑重地加上两个字：“人生导师。”
　　孙翔简直坐不住了，像是不服气似的，用极小的音量快速念了一句：“也是我的。”
　　乔一帆没听清：“什么？”
　　“没。”孙翔瞅了乔一帆一眼，因为没动脑袋，只是把眼睑往上撩了撩，所以更像是瞪——不爽的那种。
　　乔一帆便以为孙翔是在怼叶修前辈，感觉不太舒服。叶修和孙翔的恩怨大家都知道。后来孙翔转会轮回，参加各种采访和活动时没少被追问和叶以及一叶之秋相关的问题。
　　最初，孙翔的回答大多是“我会证明自己的”，“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辜负斗神名号的”这一类，翻来覆去一个意思，跟模板一样。
　　后来，他的成绩越来越好，拿到的冠军也越来越多，遇到类似问题，便会反问回去：“怎么，现在我做得还不如他吗？”
　　再后来？
　　再后来，就没有人提到叶神了。
　　乔一帆承认孙翔确实厉害，特别特别厉害，他和叶前辈，可以比较，但是不能替代。何况对乔一帆个人来说，叶前辈于他，还有知遇之恩和培养之情在。
　　于是，就像所有尊敬老师的学生，崇拜偶像的粉丝一样，乔一帆有心为他的导师说话：“其实除了荣耀打得好，叶前辈人也特别好。前辈你大概体会不到我当年在微草的境遇，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压根就看不见你。”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第十区遇见了叶前辈。我、呃，去偷袭他，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哟，时机抓得可以啊。”
　　“他在夸我！自从我进了微草训练营，就再也没听过别人夸我荣耀玩儿得好了……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职业选手，还是其实我只有网游高手的水平而已……”
　　“后来我们JJC了一次。我一进房间，前辈就说是你啊。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他跟我说，刺客不适合我，阵鬼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我的潜能，建议我换个职业。”
　　“这对当时我的来说太难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的。前辈看出我的顾虑，跟我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
　　“改变的确很难，但结果值得冒险，拿出点儿勇气来。”乔一帆眼睛发光，动容地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可以，可是他相信我。他说，因为我也是职业选手啊。”
　　“就是因为这一句……”
　　“靠！够了吧！”孙翔忍无可忍一拍筷子：“你炫耀什么啊你！”
　　正说得感动突然被迫住口的乔一帆：？？？
　　他、他炫耀？
　　乔一帆满脸问号，他也想知道自己哪里炫耀了。
　　孙翔冷笑：“一口一个叶前辈，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叶修这么好，你怎么不跟他搞对象啊！”
　　“……”
　　乔一帆哭笑不得：“这、这个完全不一样啊……叶前辈是导师，杰希哥是……是……”
　　乔一帆卡了壳，垂下眼眸，轻轻道：“喜欢的人啊。”
　　孙翔哼了一声：“这俩就应该是一个人。”
　　这是什么道理？乔一帆茫然道：“不、不是啊。”
　　孙翔翻了个白眼儿：“那是你倒霉。”
　　i
　　乔一帆：？？！！
　　孙翔才不管乔一帆有多懵逼，自顾自把碗里的鱼肉吃了，腮帮鼓鼓，瓮声瓮气：“喂，那你后来去了兴欣，叶修是怎么对你的？”
　　乔一帆天然呆道：“哦，就特别特别好啊。”
　　孙翔：“……”
　　乔一帆打了个哆嗦，就感觉孙翔背后忽然冒出一团黑气。
　　孙翔磨着牙，一字一句道：“哦？那你具体说说。”
　　乔一帆瞧着孙翔的脸色，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那个，前辈你……是真的想听么……”
　　孙翔眼睛一瞪：“说！”
　　“……”乔一帆完全搞不懂孙翔的脑回路，只得乖乖道：“其实叶前辈对所有人都特别好。”
　　接着便把叶修如何鼓励一挑三失败的唐柔，如何开导反复失利的安文逸，还有送老板娘他和苏沐橙的签名做圣诞礼物，以及决赛前通宵熬夜给大家做视频放松心情这些事都说了。
　　“真的太多了，根本说不完的。”乔一帆动容道：“虽然都说叶修前辈脸T，嘲讽，心脏什么的，但其实没人比他更关心、更了解每一位荣耀选手了。我还只是微草一个小透明的时候，他一眼就能发现我的问题，还给我建议和鼓励，但那时候兴欣战队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他纯粹是为了帮助我……可惜前辈你和叶前辈没有共事过，如果前辈你能来兴欣，哪怕呆几天，你都会……呃，前辈，你在听么？”
　　孙翔手里举着一块猪蹄，放在嘴边，却呆呆地忘了吃。
　　“……啊？哦，在、咳，在听。”孙翔猛地回过神，皱了皱鼻子，张开嘴巴狠狠咬了一块肉下来，闷闷道：“别说了。”
　　“好、好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乔一帆很乖地闭嘴了。
　　孙翔闷头闷脑地吃了一会：“……喂。”
　　乔一帆几乎是条件反射：“啊！又怎么了前辈。”
　　“也没什么，就是一直很好奇……叶修和苏沐橙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吧？”孙翔佯作不经意，悄悄竖起耳朵：“那苏沐橙有没有她自己的家人，比如……咳，哥哥之类的？”
　　“咦？前辈你也知道？”乔一帆十分诧异：“沐橙姐是有一个哥哥。前辈你从哪儿听说的？”
　　孙翔夹菜的手一滞，支支吾吾，正疯狂地编想借口，乔一帆却已面露黯然，低声道：“不过，他已经过世了。”
　　孙翔狠狠地一愣，支离破碎的借口全梗在了喉咙里。
　　乔一帆遗憾道：“听魏老大说，他和叶前辈相识得很早，大概十五六岁吧，两人一起带着沐橙姐。当年荣耀还没出，他们泡在网吧，什么游戏都玩，就靠游戏赚钱生活。后来荣耀推出，他们很快就成了荣耀里的双子星，所向披靡。啊对了，一叶之秋和千机伞都是他制作的，他真的是个荣耀天才，可惜……虽然叶前辈从来没说过，但我想，叶前辈后来改玩散人，用千机伞，还拿下37轮连胜的个人赛记录，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怀念他吧。”
　　空气安静了片刻，孙翔突然说：“闭嘴。”
　　乔一帆：“……”
　　“好的，前辈。”乔一帆已经麻木。
　　之后孙翔的情绪始终不高，似乎有心事，吃得很慢。
　　乔一帆是吃过饭才来的，百无聊赖地陪坐在一旁，在孙翔快吃完时终于鼓起勇气问：“前辈，你就是因为这个退役的吗？”说着好奇而克制地瞥了眼孙翔的肚子。
　　孙翔筷子一顿，一般人看不出来那极短暂的停顿。只见他若无其事道：“当然不是，就是一个意外。我和叶修都没想到。”
　　啪。
　　乔一帆正帮孙翔舀汤，一听，勺子掉进了汤碗里。
　　“什、什么？！”乔一帆猛地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惊讶道：“你说这个是……是叶前辈的？！”
　　孙翔：“……”
　　靠！原来王杰希没说啊！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之后乔一帆像一枚激动的小陀螺一样，忙前忙后，没个消停。
　　孙翔窝在沙发上玩儿手游，才玩了不到二十分钟，乔一帆就走过来义正严辞地说你得站起来走走；好吧那他起来走走，乔一帆又说走太快不好；好好好那他去书房学习总行了吧，结果乔一帆让他早点睡觉。
　　有病啊！
　　那种看“师母”的眼光简直让孙翔毛骨悚然。
　　孙翔到底输给了乔一帆，把书一合，作势起身：“好我睡行了吧！”
　　“啊，前辈你慢点。”乔一帆迅速上前一步，要扶他起来。
　　孙翔炸了，他又没残废！
　　孙翔气势汹汹地推掉乔一帆的手，几乎是撞开他往前走。乔一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跟在后面。
　　他们才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外边就传来汽车的声响。
　　孙翔如获大赦，赶紧赶人：“快快快，你的杰希哥来了，拜拜拜拜。”
　　乔一帆看看表，疑惑道：“才十点半，杰希哥说大概要十一点左右的。”
　　孙翔挥挥手：“他想你想得受不了，提前撤了不行啊。赶紧走吧你。”
　　对于孙翔的解释乔一帆并不相信，但仍然微红了脸，定定神，嘱咐说：“那前辈一定早点休息，不要在床上做别的事情了。”
　　“什、什么别的事！”孙翔脸色一变，耳朵尖尖的那一点肉眼可见地爬上绯红，跳脚道：“你、你什么意思！我还能在床上做什么！”
　　乔一帆吓了一跳，疑惑道：“我只是想说不要在床上看手机啊前辈。”
　　孙翔：“……”
　　两人正说着，门铃响了。
　　他们同时收声，面面相觑。
　　王杰希是有屋子钥匙的。
　　孙翔紧张道：“不会是王杰希的爸妈吧？”
　　乔一帆摇摇头：“不是，杰希哥的父母……离婚很多年了，父亲在港大经济系作教授，母亲移民美国，都是轻易不会回来的。我去看看。”
　　乔一帆来到门前，接通可视电话，和屏幕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五官还可以，但眉目间堆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阴沉戾气。
　　“开门。”这人说。
　　乔一帆暗暗警惕：“请问你是？”
　　来人却不理会他了，仰头盯着摄像头，面无表情道：“孙翔呢，叫他过来。”
　　“谁啊？同时，”孙翔也在后面问，一边走过来。
　　乔一帆没来由地心一紧：“前辈你先别……”
　　还是迟了。孙翔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乔一帆身边。
　　来人眼中的阴鸷在见到孙翔的一瞬间释放出积压多时的凶光：“你果然在这儿。”他舔了舔嘴唇，连笑声都是同样的阴沉沙哑，说不上难听，但就是刺耳得要命：“可算是让我找着了。”
　　乔一帆惊问道：“是你的朋友么，前辈？”
　　孙翔脸上混合了震惊和厌恶的表情给出了回答。
　　36
　　叶修走过去，从苏沐橙手中接过“五环”项链，挂在指尖，低头凝视，目光幽邃。
　　苏沐橙屈指轻弹其中一枚，仍有些回不过神，喃喃道：“原来是他呀。难怪之前你们组队下副本呢。”
　　叶修不置可否，另一只手取过盒子，见到里面放着自己的那几枚，沉默了一瞬，低声问：“就是放在这里面的？”
　　苏沐橙歪歪脑袋，笑眼弯弯：“你刚不是都看到啦。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变出来？我可不是魔术师。”
　　叶修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又把这串项链放了回去，拨弄两下。几枚散着的、属于他自己的戒指，和项链上的戒指轻轻碰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响声。
　　轰！
　　而这是此时此刻，他心里的声音。
　　苏沐橙想起叶修之前的反应，心中有了判断：“你都不知道呀。那这是他自己放的了？”
　　叶修仍在拨弄盒子里的戒指，盒子不大，叶修修长的手指蜷在其中，只有指尖微微能动，显得有些憋屈滑稽，却又有一份说不出的庄严郑重。
　　就是这双手，拿下了其中的五枚戒指，而剩下的五枚，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荣耀。当后者初登舞台，光芒绽放，前者已在这里躺了很久，珠光蒙尘，正被遗忘。
　　可现在，它们静静地躺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梦想交织，光辉共荣。
　　那个最渴望万众瞩目的人，选择把他的荣耀安放于此，好好珍藏。
　　叶修的心脏陡然失了重。
　　这一幕比上次孙翔抱着他睡衣入眠的画面更具有冲击力。不是来自色相的冲动，虽然那也是很好的；也不止是情窦开窍的心动，虽然那已经非常难得；而是一种更深更激烈的打动，像是一颗迎面射来的子弹，裹挟烈焰和狂风，直击心魄。
　　冥冥中，仿若传来一声威严低沉的宣判——
　　就是这里，你的安息之地。
　　这个人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年华老去也不损锋芒；有一颗千锤百炼的赤子心，百转千折亦未曾丢舍，这已经足以让他区别于千千万万人。可他身上，竟然还有光——
　　他身上有光。
　　苏沐橙盯着叶修看了会，猛地倒退一步，双手该住脸，只从指缝间露出笑得弯弯的一双眼：“咦……糖粘脸上啦，叶修哥。”
　　叶修头也不抬：“忍不住。”
　　“……”苏沐橙搓搓脸，又搓搓手臂：“妈呀，叶修哥，你这是……”
　　“老房子着火。”
　　“……”
　　苏沐橙受不了地直晃头：“啊停停停！我知道啦，你你你给我点儿缓冲！我有点儿晕……不过这到底什么意思？恶作剧么？”
　　叶修垂眸不语，忽地神色一动，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地来了一句：“这是他专门定做的。”
　　“……啊？”苏沐橙面露茫然：“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个……大家都知道啊。上赛季他拿下最后一个联盟冠军，没过半个月就把微博微信和QQ头像全换成了这根五环项链。当时群里不还群嘲他来着么，说他这么高调，是要做给谁……”
　　苏沐橙倏地顿住，然后双手交叠啪地捂住嘴巴，惊呼道：“难道那么早他就已经……？！”
　　叶修默然。
　　是吗？
　　他也这么问自己。前阵子孙翔不经意地问他都把戒指放在哪儿的事情，从脑海中一晃而过。他才明白，原来那不是随口一问，不是想要单纯地示威、炫耀或者比较——
　　不，那不是幼稚肤浅的浪花，而是风平浪静下波涛汹涌的暗流，深沉热烈，囿于孤海，等待潮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事情浮出水面，水下的阴影也相应地扩展蔓延。就像冰山的一角，眼睛看到的越多，海面以下的部分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深不可测。
　　至少叶修感觉到，自己现在还只是在海面转悠——就已经收获了如此多的惊喜，那么海底的风光该是如何的迷人瑰丽？
　　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索。原来最简单的人反而身怀宝藏。
　　苏沐橙就觉得自己要瞎了，摆摆手说：“好啦好啦，明天就去把人接回来吧，哪还用得着晾呀。他是二了点没错，那你就稍微点拨他一下嘛。我等着你们的happy ending哟！”
　　叶修摩挲过纤细精致的银链，唇边拉开弧度，轻声道：“不，这个，他的确是要做给所有人看的。”
　　苏沐橙眨眨眼，半晌，拖长调子，很懂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虽然他是做给所有人看的，但他只会在乎一个人的反应，对不对？”
　　叶修加深了微笑。
　　“难怪，我们在群里那么集火他，他一点不生气。要是别的事儿早就炸了。”苏沐橙恍然大悟：“是因为在等你吧～”
　　叶修说：“也许。”
　　噢，那简直不是一个微笑，而是一个傻笑了。
　　其实叶修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凑热闹回复一句，但多半是没有。孙翔一定很失望。他一定等了很久，每显示一条新消息进入，都又期待又忐忑地去看，却始终等不到他想要的。
　　但他仍然什么都没说，高傲地沉默着。
　　苏沐橙怔然许久，显然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百感交集，末了感叹一句：“他真是一点没变啊，太骄傲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贬义。
　　因为，想让一个人看见自己，比想让所有人看见，还要霸道啊。
　　如果你还没有看见我，那我就做得更好一点——用最直接的方式走一条最迂回的路，拿全世界的瞩目为一个人的目光作证，让荣耀都沦为陪衬，嗯，这很孙翔。
　　苏沐橙半撅起嘴，玩笑道：“怎么办，太让人嫉妒了，好想打他啊。”
　　叶修眸光闪动，深潭化开轻波。先前只是小打小闹的小鹿忽然发了疯，在胸膛里又踢又踹，快要把他的心揉化了。
　　叶修忽地把项链勾了出来，握进掌心，再把盒子往苏沐橙手里一推：“我出去下。你早点睡。”
　　“诶……诶？”苏沐橙小跑着跟在他后面：“你现在就要去呀？都快十一点了。”
　　叶修头也不回：“嗯，现在。”
　　他恨不得飞，不，是像在荣耀里那样直接瞬移过去，一秒钟都无法忍耐，只想立刻寻回他的宝藏。
　　苏沐橙新鲜地欣赏着叶修难得一见的急切，噗嗤一笑：“好吧好吧，你去吧。我等你把嫂子带回来哦。”
　　“你还别这么叫他了。”叶修脚步稍顿，低低笑了声，无奈而纵宠：“他恼羞成怒，我又要哄。”
　　苏沐橙：“……”
　　莫名感觉被塞了一嘴狗粮。烧焦味儿的。
　　叶修来到客厅的衣架旁，刚取下大衣往身上套，手机响了。
　　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是乔一帆。
　　叶修略感奇怪，按下接通：“一帆？有什么事等……”
　　“前、前辈！！！”
　　叶修下意识拿远了手机。乔一帆的声音急切中带着慌乱。他是个谨慎淡定的人，很少这么失态。
　　叶修心一沉，皱眉：“怎么了？慢点儿说。”
　　乔一帆急道：“我现在在杰希哥这里，你快点过来吧前辈！”
　　“……是你？”叶修立刻把乔一帆的话和王杰希那天的反应联系在一起，吃了一惊。但现在显然没时间让他细问，这个爆炸性的八卦在叶修脑子里囫囵打了个转便轻巧地滑了开去。
　　叶修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自觉捏紧了手机：“孙翔怎么了？”
　　那边没有回答，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一帆惊恐的大叫在听筒里炸开：“啊！孙翔前辈！不要冲动啊！快停下！停下！”
　　叶修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光靠这惊悚的配音差点儿没急死。
　　“一帆？一帆？一帆？”
　　毫无反应。
　　叶修焦躁地啧了一声，加重语气：“乔一帆，回话！”
　　那边静了几秒，一阵窸窸窣窣后，乔一帆颤声道：“刚、刚刚有人敲门说找孙翔前辈，我不认识，但那个人看着很凶，很坏……应该是和孙翔前辈有过节。孙翔前辈让我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他自己出去了。现在他们……他们……”
　　“……哦天哪！”
　　叶修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
　　“他们打起来了！”
　　乔一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
　　LZ：壁感，来聊聊吧，别人为你做过的，让你最动容的一件事，是什么？
　　……
　　100L：为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第十七章 
　　37
　　孙翔刷地沉下脸，一把推开乔一帆，高大的身子挡住了正个屏幕，面目僵硬地盯着屏幕里的人：“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人嘛，真要想做成什么事儿，那有的是办法，你说是不是。”那人咧了下嘴：“你看，你不也成斗神了么？”
　　乔一帆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比喻毫无道理，但转头去看孙翔的脸，却大吃一惊。
　　孙翔的脸色忽然变得极差，两颊微颤，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道：“你到底想干嘛？有完没完！”
　　那人支起一根手指头，动作极不礼貌地指一指乔一帆：“你确定要我当着兴欣副队长的面儿说？”他特意咬重了兴欣两个字。
　　孙翔呼吸一滞，啪地摁断通话。
　　乔一帆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担忧道：“前辈？”
　　孙翔垂着眼睛想事情。乔一帆不敢打扰，陪站在旁。
　　没过一会，厨房的窗户外传来那人的喊声：“孙翔！你要再不出来，等会儿王杰希回来了，不如我先跟他聊聊？比如……你怎么当上斗神那事儿？你猜，他会不会跟他的好朋友叶修讲？哈哈。”
　　孙翔的心狠狠一紧，像被凌空打了一拳，身子晃了一晃，整个人都有点儿飘，握紧拳头，用力咬住嘴唇。
　　乔一帆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看了看表，喃喃道：“是快十一点了。可、可他怎么知道……”
　　孙翔勉强稳住心神，转身回卧室抓了一件羽绒服，边穿边说：“我出去跟他说点事儿。”
　　乔一帆一愣，急了：“这怎么行！你、你这样……”
　　“闭嘴。”孙翔心情极差，不想和乔一帆多说话，拉上羽绒服的链子，又在系了一条围巾垂在身前，拨了几拨，摆到正中间，便基本看不出什么。
　　乔一帆挡在玄关前，劝道：“太危险了前辈！不行我是绝对不许你出去的……”他急得不行，一急生智，脑子里小灯泡一亮：“对了，保安！保安啊！前辈你等等，我、我这就给物业打电话！”
　　“乔副队啊。”那人又在喊了：“你男人还得过会儿才回来吧，那要不，我先和你说说，你们这个兴欣，到底是拜谁所……”
　　孙翔脸色一变，近乎粗暴地撞开乔一帆，两三步来到门边，拧开门，硬邦邦道：“我去解决，你别出来。”
　　砰！
　　门被大力甩上，糊了乔一帆一脸厉风。
　　乔一帆的右腿在微微前屈的动作上保持了一秒，飞快地缩回。他无措地转了两圈，拔腿冲向厨房，扒着灶沿，一边关注着窗外的动静，一边把手速发挥到极致，飞快地下拉着通讯录。
　　在拉到字母Y的部分时，乔一帆瞳孔一亮，收住了手速。
　　天黑如墨，几盏路灯发出惨白的光。但这白和黑之间，泾渭分明，黑融不进白，白也穿不透黑。孙翔双手揣在衣兜里，踩着地面的白色光点，穿过浓稠夜色，一步步走向倚在引擎盖前的人。
　　孙翔站到那人面前，面无表情：“好久不见。”
　　那人盯住孙翔的脸，视线让孙翔极不舒服。
　　“你是好久不见我了，我可是天天见着你。斗、神。”
　　这个称呼被这人阴阳怪气地叫出来，孙翔从心底里感到恶心，嫌恶地皱眉，压低嗓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能怎样？”他歪嘴一笑：“反正我的人生早被你和叶修毁了。”
　　孙翔忍不住提高音量：“关叶修什么事！”
　　那人夸张地挑眉：“嗬，稀奇啊，你帮他说话？”
　　孙翔冷冷地说：“我只是实事求是。”
　　那人目中渐渐染上狠意，恨声道：“对，毕竟叶修从头到尾都没同意，但你当年，可是亲口答应了我的。”
　　孙翔冷笑道：“不好意思啊，你差劲成这样我也是没想到，还是别做梦了。”
　　那人眸光一暗，半张脸落进黑暗中。他嘿地一笑，声音愈发嘶哑：“凭什么我是做梦，有的人就能实现？”
　　“你这么大人了，连这都不懂么。”孙翔扬了扬下巴，本就凌厉的轮廓愈发显得倨傲，睥睨的目光盛满高高在上的傲慢：“因为人和人不一样。”
　　人和人不一样。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令那人勃然变色。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连皮带肉地撕开了他竭力想要忘记的耻辱。
　　天赋欠缺，天赋欠缺，天赋欠缺……
　　天赋欠缺！
　　一瞬间，他的所有感官都被这四个字侵蚀盘踞，爆炸在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多声道立体环绕循环播放，歇斯底里地叫嚣，发疯地攻击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在扭曲爬满之前，他的脸已完全落进黑暗中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孙翔的声音将他的一部分拉回现实：“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工作，也能过得不错。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省省吧。”
　　孙翔说完转身便走。
　　“是……没错。”他低低道：“我是没有天赋，我没有那玩意儿，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承认。可你他妈不是最傲了吗？你他妈不是也想把那个人踩在脚底吗？哈哈，我是真没想到啊，你竟然会……”
　　那人说着，猛地站直了身子，闪电般伸出右手，拽住孙翔的右肩把他抡了半圈儿，又趁孙翔还没站稳，再度袭向的衣领——
　　哗啦！
　　围巾被打到一边，拉链从脖子一路滑到头，宽大的羽绒服从正中间大大敞开。
　　孙翔里面只穿了一件适合20度暖气的单衣体恤肚子一览无遗。
　　“这么贱！！！”
　　那人死死地盯住那片隆起，面目激怒狰狞，惨白的光却照得他眼珠泠泠，异常冰冷。这二者结合在一张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孙翔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身后乔一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以及瞥见那人的手即将伸向他的肚子——
　　孙翔才几乎是凭着本能蓦地一动，眼疾手快捉住对方的手腕。
　　“靠！你他妈疯了？！”孙翔震惊地望向对方。
　　“是啊，我疯了，被你逼疯的。”那人阴狠地笑：“你以为你就很好了？你像狗一样眼巴巴追着叶修跑，居然还使出这种下贱的招数，不是贱是什么？！”
　　“我疯你贱，不是绝配么？”
　　“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孙翔被对方的话恶心得想吐，惊怒交加，唯有用尽全力压制他的手。
　　那人一时挣脱不开孙翔的桎梏，眸子暗光一闪，抬腿直击孙翔膝盖。孙翔全无防备，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手上便不由自主地泄了力，电光石火间被那人得了机会，反手一剪。
　　孙翔心下一凉，脸色巨变，失声叫道： “滚开！”
　　那人牢牢剪住孙翔的双手，迅速绕到孙翔身后，两只脚重重踩在孙翔挣动得厉害的脚背上，双腿张开往前挤，夹住孙翔的腰胯，裤裆里那玩意儿几乎嵌进了孙翔腿间，同时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孙翔背上压去。
　　孙翔没法用手支撑，即使他用尽全力抵抗，凡胎肉体怎能和地心引力抗衡，肚子到底还是撞上了引擎盖。
　　“……”孙翔浑身一颤，喉咙里溢出轻颤的呜得一声，又马上死死咬住嘴唇，贴在引擎盖上的半张脸冻得发僵。
　　那人腾出一只手，绕过侧腰摸上孙翔的肚子，前胸紧贴着孙翔的后背，嘴唇凑近他耳边，呼出的热气灌进孙翔耳中：“斗神和斗神的种啊，让我摸摸，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就要比别人高贵些？啊？！是不是就要他妈的高贵些！”他脸上显出疯狂之色，边说边恶意地大力揉搓那柔软脆弱的腹部。?
　　孙翔的挣扎引得引擎盖乒乓作响，不可谓不激烈，但身后的人占据了绝佳的地理优势，无论孙翔怎么挣扎，他都牢牢掌控着局面。
　　“你……你给我起开！”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孙翔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惊慌。
　　“哦？怕了？哈，别怕啊。”那人恶劣地欣赏着孙翔的无用挣扎和他脸上的惊慌之色，眼中漫开的愉悦情绪令他愈发戾气森然：“我这不是在替你证明人和人到底怎么不一样嘛。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再多撞几下，瞧瞧你肚子里这团肉到底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就要比别的能耐些，怎么样啊？”
　　“……呜！”孙翔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发疯一样挣动起来，背脊一次次尝试弓起，却都被身后的人毫不留情地按压下去。
　　“哈哈！”那人无疑被孙翔的反应大大取悦了，狠笑道：“我倒要瞧瞧有什么不一样，让你们这么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那些当官儿的，有钱的，只要稍微有点儿看不起人就会被骂成狗屎！为什么到你们这里就没人嚷嚷了？啊？！就觉得是应该的了？啊？！”
　　“难道你们比特权和金钱还高贵？天才就要高人一等？！”
　　“为什么……为什么你他妈的看不到我？！”
　　他整个人已完全被心魔攫住，眼底漫开一片理智全无的血红。
　　“我看你肚子里这个迟早是个祸害，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他，看他以后还怎么高人一等！”
　　哐当！
　　“……啊！！！”
　　伴随一声肉体和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施暴者厉声惨叫，整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孙翔背上滑了下来，按住痛得发疯的后脑勺，摇晃着转过身，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印出罪魁祸首。
　　乔一帆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双手举着一个平底锅，作出攻击的姿势，大声道：“放开前辈！我已经报警了！”
　　“你……”那人头晕得厉害，眯了眯眼，低喃道：“是你……乔一帆……”
　　乔一帆吞了口口水，双手紧紧握住锅柄。他很想看看孙翔前辈的情况，可他不敢把视线从面前的男人身上移开。
　　“从微草的弃子变成兴欣的副队长，第一年就沾光拿了冠军，哈，运气真够好啊！”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音调陡然拔高，男人目绽凶光，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朝乔一帆狂扑而去：“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抱了个好大腿而已，本该和我一样的下场！”
　　乔一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马上想到孙翔身体不便，此刻就全靠他了，顿时收住退意，努力把自己想象成许多年前操纵的刺客角色，睁大眼睛寻找对方的破绽和绝佳时机，准备迎头一击。
　　天知道他的小腿已经抖得不行，连职业选手最引以为傲的，堪比外科医生的双手，都在轻微地发颤。
　　可他不能退，现在全靠他了。乔一帆吞咽着喉咙，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告诉自己就当在玩全息网游好了，对面是个大boss！
　　男人眼看着就要冲过来了，就在这时，道路右边射来一束刺眼的车灯，的轰鸣显示车速不降反升——竟是直直冲他们而来！
　　乔一帆有个特点，一旦专注于什么事，轻易不会分心。此时他仿佛全然没察觉到危险，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那人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却是被吓破了胆，腿一软摔倒在车前。
　　“靠！停下！快停下！啊啊啊啊…… 别再开过来了！！！”
　　最终，伴随一声尖锐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那辆车在千钧一发之际急刹车，堪堪停在了那人面前。再多一点点，那人就会把如破布般被卷入车底。
　　车门打开，王杰希从驾驶座下来，走到乔一帆身旁，看也没看地面那人一眼，动手解大衣扣子。
　　乔一帆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呆了，直到王杰希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他才打了个寒颤，同时找回意识，鼻子一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因为出来得太急，乔一帆只穿了一件适合室温的衬衣。
　　哐当——
　　平底锅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乔一帆眨眨眼，没先顾着和王杰希说话，而是直接跑向了已经滑跪在地的孙翔。
　　“前辈！你、你怎么样？”乔一帆跪在孙翔身侧，焦急地问，想扶他起来，手伸出去却又不敢碰。
　　孙翔一只手横在引擎盖上，脑袋埋进臂弯，另一只手则托住腹底，过了一会，微弱道：“不知道……”
　　乔一帆心中咯噔一下，不安逐渐扩大。孙翔说的是“不知道”而不是“没事”……
　　那是真的不舒服了。
　　“前辈你坚持一下！”乔一帆尽力不让声音发抖：“我、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另一边，王杰希居高临下地看着蜷在地上的人，冷淡道：“我今晚不在的事儿，你跟陶轩打听的吧。”
　　陶轩是今晚饭局上的一位重要客户。这位昔日的嘉世战队老板，虽然在经营职业战队上栽了个大跟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这么多年打拼，如今身价不可小觑，在江南一带混得很是不错，主要涉足电子产业。
　　陶轩和王杰希并不相熟，不过时隔多年在另一个圈子的饭局上，他俩毕竟都是从荣耀里出来的，便多聊了两句。陶轩说起当年嘉世有一位很可惜的公会成员，直到嘉世倒闭都没能入选正式选手，这几年一直倒腾点儿不大不小的生意，饿不死，可始终混不进正经圈子。他心怀愧疚，帮衬过几次，又说到这人前几天问他今天饭局王杰希会来不，虽然没直说，但估计是打算北上发展，希望王杰希能看在他面子上照拂一二。
　　当时王杰希就觉得奇怪，他和陶轩全无交情，这个牵线做得毫无意义而且很不高明。可不一会他就接到了叶修的电话，稍微一想便将两件事敏锐地联系在一起。
　　那边乔一帆已艰难地扛起孙翔的一支手臂试图将人架起来，喊道：“杰希哥，快来帮忙！”
　　王杰希绕过地上的人，往乔一帆和孙翔走去。
　　“能起来么？”王杰希搀住孙翔的另一边肩膀，低声问。
　　孙翔垂着脑袋，凌乱的头发挡住侧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于是王杰希手臂稍一施力，便将先前乔一帆怎么都架不起来的人拽离了地面。
　　乔一帆松了口气：“前辈你再坚持一下，叶前辈应该很快就到了！”
　　孙翔身子一僵，反应并不是欢喜和依赖。这让仍然扶着孙翔另一侧肩膀的乔一帆倍感意外。
　　“一帆。”王杰希忽然开口：“你给叶修打个电话，让他直接去XX医院。”他报了一家离这儿最近的医院名字：“我一个交情不错的高中同学在这家医院任职，可以直接安排。”这一句话是跟孙翔说的。
　　接着乔一帆就感觉到孙翔动了动胳膊，试图从他的搀扶中抽出来，好让乔一帆有手打电话。
　　乔一帆愣了愣，赶紧松开孙翔，手忙脚乱地摸手机。
　　然而不等他把手机摸出来，不远处，又一辆车向此处轰鸣驶来。
　　车子开得很猛，减速也减得够晚，歪歪斜斜地停在王杰希的车前面。几乎刚一停稳，驾驶座的门就被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人。
　　乔一帆惊喜地叫出声：“叶前辈！”
　　无论是当年的游戏宅男还是如今的公司老总，一提起叶修，熟悉他的人脑海中总会自动浮现出一个懒散形象，不是在电脑前坐着，就是站没站相地靠在某个东西上，总之是和运动绝缘。但此时夜幕白灯下他奔跑的身影不仅不违和，反而充满魅力，异常迷人。
　　这正是在叶修身上缺失了很多年的Alpha气质，最原始的那一种——对Omega的占有和保护欲。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王杰希真想笑他一句，原来你也会有这副模样。
　　王杰希默默地把账记在心里，自觉地让出自己的位置，准备去开车。
　　叶修的双手稳稳地托住孙翔，呼出的白气伴随轻微的喘息：“没事？”
　　孙翔低着头不说话。叶修只看见他浓密的睫毛被照得微微发亮，和脸色一样几乎白得透明。
　　视线稍稍往下，叶修瞥了眼孙翔的肚子。孙翔的左手一直揣在羽绒服口袋里，但看得出其实是垫在肚子底下。
　　叶修不敢去碰，心头急得快起火。来的一路上他把自己骂了无数遍，好端端的抽那么风。
　　他想让孙翔自个儿想明白，但如今看来孙翔比他明白多了。
　　当然，尽管还有些事不那么明白，可那都不重要。时间还有很多，他总能从这个宝贝身上挖出来的。惊喜就是要不断地摸索、试探、寻找，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窥见更多，直到挖出整片宝藏，才称得上惊喜。
　　但愿一切都不会太迟。
　　不，不。一定不会。
　　叶修心里着急，面儿上却丁点儿不带出来，只是换了个姿势，用一只手牢牢稳住孙翔，另一只手则伸到孙翔后背，在他腰间来回轻扫，希望能减轻点儿孙翔的不适。
　　“没事儿，不怕。”叶修的声音平稳沉静，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信赖。这很寻常，他做队长时一直担任这样的存在，就跟和队员们说“我们能赢”一样。可除此之外，他此时的口吻还多出了一丝不常见的温柔：“不怕啊，我在。”
　　孙翔慢慢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被强光镀了一层，白得愈白，黑得愈黑，透着股湿漉漉的虚弱。
　　叶修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孙翔的五官不适合这样的神情，骄傲的、凌厉的、张扬的，哪怕是恶意的，都可以，就是不该有脆弱。
　　而此时这张布满苍白的脸庞不仅写满了他不熟悉的脆弱，还带着一丝叶修读不懂的难过。
　　孙翔动了动唇，轻声说：“对不起。”
　　“……” 叶修想把自己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沉声道：“说什么傻话。不会有事。”
　　孙翔微弱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又把头垂了下去。
　　叶修吃不准孙翔是不是难受得厉害了。上一次他感觉到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还是十年前交出一叶之秋的时候。
　　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东西从他指尖离去，而他毫无办法。恰如此刻。
　　叶修立即握紧拳头，缓了缓，等稳住了才重新覆上孙翔的后腰。
　　好在很快，王杰希贴心地把车挪到了孙翔旁边。叶修护着孙翔的头和肚子，小心翼翼地将人送进车里。
　　“……呵呵，好久不见啊，叶修。”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四人身后突兀响起。地上那人从短暂的脑震荡里恢复清明，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叶修感觉到孙翔的身体瞬间紧绷，带着安抚意味地在他肩头抚了两抚。
　　有孙哲平之前的话打预防针，再加上孙翔这反应，他大概能猜到这人和孙翔之间的纠葛，无奈地轻叹：“别瞎想。你觉得我能介意这个？”大家都这么大人了，谁还没个过去？
　　但孙翔仿佛没听见叶修的话，用力握住他的手腕，笨拙地挺动身子把他往里拽，焦急地催促：“别理他。快、快走。”
　　坐姿让孙翔的肚子凸起很高，随着他的动作一挺一挺。叶修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撑住车顶稳住身子：“不理不理，你别乱动，我从另一边儿进来。”
　　他从车厢内撤出上半身，一转身，正好和已经站直的那人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张让人很不舒服的脸。这不舒服和美丑无关，纯粹是因为那人满脸的恶煞戾气，面由心生的意思。
　　在叶修观察那人的同时，那人的视线亦放肆地在叶修身上游走，边打量边评价：“啧啧，瞧这一身行头，你是变得越来越人模狗样了。”
　　叶修猜他应该认识自己很久了。
　　那人低沉地笑了两声，每个字都如咬牙切齿地磨出来那般，泼着滔天恨意：“老子最恨……最恨你们这些人，玩儿游戏是顶尖，不玩儿游戏了，随随便便干点点儿别的什么，也能把人踩在脚底……”
　　现在叶修听出点儿眉目来了：“你玩儿荣耀？”
　　而且，似乎还是个职业选手？和自己同时期的？
　　不应该啊。叶修更仔细地凝视对方，只要交过手他都记得，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被提醒之后连脸都认不出来。
　　那人死死盯住叶修，眼神阴毒：“记不得我了？也对，你们这些人，眼睛里只能看看到跟你们一样的人，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在底层挣扎的小啰啰！哪怕有些人是被你们亲手拍死的，你们也不会多看一眼！连记都……呵呵……连记都他妈的不记得！你们这么轻而易举地踩死一个人，断送别人的前程，凭什么……凭什么……”
　　叶修一听，心下立即有了猜测。大概是当年训练营里某个被他否决因而没能出道的小子。
　　没功夫跟他揪扯，叶修抬脚就要绕过他上车。
　　那人却踉跄着往前一挡，面目抽动地狞笑，眼中燃烧报复的烈焰，高喊道：“别走啊叶修！虽然你记不得我，我倒是很乐意帮你回忆回忆！难道你不想听听，当年你的一叶之秋……是怎么被抢走的吗？”
　　叶修的脚步不易察觉地一顿。
　　那人跟疯了一样声嘶力竭地狂叫道：“孙翔！你不和你孩子的爹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抢走一叶之秋，把人逼出嘉世的吗？哈哈哈！你敢吗？！
　　——————————————————————————————
　　LZ：彻底完了，对男神黑转粉前的黑历史被扒出来了，我该怎么办??？
　　1L：黑到什么程度？
　　LZ：抢了他的名号，夺了他的职位，把他逼出业内，结果还没做好，弄垮了他用十年一手捧到业界顶峰的公司。
　　……
　　50L：我刚想回以身相许来着，但LZ你这个实在是，杀子夺走妻之仇也不过如此啊！！！
　　LZ：……他不会要我了。


第十八章 
　　38
　　夜空里回荡着余音，衬得四周愈发寂静。有那么一刻，乔一帆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叶修的表情纹丝不动，迈开腿绕过那人，路过乔一帆时拍拍他的肩：“别傻站着，去副座。”
　　乔一帆这才如梦初醒，晕晕乎乎地转向叶修，神情既震惊又尴尬。
　　他、他一点也不想听到这种爆炸性内幕啊……
　　“呃，前、前辈……”
　　“现在没空。”
　　“……好的！”
　　乔一帆乖乖闭嘴。
　　可当叶修来到车的另一侧，伸手去拉车门时，却是一怔。孙翔已经把自己挪到了这一侧位置。
　　并且锁了门。
　　叶修又试着拉了一下车门，纹丝不动。
　　他弯腰敲了敲车窗，极目望进去，只看见孙翔毫无反应的、低垂的侧脸。
　　正要第三次敲打车窗的手终是停住了。
　　【对不起。】
　　叶修忽然明白了这句道歉究竟是为何而说，还有那时孙翔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脆弱。相比之下，年少轻狂的风流故事算得了什么。
　　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等见到了人，他一定要好好地盘问一番——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瞒着我，等着给我惊喜？
　　现在倒好，喜没有，惊倒是马上来了一个。
　　王杰希降下驾驶座的车窗，看了眼叶修。
　　叶修缓缓地直起身，给了王杰希一个眼神。王杰希点点头，关窗，开走。
　　叶修在原地站了会儿，迈向那人。那人发过疯，此时已支撑不住地蹲在地上，脑震荡后遗症发作，吐了一滩秽物。
　　叶修停在他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平静开口：“是你吧——”
　　他总算想起来了。
　　“陈夜辉。”
　　39
　　王杰希把人送到医院的产科大楼，联系了老熟人安排单人病房，让乔一帆留下来照顾，他则去补办手续。
　　“王杰希？”
　　拿着单子回到走廊上时，王杰希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他。他在转身的瞬息之间想到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果然。
　　下一秒印入王杰希视线的脸和他脑海中浮出的名字不谋而合。
　　……不太巧。
　　王杰希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是你？这么巧。”
　　孙哲平心说可不么这可真是太巧了，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显著的“产科”标志，挑眉道：“不是吧你。这种地方？”
　　说实在的，他俩算不上朋友，但好歹有两个半赛季都在联盟里打拼，又都是顶尖那一拨儿的，加上退役后同在北京，偶尔能在相关场合里能碰上，一声熟人还是当得起的。
　　不过和孙哲平叶修不同的是，王杰希的父母思想极其开放，后来又离婚各组家庭，因而他从小受到的是非常开明的放养式教育，独立自主，不受传统约束。
　　就说退役这么多年吧，王杰希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人，只愿意做一个自由投资人，当一只闲云野鹤。
　　大家私底下聚会都说老王绝对是在微草憋狠了，所以退役后彻底放飞他的神棍天性，加上他性冷淡的气质，颇有那么点儿修仙问道不问红尘的意思。
　　可就是这么一个画风清奇的老熟人，居然会在医院产科里遇上，孙哲平能不吃惊么。
　　结果不等孙哲平发问，王杰希先道喜道：“是啊，这个地方，是不是该跟你说声恭喜？”
　　明知对方是故意转换话题，但孙哲平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哈地一笑，毫不掩饰他的喜悦：“是啊，就今儿下午。哦对了，又是个小美女。”他刚去保温箱看了回来，满心满眼都是傻爸爸的憨气。
　　王杰希再连道两声喜：“恭喜恭喜。”
　　气氛松快了点儿，孙哲平笑着问：“那你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杰希轻描淡写道：“来看一个朋友。”
　　哦……孙哲平了然地想，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嘛。
　　他是挺好奇，不过和王杰希的私人关系摆在那里，王杰希看起来也不打算多说，不好再问，便道：“行，满月酒准备好红包啊，我先……”
　　正说着，一个身影从斜对面的病房里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王杰希：“……”
　　孙哲平：“……”
　　差点儿跌了一跤被王杰希扶住的乔一帆：“……”
　　孙哲平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目光不受控制地朝乔一帆的腹部滑去。
　　病房暖气足，单薄衣衫下的肚子平坦得很。何况他之前他闷头快跑的动作，怎么瞧也不像是揣球的。
　　孙哲平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乔一帆站稳了，红着脸讷讷道：“孙哲平前辈。”
　　孙哲平笑着打了个招呼，对病房里的人是真有点好奇了。
　　莫非是微草的人？能让王杰希和乔一帆同时这么关心的……靠！总不能是微草队长高英杰吧？王杰希连“亲儿子”都不放过？这个禽兽啊！
　　孙哲平满脑子天马行空，面子上还是做足了戏，上前拍了拍老熟人的肩：“放心，咳，我什么也没看到。”
　　王杰希略一颔首：“谢谢了。”
　　乔一帆缩着脖子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得攥紧拳头，生怕孙哲平一言不合就冲进病房。
　　此时见孙哲平终于离开，应该算是平安瞒过了，他小口松气。
　　孙哲平乐呵呵地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打算回去和乐乐一起好好八卦八卦这件事儿，让他也乐呵乐呵。
　　叮——
　　这时，位于走廊正中的电梯停靠在了此层，门打开，王杰希的医生朋友走出来，一眼就见着了停在跟前的老同学，扬起手中的病历，说：“手续办完了？正好，问问啊，这个孙翔的Alpha是谁啊？最好把他也叫来，这个月份，Omega的信息素很不平衡啊。”
　　……
　　乔一帆面部僵硬。王杰希揉着眉心。
　　医生朋友一脸茫然：“嗯？怎么了？你们这都什么表……啊！你谁啊！”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浓重的阴影罩下来，不止是因为身高，还因为这人几乎要吃人的神情，造成了极强的压迫感。而他手里的病历也被对方粗暴地夺了过去。
　　医生既惊且怒：“喂这是病人隐私，你不能随便乱……”
　　“闭嘴。”孙哲平冷冷地说道，同时一目十行地扫读病例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
　　医生朋友只得向老同学求救：“这个……老王……你看这、这……？”
　　王杰希摇摇头，给他一个“你别管”的眼神，上前两步。乔一帆观察着孙哲平的脸色，有些担心，也偷偷地上前了小半步。
　　孙哲平盯着纸上的内容，每念一个字声音就愈阴沉一分：“名字，孙翔。出生日期，2003年12月2号。”
　　孙哲平缓慢地转过身，脸黑成这样居然还笑了一下：“虽然我那傻逼弟弟的名字确实不算特别，不过这种巧合还是有点儿少吧，嗯？还有你俩同时出现在这儿……”他扬起手中的纸刷地一抖。
　　那医生差点叫出来，以为他要动手了。
　　孙哲平强压怒火，几乎用尽他平生修养，仅仅只是把病例往王杰希胸前一拍，而不是直接在这里撸袖子揍人。
　　“解释吧，王杰希。”
　　40
　　寒冬腊月的北方深夜，冷风如刀。
　　但对陈夜辉来说，冻得发抖挺好，正好让他醒醒脑子。只不过因为蹲太久，腿麻得受不了，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叶修站在他旁边，和地上秽物保持一段刚好的距离。
　　陈夜辉嘶哑地笑：“呵呵，想不到叶队，哦不对，该叫你叶总了，还记能想起我的名字。”
　　陈夜辉扬起头，叶修的侧脸笼着一圈光晕。
　　陈夜辉生出点恍惚，对这位统治嘉世时间最长的队长，他过去仅仅关注的是他的地位，他的成就，他惊人的手速和杰出的战术。但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叶修的外貌也是极出色的。
　　哈，有些人，真是占尽了上天的好处。
　　“到了现在，我还是得仰着头看你。”陈夜辉低声道，含着发酸的苦涩。
　　叶修淡淡道：“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陈夜辉嗤笑：“那是因为我看清了，人就是分三六九等！你一次次驳回我的入队申请，不就是因为我没有天赋吗？”
　　叶修平心静气道：“我驳回你的入队申请，除了说你天赋欠缺，应该还有半句话吧。你就只记得天赋了？”
　　“记得，怎么不记得，不就是努力不够吗！”陈夜辉痛恨若狂：“这种只能骗骗小孩子的话，你以为我会信？谁信谁傻逼！如果每个人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自杀啊！努力有个屁用！天赋才是最重要的，你敢否认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否认了？”叶修反问：“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不就是个例子么。”
　　“……”陈夜辉噎了一下，激怒道：“那你还说个屁！”
　　叶修低头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评价：“你确实没什么天赋，所以你努力的结果，成为一个三流选手没问题，再拼一拼，顶多进入二流末，这就是你的头了。”
　　“……”
　　虽然早已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此时被叶修血淋淋地撕开，还是太痛了。
　　陈夜辉目眦欲裂：“叶修你他妈……你很得意是不是……你……”
　　“天赋没有就算了——”叶修打断他：“毕竟那不是你能控制的，但努力总是吧，可你做了吗？你没有。你不务正业，不思进取，还撺掇刘皓不择手段。到这儿还不够，我明明已经离开联盟，你还整天想着怎么能让我再也爬不起来，至于么？拖垮一群战队选手不说，还间接导致嘉世分崩。你自己说说，你做的这些，哪一样配得上一个正选队员该有的素质？哪一样是正道？所以你才连你本来该达到的地方都达不到。”
　　“放、屁！”陈夜辉听得青筋暴跳，嘶声怒吼：“你凭什么说我没有努力？凭什么？！少他妈在那儿高高在上地评价！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努力了，我才知道天赋有多重要！多让人绝望！这你懂吗？！懂吗？你懂个屁！”
　　需要反复琢磨才能掌握的技巧，有的人一看就会，一点就通，这滋味你们懂吗？
　　需要不断练习才能用熟的操作，有的人轻轻松松就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这滋味你们懂吗？
　　还有一些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有的人却天生就会，不费吹灰，然后天赋会把他们领入普通人穷尽一生却连边儿都摸不到的境界，这滋味，你们懂吗？
　　懂吗？？？！！！
　　为什么有的人轻轻松松就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有的人却得被迫承认“什么啊，原来我真的干不了这个啊”，屈辱，狼狈，黯然收场。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陈夜辉的脸上布满了强烈的不甘和绝望的痛楚。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鸿沟，就像此时他和叶修之间的距离，一个在光明里高高在上，一个在黑暗中卑微仰望。中间是荒芜的灰色地带——这光再明亮也无法穿透黑暗，而黑暗中的野心再怎么拼命生长，也够不到光的边缘。
　　他甚至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每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叫自己，都像是一声怜悯的嘲讽，一遍遍提醒他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资质平庸的人想要在黑夜里放出一点光，实在太难了。夜空是天才的游乐场，只有最耀眼的星辰才能将它照亮。
　　叶修缓缓道：“你说得没错。不过我问一句，你说的绝望，你真的体会到了？”
　　陈夜辉被问得一怔：“什……么？”
　　叶修淡淡一笑：“你说的这种绝望，是只有摸到了努力的终极才能体会的。但你，恐怕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随随便便地试了一下，就吓得放弃了吧。”
　　“……”陈夜辉私底下曾和有相似经历的人聚过很多次，大家立场相同，都是义愤填膺，故而他第一次遭此诘问，竟喉间滞涩，哑口无声。
　　叶修叹了口气，蹲下身，深邃目光直刺进陈夜辉混沌呆滞的眼中。
　　“要不怎么说心理素质太差的就别玩儿竞技游戏了呢，先别说天赋，就你这心态，你已经没戏了。”
　　“天赋这玩意儿吧的确是个bug，但你记着，有这东西的永远只是少数人，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拼的就两样东西，努力和坚持。你呢？你做到了哪一件？”
　　“何况——”叶修的右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指头在五个戒指上摩挲而过：“在你埋怨不公平的时候，那些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如果你这样的人最后靠心机和手段获得了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位置，要我看，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叶修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惊心，每一句都直指核心——揭露不愿正视的软弱，刺破不敢承认的虚伪，撕裂失败者自欺欺人的安慰。
　　陈夜辉扯动嘴角，露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这么多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训起人来一套一套。”
　　没有过多的情绪着墨，话语本身，已是刮骨钢刀。
　　“做完你应该做的，你才有资格谈公平。”叶修淡漠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接着一把揪住陈夜辉的领子，将人提起来往车身上一扔：“课上完了，咱们该聊点儿别的了。”
　　陈夜辉后背一撞，脸上显出痛色。
　　叶修面无表情：“你恨我，那就来找我，关孙翔什么事？”
　　陈夜辉的眼珠迟滞地转了转，失焦的视线逐渐对准，聚焦在叶修逼近的的脸上，然后他再次笑了。
　　和之前不同的是，此时他的笑不但不难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愉快：“我对你那么大吼大叫，你跟我讲道理。可是现在说起孙翔，你的样子，好像要杀了我。”
　　叶修不置可否，想起上次有人跟他这么说，还是十八年前抓到撞死苏沐秋的肇事司机的时候。
　　可二者之间略有不同。
　　那时是满腔悲愤，这时却少了悲的沉重，代之以密密麻麻的酸意。
　　“你喜欢孙翔？”叶修慢吞吞地问。
　　陈夜辉脸上闪过一丝回光返照似的迷恋，不知是不是冷的，他狠狠打了个哆嗦，一点点绷紧两颊的肌肉，犹如咬碎了牙：“也、很、讨、厌。”
　　“也？”叶修捕捉关键，酸潮冲撞胸膛。
　　陈夜辉迟钝地眨了眨眼，忽地仰面一倒，不顾后脑勺的伤口，怔怔望着无边无垠的夜，涩声道：“也……对。也。”
　　他是真讨厌孙翔啊。讨厌他目中无人，讨厌他天赋过人，讨厌他一次次跌倒还能一次次爬起，讨厌他从不知平庸为何物，讨厌他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讨厌他无论怎么活都能活得轰轰烈烈。
　　但……也是真他妈的喜欢这一切。
　　真矛盾啊。
　　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就住进了心上——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真可恶啊。
　　叶修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你不知道吗？”陈夜辉单手盖住眼，笑容凄凉：“因为，他从来都看不到比他弱的人啊。”
　　他被浑身是光的孙翔吸引，不由自主，身不由己——谁不会呢。有的人天生就是发光体。可他越沦陷，就越看清，孙翔永远不会为他投来一瞥目光。火焰只会向着更高更远的光明追逐而去。而他只是孙翔攀登途中的垫脚石之一，用过就扔的Alpha之一，在岁月长河里中注定被遗忘的模糊面孔，之一。
　　“……他只看得见你。”陈夜辉灰败道。
　　这并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但叶修站在凛冽寒风中，却仿佛置身烈火。
　　“被他讨厌也挺好，那好歹意味着你入了他的眼。否则……”陈夜辉古怪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你的一叶之秋是怎么被抢走的？”
　　叶修心中一沉。就是这一句，让孙翔关上了车门。
　　他若无其事道：“哦？”
　　陈夜辉冷笑：“你以为他对谁都这么好吗？你觉得他在越云和嘉世的时候，会是一个好人缘儿的甜心宝贝？”
　　叶修从没那么以为。毕竟那时候孙翔对他都不怎么客气。他可不会以为孙翔那时候就喜欢他了。
　　“他去越云不到三个月，还没出道，就把高层里一个Alpha迷得神魂颠倒，那个Alpha的Omega在社会上混了很多年，三教九流什么认识的都有，叫了一帮人准备给孙翔一点教训。幸好孙翔背景硬，也不是吃素的，叫他哥摆平了。”
　　“但孙翔无缘无故差点儿被打，你觉得他会甘心？他家里人会放心？一个战队的高层啊，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他呢？风风光光出了道，当上队长，拿最佳新人，不仅屁事儿没有还越来越好！你说他会怎么样？指望他为战队殚精竭虑？对领导卑躬屈膝？对队员嘘寒问暖？呵呵，怎么可能，别人对他还差不多！”
　　“那之后越云人人自危，上面的不敢惹他，下面的都怕他。呵，周泽楷算什么，那才是真正的一人战队！什么团队，战术，规划，统统没有！比赛只有一个目的，他孙少爷打爽了就成。”
　　“是，他是天才，越云这座小庙肯定是困不住他的，他迟早会飞出去。至于越云的未来？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些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叶修沉默。他的确不知道，但说实话，他完全不觉得意外。
　　深吸一口气，陈夜辉继续说：“没错，是我先在网游里勾搭孙翔，然后在他和陶轩之间搭上线的。那时候陶轩已经有换掉你的念头，只是苦于找不到一叶之秋的继任者。我当时只想立功，眼看着你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就打算使别的法子，孙翔的出现让我欣喜若狂，可没想到……”
　　没想到，会栽在这个小混蛋身上。叶修心不在焉地想。
　　陈夜辉用力甩了甩脑袋，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不过陶轩一开始只打算剥夺你的队长位置和让一叶之秋易主，压根儿不想让你离开嘉世。一方面他巴不得你留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另一方面，怎么着你也算是开国功臣，把你赶走，一旦曝光，他担心自己的声誉受损。”
　　“第三，一旦发现孙翔驾驭不了一叶之秋，他还能随时叫我顶回去。”叶修平静地补充：“反正笔杆子在他手里，公关想怎么写都可以。至于孙翔，他恐怕没想过要怎么办吧，毁了就毁了。”
　　“……”陈夜辉神色复杂。原来叶修对这套运作了然于胸。并且在提起孙翔时，他不安地嗅到叶修那淡漠口吻下强抑的怒火。
　　如被敲了一记闷棍，这才后知后觉。对一个人来说天赋何等珍贵，但在联盟里，天才就不那么难得了。失去一个天才，战队老板也许会短暂地阵痛一阵子，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后浪永远在路上。
　　他想不到那么多。幸好孙翔没有被毁掉。陈夜辉一阵恍惚。尽管他嫉妒孙翔嫉妒得发疯，但一想到孙翔差点因此陨落，这种可能光是想想都让他难以忍受。骄傲仿佛长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如果折损了这份骄傲，他也就不再是他了。
　　“继续。”叶修屈指敲了敲车顶，拉回陈夜辉的思绪。
　　陈夜辉喃喃道：“陶轩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很好，奈何在孙翔那儿碰了钉子。当时他还没成年，态度倒是很强硬，又拽又傲，放话说如果不把你赶出去，休想让他救场，嘉世就等着玩儿完吧。”
　　叶修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外表，满心叹息。
　　这句话从陈夜辉嘴里冒出来，真让叶修觉得可惜。
　　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孙翔了。他眨眼就想象出了孙翔说这句话时的神气，尽管结果不怎样——倒是把嘉世救到挑战赛和挂牌出售的下场去了，但这句话，还真是只能由孙翔来说。别的任何人学，都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该是怎样的呢？他在想象中拨开岁月的迷雾。
　　少年意气，飞扬跋扈。狂傲当资本，天真作锋刃。
　　“他是希望我转会，然后在比赛里堂堂正正地击败我，让我好好看看，谁才配拥有一叶之秋。”叶修静静道。
　　“没错，他就是这个打算。”陈夜辉偏过头，视线在叶修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因为出来得太急，叶修直接从衣架上抓过今天上班穿的大衣，虽然不那么一丝不苟，但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是好东西。
　　陈夜辉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讽：“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联盟里最顶尖的选手，竟然是个赔不起违约金的穷光蛋。”
　　——————————————————————————————
　　LZ：来聊聊大神们都有哪些实锤无误的黑历史？
　　10L：楼上的码都太薄了吧，而且都是多古早的人了，我来提名一个，半年前退役的某超级大神，很多人就知道JS，其实他在拿到神卡之前呆的那个小俱乐部才是真黑历史呢，嘿嘿，当然现在是得罪不起喽。
　　11L：楼上你的码也不厚……
　　20L：得了不就是孙翔，我来爆料，我大堂哥当年就在越云，孙翔当年勾引高层已婚A，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对越云是用完就甩，绝对铁板钉钉！
　　30L：这特么也能算实锤？！呵呵，那每个战队里都有我大舅子呢！
　　40L：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是孙翔的初中同学，只能说有的人天生高人一等，他从没正眼看过谁，也不怎么听课，可就是很多人上赶着喜欢他，随便学学成绩就很不错，真让人郁闷啊。有这种人在我们算个屁啊。
　　50L：是啊，混成大神的全靠天赋，努力没什么用了。
　　60L：一群死酸黑，我翔神连着好几个夏休期都没回家，发烧到39度带病比赛，作世邀赛领队复盘到凌晨这些事你们是看不到吗？！为什么不肯承认努力也是一种天赋？一群 low逼！
　　70L：哎呀别吵嘛，就算越云的事是真的，也都那么多年了，他后来真的做得很好啊。虽然我们没有大神的天赋，但是我们可以和大神一样努力呀！


第十九章 
　　41
　　孙翔按照医生初步检查后的指示，侧躺在床上，右手虚虚搭在腹侧，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外面一直安安静静，突然扬起一阵喧闹，随后就是几个步调不一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脚步格外的重，让人心慌。
　　孙翔紧张地攥紧了被角，睫毛一扑一扑地抖。
　　他感觉到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围在自己的病床边。
　　有将近十秒钟的时间，没一个人说话。
　　头顶的压迫感在黑暗视觉中幻化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可能扑下来咬死他。孙翔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医生用冷冰冰的口气说出他最害怕的事情。
　　被子底下的那只手兜在腹底，仿佛想确认他们还在那样来回摩挲着，又生怕稍稍用力就把里面的孩子压碎。孙翔都想哭了。
　　“咳……”腹部一凉，医生掀开被子，在孙翔肚子上几个重要位置时轻时重地按压，边道：“有轻微的撞伤，不过初步检查结果显示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后续情况还要留院观察几天。接下来一段时间也要好好静养，最好不要进行长途旅行，容易受累，另外也别受刺激，注意保持身心愉悦。”
　　孙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打着飘落回了心房。
　　唯一奇怪的是，医生的手法很好，手心的温度也合适，但孙翔总觉着头顶有一道可怕的目光直直钉在他的肚子上，让他感觉冷飕飕的。
　　医生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像是硬着头皮在讲。
　　这么想着，孙翔毫无预兆地打了一个喷嚏。他顾不得去揉鼻子拉被子什么的，第一反应就是绷紧身子，直挺挺地僵着，瞧着像吓坏了。
　　他现在连打个喷嚏都害怕把肚子里的孩子颠出来。
　　医生噗地一声，可没发完就憋在了喉咙里，似乎想笑又不敢笑，干咳一声，揉着他肚子：“咳……放松放松，也没这么脆弱。哦对了，还有件事儿，现在这个月份信息素需要平衡了，你的Alpha……”
　　孙翔愣了下，脸上一烫，忙说：“等等！这个……嗯……这个我等会儿单独和你讲。”说着往被子里缩了点，极力装得清心寡欲道：“其实也不是很需要……”
　　快闭嘴！在王杰希和乔一帆面前说这个太难为情了。
　　医生没再接话，孙翔松了口气，但很快察觉气氛好像不太对。
　　怎么这么安静啊……
　　他正纳闷儿，头顶蓦地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你这么能耐，我怎么不知道？”
　　孙翔有点没反应过来，乍听之下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只知道绝对不是王杰希和乔一帆中的任何一个。
　　不过这口气真让孙翔生气，谁啊竟敢这么跟他说话，是哪个缺德医生，他要投诉！
　　孙翔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气得要死，一拍床板，骂骂咧咧地顶回去：“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睁眼的刹那，孙翔叫了出来，表情卡在“你谁啊你”和晴天霹雳之间，特别滑稽。
　　他的亲大哥正恶狠狠地瞪着孙翔腹部鼓出的一团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老子是你爷爷！”
　　孙翔：“……”
　　医生朋友在王杰希的眼神默许下迅速逃离即将到来的“家暴”现场，溜之大吉。
　　王杰希也退到门边，双手抱臂往墙上一靠，一边留意孙哲平和孙翔的情况，一边往门外瞟，默默计算着时间。
　　孙哲平极力控制着自己恨不得把孙翔从床上一把抓起的冲动。刚才王杰希云淡风轻地用一句“这个还是让孙翔自己跟你说吧”把他给堵了回去，他心头简直是窝了一座火焰山。再被孙翔这肚子一刺激，彻底收不住，怒火铺天盖地朝孙翔喷去。
　　“你不是在国外玩儿吗。”
　　“我说你这么久不着家是玩儿什么去了。”
　　“原来是玩儿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春节呢？春节你是不是也打算随便编个什么借口不回来了？”
　　“孙翔，你很能耐啊！你是打算等孩子满月还是等孩子考上大学了再请我们吃席？！”
　　……
　　孙翔整个人几乎全滑进了被子里。床很长，就算他伸直了腿还能留一大截。可他这么大个子，此时缩得跟鹌鹑一样，这画面也是很滑稽了。
　　孙哲平抓住被子一角，一扯，没扯动，倒也没再硬来，忍怒道：“别装了，说吧是谁！”边说边伸手往后一指：“是不是王杰希！”
　　一般十二点准时上床睡觉刚打了个呵欠的王干部：“……“
　　孙哲平的表情十分骇人，大概只要孙翔点一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揍王杰希一顿。
　　王杰希稍稍站直身子，活动了下手腕。
　　孙翔的声音从被子底下略微失真地传出来，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鼻音：“不是。”
　　“那是谁？”
　　“没谁。”
　　孙哲平气得发抖：“别跟我打哈哈！你当你AO同体还是能有丝分裂啊！”
　　他稍微没控制住，力气用大了点，孙翔便失了阵地，被角从他指间脱出去。他急于去抓，半个身子挺起来，有种不顾一切的拼命架势。
　　孙哲平脸色一变，赶紧把被子塞回孙翔手里。
　　孙翔一拿到手，就迅速将自己拱成了更紧实的一团。
　　孙哲平：“……”
　　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这小子擅长逞能但绝不会装弱。现在他是气得要死却偏偏不能动手，更是忍得肝疼。
　　“那个……”王杰希适时地开口：“我提醒一句，刚才医生说的，不能受刺激，保持身心愉悦。”
　　孙哲平沉着脸，狠狠扯了扯衣领，指着拱成一团的的被子，恨铁不成钢道：“当年你偷偷在联盟官网注册报名，给你爸气个半死，是谁帮你说话的？你在越云从上到下得罪了个遍差点儿出不了道，是谁帮你摆平的？你把嘉世搞成那副鬼样子，轮回的确需要攻坚手可第一选择也不是你！是谁帮你走关系的？！”
　　“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走运？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更上一层楼？是，你走运，因为你有一个亲哥！”
　　“孙翔，你做的每件事，主意都是你自己拿的。你总是有你自己的主意，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可你想过——哪怕一次，想过后果没有？你越云的队友在背后捅你刀子，嘉世的老狐狸随时可以放弃你，我承认你后来是干得不错，但如果你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没我，没家里给你撑腰，帮你铺路，你拿什么这么横？你以为你还有以后？”
　　“何况你害的还不只是你自己！”
　　旧账这东西就是越翻越多，此时的孙哲平显然是想起了一件：“我是没跟你说，那段时间我都没脸联系叶修！你以为后来我为什么去帮他的忙？孙翔，你到底还要我给你擦多少次屁股！”
　　拱成一团的被子微微颤抖，里面飘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孙哲平恨恨道：“别装！”
　　“……哇！”
　　被子被猛地踢开，孙翔早已满脸是泪，此时更是不管不顾地哇哇大哭。
　　孙哲平：“……”
　　连王杰希都吃了一惊，略有差异的一双眼睛在这一瞬间几乎睁成了一样大。
　　43
　　“怎么回事？”
　　一身条纹病服的张佳乐出现在门口，脸色还有几分没褪下去的倦意苍白，但精神非常不错。
　　“……乐乐？”孙哲平怔了怔，快步迎上去扶住：“你过来做什么？身体没事儿了？”
　　说完这句话孙哲平也就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是气太狠，竟没发现乔一帆早不见了。原来是去搬救兵。孙哲平毫不怀疑是王杰希给了他眼神暗示。
　　张佳乐的视线在孙翔的肚子上和王杰希脸上扫了个来回，夸张地咧开一个O型嘴。
　　王杰希摊摊手：“真不是我。”
　　张佳乐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二翔的菜。”太正经了。孙翔那眼力劲儿可看不出是假的还是真的。
　　王杰希深表同意。
　　这时走廊里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很快，乔一帆推着轮椅跑进来，呼吸带喘。
　　王杰希走过去，从乔一帆手中接过轮椅，推到一边。
　　乔一帆不好意思道：“我想着张佳乐前辈可能还比较虚弱，专门去要了轮椅，没想到……
　　没想到事情一说完，张佳乐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跑，矫健得像一只豹子。乔一帆都看傻了，傻乎乎地跟着跑了几米又倒回去推轮椅。
　　“他身体素质很不错。”王杰希说：“而且二胎会相对容易点，恢复得也更快。”
　　乔一帆不确信这句话里有没有他以为的那种暗示，王杰希说这话时表情非常自然，就跟当年在微草说“今天多加一项任务”一个样，但他还是烧了耳朵，害羞地搓了搓。
　　张佳乐翻了翻眼珠，抬手撞孙哲平一肘子：“看见没有，这才是一对。你真是白教训人一顿。”
　　“我知道。”孙哲平哪儿能看不出来这个，最初气头一过就想明白了，只不过想借王杰希逼孙翔说出罪魁祸首而已：“但王杰希肯定帮忙隐瞒了。能叫动他的估计是职业选手。你觉得会是谁？”
　　张佳乐试着给出几个推测。
　　“肖时钦？”
　　“他俩关系是不错，不过应该没这一层。”
　　“周泽楷？”
　　“那不要太方便，要搞早搞到一起了。”
　　“韩文清？”
　　“……自虐吗？”
　　“楚云秀？”
　　“……我拒绝。”
　　孙哲平每听一个名字就扶额一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
　　张佳乐也不知道怎么会想起这个人，脱口而出，可没说完自个儿就先笑了：“我糊涂了。算了，猜不出来，反正总会知道的。”
　　孙哲平把头一点，面容阴沉，冷峻的脸上溢出几分危险。弟弟不能打，别人还不行么。
　　而这时，孙翔的哭声越来越大，已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其实大还不怕，关键是特别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那种，听得人既心烦又心碎。
　　张佳乐给了孙哲平一个埋怨的斜眼：“你都说什么了你？至于么，忍心么，这么大肚子你没看见啊。”
　　孙哲平也心疼得要命，暴躁道：“我……不是，我都还没打他呢。”
　　张佳乐眉毛一竖：“你还要打？”
　　“……”孙哲平悻悻道：“哪儿敢。说习惯了。”
　　张佳乐嫌弃地把孙哲平往外一推：“算了你出去吧，让我和二翔说说。”
　　“依我看，今晚就算了吧。”王杰希彬彬有礼地提议：“我有一个建议，我们都出去，让他好好哭一场。估计憋一路了。”
　　孙哲平被哭得受不了了，真想上前呼孙翔脑袋一巴掌让人别哭了，又怕再把人给刺激到，抓抓头发无奈地低吼：“哭个屁！他还有理了？不就是说了他几句！都是早该教训的东西，有什么好哭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孙翔这副模样，倒让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儿。
　　仔细回忆起来，长这么大，他只见孙翔哭过两次。
　　一次是在幼儿园。毕业文艺表演前他不小心弄坏了同桌小姑娘的小裙子，结果害得人家最后没能上场。小姑娘本来很期待的，平时工作很忙的爸爸妈妈特意抽出时间赶过来，还带了录像设备，就等着女儿上台。小姑娘边哭边打孙翔，孙翔不还手，傻站着挨打，脸上被抓出好几道红痕，最后还跟着人家一起哭了，一遍一遍重复对不起。
　　另外一次是在中学。他和隔壁学校的不良少年打群架，他的同学帮他挡了一闷棍，当场就跪到了。孙翔背起人疯跑去医务室，那个男生还没怎么样，孙翔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边哭还边抓着人家的手，抽抽嗒嗒地说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
　　至于他自己也挂了彩，被全校通报批评，入行后在越云和嘉世都做得不顺利，还经历了那么大一场挫折，刚去轮回那段时间也备受质疑，第一年轮回错失三连冠，更是把他推向风口浪尖……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天大的委屈，可孙哲平从没见他哭过。
　　他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事哭的人。他竭尽全力，成败都可以接受。唯独对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给别人造成伤害无法释怀。
　　王杰希推着轮椅往外走，淡淡道：“或者，憋了很多年了。”
　　44
　　确认陈夜辉并无大碍，叶修开车把他甩在了他目前住的宾馆楼前，然后去了王杰希所说的医院。
　　他没上去，把车停在对面，正对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在车里坐了一会，实在忍无可忍，上附近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接着在店员惊奇的目光下，只抽出一根来，点燃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整包烟和打火机。
　　……神经病。
　　店员用复杂的眼神目送这位大半夜上门的英俊顾客。
　　叶修没回车里，靠着车身低头抽烟，面对医院大楼。
　　【放话说如果不把你赶出去，休想让他救场，嘉世就等着玩儿完吧。】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联盟里最顶尖的选手，竟然是个赔不起违约金的穷光蛋。】
　　【哈，结果你二话不说签了解约合同承诺退役，你是没看到当时他一脸懵逼的样子。】
　　【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看他想要一叶之秋，机会一来，他二话不说也就上了，怕过什么？】
　　【俱乐部已经决定由新转会的孙翔接替你的位置！】
　　【不好意思啊叶哥，一来就占了你的位置。】
　　【某有些人已经老了，过时喽！】
　　【我会让斗神的名号再次响彻整个荣耀的，你？退休啦！】
　　【放手吧叶哥。】
　　……
　　叶修吐出一圈烟雾，叹出的白气也夹杂其中。
　　有这么多铺垫在先，再意外也好像不意外了。何况想得更久远一点，把时间轴拨得更往前一点——
　　十年前孙翔接手一叶之秋时候说的话卷土重来，一字不差，连神态和语气都清晰重现。自负，狂妄，恶语相向，轻佻贪婪。
　　这就是十八岁的孙翔。
　　叶修终于明白孙翔为什么要推开自己了。明白了那一日昆明湖畔他没头没脑的道歉，明白了他欲言又止的眼。
　　因为他目中无人——只能看见一个人。
　　因为他心高气傲——唯独仰望一个人。
　　因为他桀骜不驯——却用尽全力追赶一个人。
　　因为他被许多人藏在心中——而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人。
　　可他却在这个人身上犯错了。
　　好几次，叶修心底拔出一股冲动，想就这么冲上去，腿都绷紧了却又慢慢松开，生生忍住。
　　他无法面对叶修，是因为他不能面对自己。
　　如果孙翔跟叶修较劲，那叶修随便他撒气，不讲理也可以，但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他是跟他自己较劲，那叶修还真是没辙。
　　有一阵没抽烟了，叶修抽得又快又凶，整张脸罩在如魔似幻的烟气里，显出几分朦胧的不真实，还因为走神，差点儿犯下烧到手指这种低级错误。
　　他迈了几步，把即将燃尽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才要转身，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苏沐橙。
　　叶修按下接通，苏沐橙明明担忧却故作轻快的声音响起：“在干嘛呢？怎么还不回来？带我嫂子上哪儿去了？你别太禽兽哦。”
　　“出了点事，大概会很晚。”叶修顿了顿，把手机从耳边拿远几寸。刚才屏幕不自然地亮了一下，显然有一条新进的消息。
　　叶修只扫了一眼便改口道：“不一定回来，你先睡吧。”
　　苏沐橙吃惊道：“出什么事了？”
　　“能解决。你好好休息。”叶修挂断电话。
　　王杰希：孙翔哭得厉害，孙哲平一直逼问是谁，气狠了。我看今晚大概谈不出什么。不过决定权在你。
　　叶修盯着这行字，停住脚步，转头望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楼，活动了下冻得僵硬的手指，回过去一条消息。
　　然后他揣回手机，站在车前。
　　45
　　嚎啕大哭从产科大楼VIP楼层的某间病房里冲出来，在走廊里经久不绝地回荡。快二十分钟了，不仅没有一丁点减弱的意思，还越战越勇。
　　……身体真好。看来是没啥大问题。
　　孙哲平、张佳乐、王杰希和乔一帆四个人跟四尊门神一样站在外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僵持，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们站的位置也很有趣。孙哲平气势汹汹地守在病房口，王杰希站在他对面，张佳乐则双手抱臂懒洋洋地靠在房门另一侧的墙壁上。他们三个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至于乔一帆，他就离得有点远了，把着轮椅站在王杰希的左斜后方。
　　孙哲平直视王杰希，低沉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王杰希略一侧身：“这个一帆比我清楚。”
　　乔一帆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孙哲平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呆了一呆。王杰希抬手轻抵在乔一帆后背：“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乔一帆渐渐安下心来，迅速整理思绪，一边回忆着一个半小时前的兵荒马乱，一边简洁而不失重点地讲述了今晚的遭遇。
　　在说到那人剪住孙翔双手并且殴打他的腹部时，孙哲平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可怕，张佳乐也立即从墙上挺直了上半身，眼中表达出出离的怒意。
　　“操！”孙哲平忽然抬腿踹了下墙壁，拳头握得咯吱响，神色凶狠噬人：“行，这个人我知道了。不过别想转移话题，最该死的那个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在哪儿呢！死了啊！”
　　王杰希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既然孙翔不肯讲，你理解一下，我毕竟是个外人。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另一位当事人。”
　　张佳乐眉一挑，几乎是同时，孙哲平的语气骤然阴沉下来：“他就在楼下？”
　　王杰希不置可否，直接拿出手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赏心悦目地翻飞，算是默认了。
　　孙哲平开始活动手腕了。
　　张佳乐哇地一声，嘀咕了句：“胆子真大。”
　　不到三秒钟，集中了所有人目光的手机突地一震。
　　王杰希低头看了眼屏幕，竟然少见地愣住。
　　孙哲平的手指发出令人胆寒的卡擦一响，他冷笑道：“怎么，又没种了？想跑？”
　　“不是。”王杰希神色奇异，停顿一秒，说：“他让你下去。”
　　……
　　突如其来的死寂。
　　孙哲平夸张地指着自己的脸，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他，让我下去？”
　　知道内情的乔一帆小声地啊了一声，小脸一半是担忧一半是钦佩。前辈果然是前辈！
　　张佳乐则是噗地笑了出来，走过去拍拍孙哲平的肩，玩味道：“这么屌，说不定真是老韩也说不定。大孙你做好准备。”
　　孙哲平的脸色难看得像密布的阴云，随时能滴出水来。他稍微想象了下那画面，简直要窒息了。
　　天杀的！
　　46
　　孙哲平本来不想让张佳乐下楼的，外头太冷，他担心给人冻病了，刚生完孩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张佳乐坚持要跟来，王杰希也委婉地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孙哲平再等不及兴师问罪，也还是把张佳乐的身体放在第一位的，把他严严实实捂了个遍才领着人下楼。
　　电梯下到一楼，在通往大门的宽敞走廊上，张佳乐故意落在后面，碰了碰王杰希的胳膊肘，小声说：“老王啊，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先说好，待会儿孙哲平这个弟控真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住哦。”
　　王杰希一针见血：“你是想看戏吧。”
　　张佳乐大方道：“一半儿一半儿吧，不过我看得比较开，二翔显然很喜欢那个人啊，只要对方不是个随便玩玩不负责任的混蛋，这不是美事一桩么？诶，快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呗。别提老韩啊，鬼才会信呢，他跟你一样，也不可能是二翔的菜。”
　　王杰希颇有兴趣道：“那你认为，孙翔喜欢的会是哪一类型的？”
　　张佳乐思索道：“反正不能是你或者老韩那样的，你们都太强势太难搞了，我们家二翔你也是知道的啊，一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哪儿能驾驭你们啊，他需要被人捧着才行。唔…… 所以我猜，他应该会喜欢那种比较乖，听话，耳根子软的吧。”
　　“……噗。”乔一帆掩住嘴，辛苦憋笑。
　　王杰希唇边展开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嗯，有道理。”
　　“这么说就是咯？”
　　面对张佳乐的陷阱，王杰希不动声色地化解：“拭目以待吧。马上就真相大白了。”
　　张佳乐有些失望：“也是。那给个提示总行吧？”
　　王杰希思索片刻：“嗯，这么说吧，你可以理解为，是个boss。”
　　“……啊？”张佳乐傻眼了。
　　王杰希是在网游里玩儿傻啦？
　　四人两前两后地来到医院大厅，孙哲平转身给张佳乐紧了紧围巾。深夜的医院依然人满为患，孙哲平怒气冲冲地左右张望。
　　这时，在咨询台，一道身影从倚靠的姿势起身，穿过几波人，再从人群中脱离，直接朝着他们走来。
　　还差几步时孙哲平才发现来人，但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惊讶道：“叶修？你怎么也在这儿？”
　　叶修停在距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笑了笑：“是我让你下来的。”


第二十章 
　　47
　　孙哲平的大脑和面部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如果不是身后张佳乐的一句“我勒个大槽”，他估计能这么保持一晚上。
　　惊讶把愤怒冲得七零八落，来不及泛上来，所以此时孙哲平还处在一种条件反射的状态里，问了句：“哦，就是你？”
　　叶修简短道：“嗯，我。他怎么样了？”
　　张佳乐却已敏锐地小步小步往后退，一直退到王杰希旁边，震惊不已：“我去，老王你心也太脏了吧！怎么不早说是这种级别的boss啊！这他妈是史上最大的boss啊！”
　　王杰希深以为然：“深有同感。”
　　孙哲平回答道：“他没……”顿住，足足五秒钟后：“就是你？”
　　他回过味儿来了。
　　叶修冷静地站在孙哲平对面，没有后退，也不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和孙哲平对峙，目光相接，无声碰撞。
　　尽管周围人来人往，但以他俩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如同真空一般隔离开来，气氛诡异，是一种随时会一触即发的死寂。
　　孙哲平用混合了“居然是你”、“你居然敢”、“你他妈活腻了”、“老子这就毙了你”等意思的复杂眼神盯住叶修。能在这样的目光下顶住一秒的都是真勇士。
　　然而谁都没想到，孙哲平的眼神传达出了那么浓烈的杀气，可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刚才抽烟了？”语气竟然还行。
　　叶修弹了弹袖口：“嗯，抽了一支。这是让你下来的原因之一。”
　　孙哲平点点头，问：“还有呢？“?
　　“你刚发火了吧，我上去你能忍住不再发一次？冷静点儿，别刺激他了。”叶修又问了一遍：“他怎么样？”
　　孙哲平说：“身体还行，就是在哭。”
　　叶修神情一顿：“哭一会儿也好。”
　　“是。现在就等着他哭累了赶紧睡觉，别再闹腾。”
　　“那就好。”
　　两人跟快问快答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把后面围观的张佳乐和乔一帆看得一愣一愣。这什么节奏啊？这么和谐？天上下红雨了？
　　“所以，就这些了？”孙哲平的语速缓了缓。
　　王杰希会心一哂，来了。
　　“是，就这些了。”叶修笑笑，指头一勾松了松领口：“你可以算账了。”
　　孙哲平那真是一点儿没客气，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叶修的衣领，一腔怒火狂扑而去，破口大骂：“叶修卧槽你大爷！你让老子他妈怎么冷静！”
　　“……”张佳乐在后头狂翻白眼儿。
　　孙哲平咬牙切齿：“你给我从头到尾、老老实实交代清楚！赶紧的！”
　　叶修便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地讲了，只不过略去了部分细节和五环项链的事。
　　庆功会那天晚上，孙哲平和张佳乐虽然也去了，但当时张佳乐已经怀了不小的月份，不能喝酒，也熬不了那么晚，他们俩就是露个面给老冯一个面子。不到十点钟，孙哲平就提前带着人离开了。
　　不过孙哲平深知自己弟弟的尿性，滚床单这事儿估计怪不到叶修，至少怪不到叶修一个人的头上，可让他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儿他为什么不跟家里说？说吧，你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叶修苦笑：“这个我是真冤枉。刚不说了么，我知道他怀孕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我看他决定要生，第一个提议就是跟两边家里坦白，可他怎么都不肯。”
　　孙哲平实在难以相信：“他为什么不肯？家里又不是养不起！”顿了顿，琢磨道：“要说是不好意思，那的确有可能。哼，这种事情就不好意思了，其他事情倒是好意思得很。哪次不是家里帮他兜着，拾掇烂摊子的。他应该清楚家里最多说他几句，然后还不是把他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不信家里人信你这种大脏心，他是出了什么毛病！”
　　其实叶修一直有此疑惑，刚刚都还在想。某些东西若隐若现，但总是眼看着就要捉住，却又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他一时没有头绪，便道：“孙翔总是有他自己的主意，这不是你说的么。”
　　孙哲平怒道：“我那是以为你还记恨着他呢，帮他刷刷好感度而已！他是有他自己的主意，但哪次主意不错了？！全他妈是馊主意！”
　　叶修笑了：“是吗？我倒觉得都还不错。”
　　孙哲平哼一声，一甩手：“你个老光棍儿白捡一孩子，当然不错了！”
　　叶修倒退半步，稳住身形，拍了拍大衣，从容道：“是两个。”
　　孙哲平：“……”
　　张佳乐和乔一帆齐声“哇”了出来，两眼放光。
　　事出突然，孙哲平还没来得跟医生了解具体情况，一时间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回过神后看叶修的表情愈加阴森：“我他妈更想揍死你了。”
　　叶修给他一个“请你冷静一点”的眼神，但那股欢喜劲儿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冷静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孙哲平咆哮道：“那你还他妈还抽烟？！叶修你怎么敢！”
　　哎哟卧槽。叶修立即举起双手：“前阵子都戒了，就刚才抽了一根，哥发誓。这不是快急疯了么。”
　　孙哲平自然是信的，但绝不准备表现出来，不容商量道：“你爱抽不抽。我要带他回家。“
　　叶修有心理准备，也考虑过了，并未拒绝：“应该的。”
　　结果孙哲平反倒被他的干脆气绝，拿手指点了一点叶修，怒而转身。
　　叶修叫住：“等一下。”
　　孙哲平脚步一顿，心头五味陈杂。他既想听叶修求他讲讲关于他那傻逼弟弟的情况，又一边解恨地想，求也不说，急死你丫的。
　　正如此这般地想着，就听见叶修说：“乐乐，跟你说个事儿。大孙啊，借你老婆一……不，半分钟呗。”
　　“……”孙哲平面无表情。
　　张佳乐偷着笑，拍拍孙哲平的胳膊，朝叶修走去，打趣说：“干嘛？啃不动大舅子，看我好说话，打算贿赂我？“
　　“哪儿能。”叶修从兜里拿出五环项链，放在掌心掂了掂，递过去：“这个，你替我交给孙翔。”
　　张佳乐疑惑地拿起一看，认出是什么东西之后又想了一想，顿时炸了：“我靠叶修你几个意思？这是他给你的吧？是啥意思你能不懂？你现在要我还给他？我跟你说你这思想很危险哪，别说大孙了我先打死你丫的！”
　　“……希望孙翔生完孩子能有你一半儿精神。”叶修无奈道：“这不还没说完么。”
　　“啥？”张佳乐瞪着叶修，大有你敢“抛妻弃子始乱终弃”老子塞你丫一嘴弹药的架势。
　　嗯，也是很夫唱夫随了。
　　叶修微微一笑：“顺便帮我带一句话。”
　　48
　　孙哲平和张佳乐返回病房时，没在房间里看见孙翔。过路的护士告诉他们孙翔去了育婴室。
　　两人改道去育婴室，来到门口，发现孙翔背对着门，俯身趴保温箱跟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里头的小宝宝。
　　孙哲平和张佳乐对视一眼。张佳乐伸手拉住孙哲平的脸往两边扯，小声说：“你女儿在呢，还有个一身三命的大宝贝，注意形象。”
　　孙哲平点了点右脸：“来一个。”
　　张佳乐熟练地捧起孙哲平的大头，在他刚刚点的位置亲了一下。
　　孙哲平心满意足，问：“你觉着叶修靠谱吗？”
　　张佳乐乐了：“你说哪方面？做人做事还能有比他更靠谱的？”
　　孙哲平从鼻子里喷出一点气：“那谈情说爱呢？单论小傻逼这事儿的话。”
　　张佳乐马上想到装在衣服口袋里的五环项链，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靠，叶修个大脏心，除了交代的事以外，估计还存了让他在孙哲平面前做点工作的心思。
　　真够无耻的！
　　张佳乐气得牙痒痒，虽然明白这么做最好，可又不想太便宜叶修，勾着孙哲平的脖子挂了半天，才道：“咱们认识老叶也这么多年了，他人品肯定没问题。不过是挺奇怪的哈，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他这方面的情况，不知道是藏得太深呢，还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孙哲平在张佳乐屁股上揉了两下。
　　张佳乐不情不愿道：“还是光棍太多年真的没经验呗。感情这事儿和年纪没太大关系，又不是活得越久就越会谈恋爱，成反比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呢，俩不开窍的凑一块儿去了呗。”
　　孙哲平哼道：“最好是第二种。”
　　张佳乐拍拍孙哲平的脸，笑眯眯道：“不过，我问一句啊，叶修怎么想重要么？对你们说最重要的不是二翔吗？”
　　孙哲平干咳一声，显然get到张佳乐的一语双关。当年他追张佳乐的手段……嗯……
　　孙哲平眼观鼻鼻观心道：“这个，还是要看二翔自己的意思。”
　　张佳乐翻个白眼儿。说得这么民主，但如果孙翔真铁了心喜欢，还不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帮着把人弄到手的套路呗。
　　张佳乐松开孙哲平：“去吧，好好说啊。”
　　孙哲平卡住张佳乐的下巴，在那淡色的唇上吮出一丝红润，才觉得顺眼了点儿，边往里走边埋怨：“不然呢，打又不能打。”
　　张佳乐双手一抱，靠着墙嘀咕：“说得跟你以前就打过似的。”
　　孙翔看得很入神，还不时做个鬼脸逗弄保温箱里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宝宝，压根儿没发现旁边多了个人。
　　直到孙哲平抬手在保温箱上很轻很轻地敲了敲。
　　“啊！”孙翔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神色惴惴：“哦，是你啊哥。”
　　孙哲平扫一眼孙翔的脸。操，真特么丑，俩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你的东西我明天叫人上王杰希那儿收拾。”孙哲平冷着脸下命令：“至于你，出院就回家。”
　　孙翔吸吸鼻子，没精打采地点头。
　　孙哲平看他这么轻易就妥协了，又不爽得很：“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孙翔蔫蔫道：“我、我想再等等就跟你们说的，真的…… ”
　　孙哲平一指他肚子：“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孙翔盯着脚尖：“就……你们不那么生气的时候。”
　　孙哲平气笑了：“孙翔，从幼儿园起你就这样，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下次要撒谎的时候，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孙翔委委屈屈地抬起眸子。
　　孙哲平尽量心平气和，问：“我不生气，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叶修？”
　　短暂的寂静。
　　“……没有啊。”孙翔连珠炮似地抢答：“还好，一般，不讨厌。”
　　孙哲平要气死了。如果真的不喜欢，这小子只会高高在上地来一句“怎么可能”，哪儿会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那你给他生孩子！还一生就两个！”孙哲平没好气地戳他脑门儿：“你自己傻就行了别以为别人也是。”
　　孙翔快顶不住了，但还是努力直视孙哲平：“也不是给他啊。我、我只是好奇双胞胎而已，多稀奇啊，你看你想生都生不出来呢。”
　　孙哲平：“……”
　　妈的，要不是这碍事的肚子，这次他一定撸袖子揍人。
　　“你也是这么跟叶修说的？呵呵，他信了吗？”
　　“……你怎么这么烦！”孙翔急了，根本不敢去想孙哲平说的这种可能，赌气地一跺脚：“不要你管！”
　　“你给我小点儿声！我女儿睡觉呢！”孙哲平压着嗓子吼了句：“你一说不过就爱嚷，这你知道不？还跟我犟！”
　　“……唔。”
　　孙翔忽地拧起眉毛，捂上肚子，嘶嘶抽气。崽子们仿佛隔着肚皮也感觉到了未来舅舅可怕的杀气，在里面拳打脚踢地反抗。
　　“你怎么了？”孙哲平脸色一变：“别装啊我警告你。”
　　“哪里装了，你自己摸。”这次不是撒谎了，所以孙翔理直气壮地怼回去：“你好凶，吓着他们了。”
　　“……”孙哲平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又想到那句一身三命，更是烦得直挥手：“算了算了算了，滚回去休息，别打扰我看女儿。”
　　“哦。”孙翔如逢大赦，捧着肚子走开。
　　门口，张佳乐正在等他。
　　张佳乐也不废话，从兜里掏出东西往孙翔手里一塞：“喏，他让我给你的。”
　　孙翔震惊地瞧着手心里的东西，几乎是立刻，张佳乐就看到这双兔子眼睛里再次蓄满了两包摇摇欲坠的泪。
　　张佳乐：“……”
　　好想打叶修，别问他为什么。
　　张佳乐叹了口气，在孙翔头顶揉一把：“真要哭也等听完了来，他还有一句话。”
　　孙翔泪眼朦胧地望向张佳乐。
　　“卧槽！乐乐乐乐，你快过来！”突然，前方的孙哲平头也不回地招呼了声：“棠棠醒了！她吐了个泡泡，哎哟可把我萌死了！哈哈哈还在吐呢，你快来看。”
　　“来了来了。”
　　擦身而过时，张佳乐拍拍孙翔的肩，在他耳边迅速道：“他说——”
　　孙翔走回病房，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项链，一眨眼，一颗泪就滴在了其中一枚戒指上。
　　孙翔慢慢收拢五指，曲起膝盖，脑袋深埋下去，将项链贴在左边胸口的位置，硌人的棱角和滚烫的泪滴同时割裂又温暖着心脏。
　　【这种东西，让他下次亲手交给我。】
　　49
　　孙哲平和张佳乐上楼后，王杰希、乔一帆、叶修三人留在大厅里说了会话。
　　乔一帆又把今晚叶修来之前发生的事简短地讲了一遍。叶修静静地听完，反应没孙哲平那么暴烈，只是嗓子有点哑：“多亏你了。”
　　乔一帆连忙摆手说没帮上什么忙，他应该一开始就拦住孙翔前辈的。
　　叶修笑了笑，没说话。
　　孙翔那么不想让人知道当年的事，陈夜辉以此威胁，必然无所不用其极。而乔一帆顾及孙翔的身体，一定是拦不住的。
　　可结果不仅被知道了，还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难怪他要哭了，哭得凶不凶？该哭累了吧？睡着了没有？肚子还疼不疼？叶修走神地想到一连串问题。
　　王杰希拿出车钥匙交给乔一帆：“去开车等我。”
　　乔一帆点点头，礼貌地和叶修道了别。王杰希上前一步给乔一帆整理衣领和围巾，末了亲了亲他的额头才放人走。乔一帆顶着一张红彤彤的番茄脸，在叶修戏谑的目光里同手同脚地离开。
　　王杰希一直等到乔一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门外才收回视线。
　　叶修懒洋洋道：“大眼儿你不厚道啊，这可是我们是兴欣的副队长。你当年是怎么把人踢出去的，忘了？太不要脸了吧。”
　　“我没踢他出去。”
　　“你是没踢，但是你默认了。你可是队长，能不知道这态度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别的队伍，我不会同意。知道是你才让他去。”
　　“哟，这么信任哥啊？”
　　这是废话。在荣耀里，叶修太值得被信任了。王杰希避而不谈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只道：“你再厉害，也没办法雕琢朽木，刚才那人不就是个例子？”
　　叶修的笑容淡了点。
　　王杰希平静地说：“我是相信一帆。他应该有这份勇气。”
　　叶修仔仔细细地看了王杰希片刻，啧地一声，竖起大拇指：“行，过关了。”
　　“而且，这是两回事。”王杰希补充道：“他的确不适合微草，但他适合我。”
　　叶修扬眉：“适合？”
　　“他喜欢我，我很喜欢他，不适合么？”
　　叶修无语：“大眼儿啊，你这就是真不厚道了啊。这什么时候，你忍心在哥面前秀？”
　　王杰希慢悠悠道：“是你提醒了我。我倒想问问，当年孙翔也不适合嘉世，那时候你在哪儿呢？”
　　叶修：“……”
　　轮到王杰希挑眉了：“嗯？”
　　叶修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怅然道：“我在对面儿呢。”
　　王杰希佯作恍然：“哦，对面儿啊，那是挺远的。”
　　“……可不是么。”
　　有那么几分钟，两人都没开口。
　　理智上，叶修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算，但感情上还是忍不住扼腕。如果那时候他就能有这份心思，不说把孙翔弄进兴欣，好歹会提点他，教教他，最起码，会少点嘲讽和垃圾话。
　　一街之隔，竟然有十年那么远。在荣耀上叶修无愧无憾，但在这件事情上，无知无觉并不比错误百出更好，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把对方推出了很远。
　　叶修揉了揉眉心，从回忆里抽身，问：“对了，你之前反复暗示我孙翔拿到一叶之秋这事儿有猫腻，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别和他同期，关系不错，有次说漏了嘴。”
　　叶修点点头，又问：“那人之常情又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王杰希看他一眼：“这个是我看走了眼。我以为你将就罢了。”
　　叶修很惊讶：“不会吧，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孙翔对他的心思，他和孙翔朝夕相处这么久才撬开硬壳，露出里面一点柔软动人的内核，且还没挖到头呢，难不成王杰希真开天眼了？
　　“这个嘛。”王杰希莞尔一笑。
　　他们边说边往大门走，来到门外，乔一帆开着车刚从车库里拐上来，正缓慢地汇入一条长龙。王杰希远远地招了招手，车灯立即回应地闪了两下。
　　王杰希才继续道：“我那天先走了，后来一帆回来告诉我，你醉了之后，他们几个后辈合力把你送进酒店房间。”
　　叶修失笑：”不能吧，那么多人呢，他敢光明正大留下来？”
　　“不，孙翔没凑这个热闹。”
　　“嗯？”
　　“他说你都那样了他还给你敬酒，都怪他，所以主动去给你开了房。”
　　叶修瞳孔一缩，心脏疯狂地跳起来。
　　“不然你以为我当时为什么猜那么准？”王杰希的声音里多了一点促狭意味：“他有房卡啊，叶修。”
　　……
　　一辆又一辆车从他们面前驶过，一束又一束车灯在他们身上扫过。站在这车水马龙的喧闹世间，叶修却感到心底凝固着一刻静止的晕眩，像是每个字都敲在他的心上，每敲一下，都把他的灵魂甩出躯壳，震荡到世界尽头。
　　滴——滴——
　　乔一帆把车停在台阶下，按了两声喇叭。
　　王杰希叹道：“可算是能告诉你了。我先前还想着，你要是稀里糊涂就这么着了，那可真够郁闷的，我就不给你添堵了。”
　　又一阵唏嘘：“想不到他当了几年队长，长进很不小，都会玩儿战术了。”
　　“被一步步攻陷的感觉怎么样啊，大boss？”王杰希笑问道。
　　游荡在天地边缘的叶修被这句话拉回人间，他闭了闭眼，轻声说：“死得其所。”
　　LZ：你们对耍心机追人的做法怎么看？
　　1L：辣鸡！
　　2L：可怕！
　　3L：想想在一起几十年你突然发现你以为美好的相爱竟是枕边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好恐怖！
　　……
　　100L：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爱上那个人。


第二十一章 
　　50
　　孙翔在医院养了两周，和张佳乐以及小侄女一同出了院。
　　怀孕的事当然不可能继续瞒着家里，好在孙哲平先和长辈们打了招呼，孙翔的父母虽然震惊，可一看到儿子的肚子，顿时什么训斥都说不出来了，疼都来不及，只让他安心静养。
　　出院后，孙翔没回父母的家，而是选择跟哥哥嫂子住在一起。这是孙哲平提的建议。一来，白天张佳乐和刚出生的小侄女都在家里，孙翔不会无聊。二来，张佳乐刚生完孩子，他们家还留着很多方便孕夫的东西，孙翔搬过去住，合情合理。
　　早上八点，孙哲平出门上班，顺路送大女儿去幼儿园。他们走的时候孙翔多半还没起床。晚上六点多钟孙哲平带着孙杏回家，一家四口，加上孙翔，热热闹闹地吃一顿晚饭。
　　总得来说，根据孙哲平和张佳乐的观察，孙翔能吃能睡，养得面色红润，心宽体胖，皮肤也越来越好。弄得张佳乐晚上偷偷在被窝里边和孙哲平亲热还边讨论这事儿，小傻逼这就忘了？不能吧，射手座也太花心了。
　　孙哲平非常不满，按住人一通狂吻，气息不稳地表示在他的床上不能提别人，亲弟弟也不行。
　　气得张佳乐飞起一脚踢开某人，掀开被子跳下床，把隔壁熟睡的孙杏抱过来往床中间一放。
　　孙哲平悻悻表示这俩除外。
　　白天留在家中的三人都有睡午觉的习惯。一般来说是张佳乐最先醒，然后他会去叫醒后女儿，免得她晚上睡不着。最后醒来的，是最近愈发嗜睡的孙翔。
　　这一天，下午四点多钟，张佳乐在书房处理完网吧的事儿，发现孙翔居然还没起床，一看表，都比平时晚了快一小时了。
　　他有些担心，来到孙翔的卧室外，正要敲门，想了想，又怕孙翔确实还在睡，这样会不会把人给吵醒了，便试着转了转门把。
　　门没锁。
　　推开门，张佳乐鼻子一动，一股香味直钻鼻腔，床上的被子拱起来高高一团，还在有规律地颤动，里边断断续续传出奇怪的声音，类似哭叫和喘息的结合。加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一片昏暗，看起来非常像邪教现场。
　　张佳乐惊悚道：“……二翔？”
　　毫无反应。
　　张佳乐走进去，推了一把：“二翔，干嘛呢？哪儿不舒服吗？”
　　被子下的身体蓦然僵住，害得张佳乐也一动不敢动，手停在半空。
　　半晌过后，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被子掀开一条小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但被子还是完完整整裹在身上。
　　孙翔整张脸冒着热气，汗水淋淋，红得滴血。
　　而随着那道缝隙的打开，比先前浓郁了十倍不止的香气扑面袭来，从鼻腔一路蹿到张佳乐的天灵盖去。
　　“你……”张佳乐灵光乍现：“你在自慰？！”
　　51
　　张佳乐怀疑孙翔快把自个儿蒸熟了。
　　孙翔吼他：“张佳乐你怎么不敲门啊！”嗓音中带着点儿沙哑的哭腔。
　　张佳乐也很无措，他是好心啊，哪知道孙翔在干这个。
　　真是尬死了。
　　鬼使神差地，张佳乐来了句：“爽了没有？要不我帮你？”
　　“……”
　　孙翔惊恐而迅速地把被子又裹紧了一层，肚子都绷凸出来。而且因为缩着脖子，最近本就圆润几分的脸愈发显得肉嘟嘟的。
　　“……噗。”张佳乐被这活宝逗死，没那么尬了，在他汗津津的脸蛋儿上轻掐一把：“好了好了，别勒着了，赶紧松开。”
　　孙翔动了动身子，也觉着勒得难受，把被子松开了一点点。
　　张佳乐本以为被子底下会是一具香艳裸体，结果孙翔的上半身好好地穿着睡衣T恤，遮得很严实。不过被子褪到腰部之后孙翔就死活不肯再往下褪了。不用说，下半身肯定是空空荡荡。
　　张佳乐小心地掀起一个被角，果然，发现粘哒哒的内裤一条和和一小片湿漉漉的床单。
　　“哇塞……”张佳乐拎起内裤，还故意在孙翔眼前晃了晃：“啧啧啧，湿得这么厉害啊。”
　　孙翔要耻爆了，抬腿踹在张佳乐大腿上，气急败坏道：“快给我扔掉！”
　　张佳乐边笑边一扬手，把内裤甩进角落的脏衣篓里，拍拍手说：“我说暖气房怎么隔三差五就晾床单呢，该给家政工加工资了。”
　　孙翔双手捂脸：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呜呜——
　　被子底下忽然传出两声震动。
　　张佳乐一惊，悚然道：“我靠不是吧二翔，你还买了按摩棒？你别乱来啊你！”
　　“……不、不是！”孙翔羞愤欲死，身子扭啊扭地，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个手机来，闭着眼往张佳乐跟前一摔：“是手机！”
　　这话没头脑的，张佳乐彻底误会了：“你用手机自慰？！”
　　孙翔：“……”他不想说话了。
　　张佳乐语重心长道：“你有需要就问我嘛，不用不好意思啊，我是过来人啊我懂。你不要自己乱来，很容易受伤的……诶？”他捡起手机，只一眼，便讲不出话了。
　　屏幕还是亮着的，显示在微信对话框上，聊天对象是叶修。
　　最新的消息是四条语音。
　　张佳乐按下第一条，语音便按顺序一条条播放。
　　【身体没事了吧？】
　　【什么时候和我见个面？】
　　【我们谈谈。】
　　【好吗？】
　　……
　　孙翔专心致志地修炼蒸发大法，恨不得下一秒就成仙升天。
　　张佳乐惆怅地想，光听声音就能高潮，这是有多稀罕啊？
　　而且这声音哪儿好听了， 一股子蔫坏气息。
　　……好吧，张佳乐承认最后那句”好吗“还是挺温柔的，都不太像老叶了，怪肉麻的。
　　张佳乐戳戳孙翔的胳膊：“喂，你怎么不回复啊。”
　　孙翔还是捂着脸，摇摇头，呜呜道：“不、不敢。”
　　张佳乐既好笑又心疼：“至不至于这么怂啊，之前那个跟我说’烦都烦死了’的孙翔，难道是个假的？”
　　孙翔想也不想地说：“那是别人啊。”
　　张佳乐失语了。
　　他想起之前他跟孙翔开玩笑，“真想看看你为一个人茶饭不思要死要活的样子”。可现在真看见了，他又觉得，他其实也不是很想看。
　　“他退役那会儿真是太惨了，做一个小破网管，一个月才千八百块，够干什么！他还要抽烟呢，搞得饭都吃不起只能吃泡面。太可怜了。”
　　孙翔放下了手，表情心痛得要死，活像做小破网管的是他自己。尤其是说到“千八百块”的时候，那嫌弃的小模样，好像千八百块根本不是钱似的。
　　张佳乐想说那家伙压根不在意这个，但转念一想，有什么用呢？真正在意的人其实是孙翔啊，只好换个方式劝道：“可是你在嘉世过得也不怎么样嘛，后面不比他惨啊？乖，这不就扯平了。
　　“怎么会一样！”孙翔气呼呼地一瞪腿儿，认真地说：“他是被害的，我是自作自受啊！”
　　张佳乐：“……”
　　孙翔吸吸鼻子，难受得要命：“都是我的错。”
　　张佳乐看得也不好受，安慰道：“都过去了嘛。老叶那家伙再怎么心脏，但绝对不是记仇的人。何况你这算什么仇啊，最大的仇家应该是嘉世那群人，你顶多算年纪小不懂事儿……”
　　孙翔嘴巴一撇。
　　张佳乐连忙改口：“而且我们都看得出来，他现在确实喜欢你啊，不会错的。”
　　“哦，这我知道。”孙翔一点不吃惊地说。
　　但他这个反应却让张佳乐大吃一惊：“什么？你知道？！”
　　……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剧情张佳乐看不懂了。
　　孙翔却没有一丁点得意欢喜的样子，蔫了吧唧的：“我当然知道了，我又不是瞎子。是还挺喜欢的吧。”
　　哟，是、还、挺、喜、欢、的、吧。听听这口气，总算稍稍像他熟悉的那个孙翔了。
　　张佳乐揪住孙翔脸上的软肉晃了两晃：“那你是有什么毛病啊，小宝贝儿，这还不够？”
　　孙翔哭丧脸：“当然不够了！万一他只是将就喜欢一下呢！反正都这样了，也没别的选择了……我的计划全乱了！”
　　“什么？你还有计划？”张佳乐挑了挑眉，这个词由孙翔说出来真是特别好笑。他隔着被子拍拍孙翔的肚子：“什么计划？难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啊，心机O？”
　　“不是！不是这个！”孙翔裹着被子笨拙地蹬了蹬腿，别别扭扭地说：“我……那个……其实庆功宴那天晚上，我根本不是想和叶修上床来着。”
　　“哦，那你进他房间是打算干嘛，聊天啊？”
　　”对啊。“
　　“…… ”
　　孙翔耷拉脑袋：“我只是想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等他醒了，就和他聊聊天，跟他说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我……”
　　是我的——
　　这些话藏在孙翔心底许多年，碰撞千万遍，抚平过每一次风口浪尖的褶皱，陪伴了每一个孤枕难眠的深夜，是良方，也是鸦片。
　　叶修是——
　　他最敬重的前辈，最崇拜的偶像。是指引前路的光，是征途上高悬的信仰。
　　“……心目中的斗神。”孙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无论多久都不会过时的。”
　　张佳乐看了孙翔好一会，没有对此评价，只是一针见血地补充了一点：“以及暗恋对象。”
　　“……”孙翔脸蛋发红，但没否认。
　　张佳乐很大声地啧了一声，狠戳孙翔额头：“我说二翔啊，你一个O，大半夜进到一个A的房间里，还是一个喝醉了的A，去聊天？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孙翔震惊了：“你不信吗？”
　　张佳乐：“……”
　　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好污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差，我以为他会醒过来的。”孙翔咬住下唇，懊恼不已：“上床就会变成约炮了，我又不是想和叶修做炮友。结果……”
　　张佳乐扶额。不用多说，结果一进房间，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叶修，瞬间被迷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二话不说直接发情了呗。光听声音都能听动情，更别提当时那刺激了。
　　“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忘了带套和吃药，所以就、就这样了……”
　　张佳乐一脸冷漠：“我看你是爽飞了吧。”
　　“！！！”孙翔涨得耳朵脖子全红了：“你！你说话注意点张佳乐！要胎教的！”
　　张佳乐噗嗤一笑，双手捂在孙翔肚子两侧：“好吧，我帮你捂住他们的耳朵。那后来呢？你发现自己中奖了，一个人在外头晃悠几个月，不难受啊？”
　　“哦，这个还好。”孙翔满不在乎：“就是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办，愁死我了。”
　　张佳乐心情复杂。前期和后期都是很难熬的，他就这么一个人熬过去了，心还这么大。
　　“那现在不挺好的吗？喜欢也喜欢了，该知道的他也都知道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不一样的。”孙翔摇摇头，扳起指头一条条数：“他对我根本不熟，我想着先让他了解我，对我有个好印象。”
　　“然后我就开始追他，攻略我都做好了，他肯定会慢慢喜欢上我的。”
　　“等时机到了，我就把项链交给他，告诉他其实我已经喜欢他很多年，现在终于追上他了。”
　　“我还要跟他说，对不起叶哥，当年是我做错了。”
　　“其实我知道，他这么好，从来没有怪我。可我还是想在适当的时候，亲口跟他说一声道歉。”
　　“这样才是对的。”
　　孙翔又气又难过：“都怪我没忍住，从头就错了。好不容易有点儿希望，又被那个傻逼给毁了。”
　　张佳乐似懂非懂的，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那个点，一脸迷茫：“不是，你为什么非得这样？有什么关系啊？”
　　孙翔真是被张佳乐笨死了：“我堂堂正正去追他，和我……我这个样子找上他，能一样吗？我不要他想那么多，我就要他喜欢我！”
　　张佳乐心头一震。
　　孙翔闷闷道：“你不知道，之前叶修和一个女的相亲，那个女的可喜欢他了——哼，眼光还不错，但是叶修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女的。他说不能害了人家，于是就跟她分手了。”
　　张佳乐正在努力理解这段话的重点，就听孙翔来了句——
　　“他真是太好了，如果被他知道我这么、这么…… 喜欢他，他肯定会有心理负担的。”
　　“……”张佳乐的三观瞬间碎裂。被孙翔给蠢碎的。
　　“所以这个……”孙翔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这俩肯定占了不少的分量。你们不要怪他，其实他刚知道就打算跟家里坦白的，可那时候他根本不喜欢我啊，只是想负责。”
　　“我才不要他负责，我要……”
　　“行了行了，你要他喜欢你，知道了知道了。”张佳乐担心再听下去他就要暴打孕夫了：“难怪你瞒这么严实，大孙问你你也不承认。你家里要知道了肯定站你这边儿咯。”
　　“是啊……”孙翔嗷地一声把脸埋在双掌里滚了几圈，如果不是肚子不允许他郁闷得直想打滚：“怎么办，我都还不知道叶修到底是不是像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呢。他要是只是将就，那我就……”
　　“就怎么样？”张佳乐没好气：“你就能不和他在一起了啊？”
　　“嗯。”孙翔失魂落魄，轻轻地说：“那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了。”
　　他看起来快要哭了，可是语气非常坚决。
　　“……”
　　张佳乐端详孙翔许久。
　　孙翔被他看得发毛：“干嘛啊。”
　　“没什么。”张佳乐莞尔一笑，揉了把他潮乎乎的脑袋，站起来丢给他一身家居服：“不说了。起床吃东西，你该饿了吧。”
　　“啊？”孙翔懵了，听见肚子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哦。”
　　是真饿了。
　　他最近都是一天五顿地吃，除了早午晚餐外，还要加上午睡后的下午茶和睡觉前的夜宵。
　　不一会，孙翔换好了上衣，正准备掀被子，总觉得哪儿不对，一转头，就见张佳乐还倚在门边没走，手里摆弄着他自己的手机。
　　孙翔眼睛一瞪：“你干嘛！出去啊。”
　　张佳乐拎着手机在指尖转了个圈：“谁要看你，我和人聊天儿呢。”
　　52
　　那晚叶修从医院回到家中，已是凌晨三点。
　　苏沐橙还没睡，边追剧边等他，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忙问他怎么了。
　　叶修三言两语说了大概，陈夜辉和过去的事都略去不提，只说事情被孙哲平发现，孙翔被带回了家。
　　苏沐橙自然看出他有所隐瞒，没再多问。
　　两天后，苏沐橙带着叶修“一定让你叫孙翔嫂子”的保证回了杭州。
　　叶修给了几天时间让孙翔平复心情，琢磨着差不多了，便试图和孙翔联系，可是孙翔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显然是铁了心不理他。
　　可把叶修给愁的，都快重拾烟瘾了。
　　不过这段时间他也没太闲着，专门整了个文件夹，把网络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孙翔的视频都存了进去，慢慢欣赏。除了比赛视频外，还包括这些年他拍的广告，媒体采访，粉丝跟拍等等。总之，正式的非正式的，都一股脑右键。
　　叶修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粉丝拍的孙翔，镜头间充满爱意，每个模样都让人很心动。叶修能左手托着腮，右手滑动鼠标，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对着屏幕刷足一个晚上。
　　广告也不错。孙翔在拗造型方面堪称业内楷模，估计是在轮回训练出来的。叶修边看他在广告里正儿八经的造型，边回想他平时的样子，反差萌能让他噗嗤笑出声来。
　　不过叶修最喜欢的，还是十五赛季的决赛。这场比赛叶修当然看过，但当年他关注的只有比赛本身，轮回赢了后他就关掉了电视，之后的锦上添花从来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现在，他重温的不再是比赛的细节，不会再为了一个打法、一个动作来回拉动进度条，反复斟酌。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粉丝，只想看孙翔走上舞台、捧起奖杯的那一刻。
　　原来这么多年，孙翔往上走的每一步，捧起的每一个奖杯，低头在戒指上落下的每一个吻，里面都有他叶修一份。
　　叶修甚至想，或许那些时候，沐浴在荣光、掌声和欢呼里的少年，都曾在心中轻声念起自己的名字。非常骄傲，也非常寂寞。
　　【叶修，我又拿到冠军啦。你看到我了吗？】
　　【我又接近了你一点哦。】
　　【我追上你了！】
　　他一无所知，被这世上另一个人当作信仰，藏在心里珍重了这么多年。
　　心疼比骄傲更多。
　　另外，叶修还收到了苏沐橙发来的星座大礼包——《手把手教你攻略射手座》，据她说还是包子的压箱底收藏，让叶修哭笑不得。
　　更加哭笑不得的是，他居然一字不漏地读完了。
　　临近春节，项目收尾，工作清闲，公司从高层到普通员工都只有一件事可做，等放假。
　　这天下午，叶修正偷懒刷着视频，看得正入迷，叶秋敲门而入，匆匆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撑住桌子，怒气冲冲。
　　“我靠，你猜我刚在楼下碰见谁了？”
　　“许屹！”
　　“那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呐，问我你有没有被打断腿。靠！那表情真让我想揍死他！关他屁事啊。”
　　“喂，哥，你小心点儿啊。”
　　叶秋叽里咕噜说了这么大一堆，拳拳之心感天动地，结果叶修只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嗯。”
　　叶秋提高音量，故意恐吓：“我是说，你小心他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叶修总算有了反应，抬眼笑了笑：“他要是能找上那个人的麻烦，也带我一个。”
　　叶秋一愣，眉梢一挑，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难怪啊。他姓什么？”
　　“你就猜吧。”叶修笑而不语，目光重新聚回屏幕上。
　　叶秋啧地一声，努力往前伸脑袋：“我说，看什么呢那么入迷，开会都不见你这么认真。”
　　叶修迅速压电脑往下一扣：“你到底有啥事儿，赶紧说。”
　　叶秋撇撇嘴：“小气。”然后总算说了他来找叶修的正事，和工作有关。
　　叶修打开公司电脑，调出文件，和叶秋讨论需要修改的部分。
　　说到一半，叶修的手机叮地一声。
　　叶修仍然和叶秋讨论着，随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瞟了一眼，视线就粘住了。
　　张佳乐发来一段小视频。
　　孙翔背对着坐在床头，脱掉睡衣。从腰间的小片肌肤开始，衣服卷上去的动作在瞳孔里自动换成了慢动作，如白光般炸开，光点勾勒出延展的背脊和优美起伏的蝴蝶骨。忽然镜头一晃，侧面，膨隆的腹部线条隐约可见，比最后一次见时大了好多。下半身则整个被毯子裹住，除了让人想扒掉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张佳乐：好不好看？
　　张佳乐：可不可爱？
　　张佳乐：想不想日？
　　叶修：“……”
　　“好吧，那这部分我让小张再改……哥？”叶秋伸出一只手在叶修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叶修啪地摁黑屏幕：“没什么。恶作剧。”
　　叶秋狐疑道：“什么恶作剧这么厉害，能把你给吓着？”
　　“我吓着了么？”叶修反问。
　　“没有么？”
　　“有么？”
　　“……”叶秋投降了：“说不上来，就是怪怪的……”
　　“刚才说的几个要改的地方，通知他们开个会，完了就让人家好好放假。”
　　“……”
　　一言不合就说工作，叶秋被带了节奏，条件反射道：“哦，行，那我马上去准备。”
　　“嗯。”叶修顿了一顿，道：“你先去吧，我等会儿过来。”
　　“啊？”叶秋不解：“为啥？咱们这就一起过去呗。”
　　叶修面不改色：“我有事儿。你先去。”
　　叶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上上下下把叶修打量个遍：“你到底怎么了？看了手机之后你就怪怪的。”
　　叶修说：“游戏里的，你不懂。”
　　“……切。”叶秋顿时失了兴趣，咕哝着走了：“快点儿啊。”
　　叶秋一关上门，叶修迅速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妙。
　　他拿过一支笔转起来，想等那玩意儿自己下去。可是没用。
　　虽然能忍住不去碰手机，但脑子里的画面却停不下来。于是下面的火却越烧越旺，烧得他呼吸发沉，笔越转越快，背上浸出汗水。
　　三分钟后，叶修猛然攥住笔，用力捏紧了一瞬，终于忍无可忍地往桌上一扔，抓起手机快步进了洗手间。
　　53
　　张佳乐带着小女儿去幼儿园接了大女儿，再把俩姑娘打包送去了爷爷奶奶那儿，晚上六点半回到家，刚好赶上饭点。
　　孙翔嘴里塞得满满，见只有他一个人，好奇道：“我哥不回来啊？”
　　“不了，今晚他们公司高层还有个小年会。”张佳乐脱掉大衣，去厨房洗了手，坐在孙翔对面，拿起筷子戳了戳桌面：“今晚就咱们俩。“
　　孙翔警惕道：“你什么语气啊，说得好像我们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
　　“唔，你要想也可以啊。”张佳乐冲孙翔眨眼睛：“下午不说了么，我可以帮你的。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孙翔刷刷舞了两下筷子：“你走开！”
　　张佳乐要笑死了，瞟他肚子：“你当你拿着却邪呢，省省啊。”
　　孙翔气哼哼道：“吃完上游戏，虐死你。”
　　张佳乐配合地抖了抖：“我好怕啊。”
　　啪嗒，结果一不小心把刚夹起来的菜抖掉了。
　　“哈哈哈！张佳乐你个白痴！哈哈……呃……”
　　“闹你了吧？让你笑我。”
　　“你好烦啊……”
　　两人边吃边拌嘴，一顿饭吃了个把小时。
　　刚吃完，孙翔就兴冲冲地想去书房开电脑，被张佳乐拦住，架着在屋子里走了几十圈，累得一头大汗满口求饶，都快跪下叫张佳乐爸爸了。
　　回头PK，孙翔发了狠，把气全撒在JJC里，键盘摁得劈劈啪啪。
　　又一局结束，孙翔鼠标一甩，键盘一推，不满道：“喂！张佳乐，你怎么回事儿，心不在焉的，看不起我啊！”
　　“嗯？哦，不好意思啊，白天精力耗费太多。照顾小孩儿累死人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张佳乐打个哈哈：“再来一局？”
　　“来，但是你给我认真点儿！你刚打的都什么鬼！”
　　“哎，我要是认真了，怕你输不起啊二翔。现在不得照顾你情绪吗。”
　　“谁要你照顾了！”
　　张佳乐一乐，心说：是啊，谁爱照顾谁照顾去。
　　等待重新载入游戏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总算来了！张佳乐精神一振，慢吞吞道：“那个，二翔啊，不如你去开门吧。”
　　孙翔听到门铃正觉得奇怪呢，难不成孙哲平忘了带钥匙？再一看张佳乐这反应，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和我哥吵架了啊？”
　　张佳乐笑笑不说话。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跟装的似的。
　　孙翔便嘟个嘴儿：“你们真麻烦。”说完撑着桌沿起身，准备去开门。
　　没有你们麻烦，张佳乐腹诽着，也站起来，跟在孙翔后面，替他取了大衣围巾，一样样给他穿戴。
　　中途门铃又响了一次。
　　“唔……”孙翔被围巾勒得往后仰了仰脖子，莫名其妙的：“开个门而已，不用这么齐全吧，马上又要脱，好麻烦啊。”
　　张佳乐拍拍围巾：“要穿过一整个院子呢，你别感冒了。”
　　孙翔怔了怔，想起上次叶修感冒时也这么说，情绪立即就有点低落，闷闷地哦了一声。
　　门开了，冷风呼呼作响，扑面吹来，孙翔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似乎要下雪了。
　　“我就不过去了，你小心点儿啊，我不想看见他。”张佳乐站在门后，语气冷酷。
　　“有本事你一直不见。”孙翔为他哥鸣不平，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但张佳乐动不动就威胁也是很烦，说他恃脸行凶，自己还不是恃宠而骄，哼。
　　他气鼓鼓地穿过院子，拉开门栓，推开门。
　　“哥，你们搞什……”孙翔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圆了眼。
　　张佳乐在里屋吹一声口哨，笑着喊了句“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然后潇洒地关上门。
　　孙翔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垂在屋檐下的小吊灯发出柔和的光，叶修的脸罩在一圈温暖的光晕里，身后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衬出一份令人失神的英俊。
　　他一手把住门框，一手揣在兜里，声音低沉温柔。
　　“谈谈？”
　　——————————————————————
　　LZ：求助，怀孕想做怎么办？
　　1L：那就做啊！
　　2L：那就做啊！
　　3L：那就做啊！
　　……


第二十二章 
　　54
　　孙翔茫然道：“谈什么？”
　　“外头冷，先上车？”
　　孙翔张张嘴：“我……”
　　“再不走可能来不及了。”叶修突然说。
　　孙翔怔住：“为什么？”
　　“刚才在小区外面超了一辆车，没认错的话，那是你哥的车。”
　　叶修话音刚落，车道上就响应般地传来了引擎声，车灯在拐角处闪烁。
　　“来了。”叶修颇无奈地一笑。
　　“……啊。”孙翔莫名紧张起来，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叶修转过身，稍稍站在孙翔前面一点，和孙翔面对同一个方向，轻声道：“别紧张。”
　　孙翔脱口而出：“我没有。”
　　回答他的是飘过耳边的一声轻笑。孙翔下意识地一缩脖子，耳尖发热。
　　孙哲平从车里出来，正纳闷儿自家门前怎么停了一辆车，一转头就瞧见门前站着的两人，仔细辨认了几秒，蓦地睁大眼：“……叶修？”
　　叶修挥挥手，神态轻松：“哟。”
　　“……哟你妹啊！你来干嘛？！”孙哲平动怒道：“孙翔你给我回家去。”
　　“别理你哥。跟我走？”叶修特别自然地牵起孙翔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带你去玩儿。”
　　“去哪？”孙翔傻傻地问。
　　叶修在脑子里快速搜索一圈周边最近的可以玩的地方：“南锣鼓巷？”
　　“哦，好啊。”
　　孙哲平青筋直跳，三两步上前来，冷冷一笑：“叶修你够了啊，告诉你吧，那天孙翔亲口跟我承认他不喜欢你。你别以为有孩子就怎么样了，别说两个，再多我们也养得起。”
　　叶修淡定道：“哦，那没事儿，跟孩子也没关系。我喜欢他就行了。”
　　“……”
　　操，孙哲平暗骂一声，立刻去看孙翔的反应。
　　从刚才起孙翔就是一副有问必答的呆样。他的确是想帮自己这傻弟弟试探试探，但叶修这记直球也太他妈直了，满意归满意，可孙哲平又不想这么轻易就便宜了叶修。
　　不过还好，孙翔仍然认真地发着呆，没有瞬间变成泼出去的水，让孙哲平还算欣慰。
　　“那也不行，大半夜的，你要带我弟弟上哪儿？”孙哲平虎下脸。?
　　“去玩儿。”叶修微笑道：“他憋坏了。”
　　“放屁！我们又没关着他。”
　　“哎，大孙啊——”叶修意味深长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张佳乐。”
　　孙哲平皱眉：“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就在他俩打哑谜的时候，孙翔突然来了句：“哥，张佳乐说他不想看见你。”
　　“……啥？”孙哲平瞬间懵了。
　　叶修低笑不止，给孙翔比了个大拇指：“真厉害。”
　　“那什么，你先处理自己家里头的事儿吧。”叶修牵起孙翔的手，大摇大摆地和孙哲平擦身而过，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这边就不用你操心了。”
　　孙哲平正要拦，里屋的门又开了，张佳乐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冲他们喊道：“大孙你回来，别管他们。”
　　孙哲平看看张佳乐，又看看叶修，登时气结：“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叶修低声道：“这个我真冤枉。回头你自个儿问张佳乐吧，哥要能忍就不是人了。”
　　“你之前是吗？”
　　叶修呵呵一笑，这点程度的垃圾话对他来说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
　　孙哲平目送两人上了车，回到家里，不太高兴：“乐乐，以后这种事要和我商量一下。”
　　张佳乐直翻白眼：“商量什么啊，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憋出毛病来了。”
　　“他不是昨儿才出去逛了街吗？买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孙哲平走到角落踢了踢堆在一起的纸袋子。?
　　张佳乐上前帮孙哲平摘领带，手指在孙哲平眼前换着姿势晃啊晃，吐着气问：“你说，咱们昨天为什么决定要把两个丫头送走啊？”
　　手美人更美，孙哲平盯着张佳乐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被撩得心猿意马：“那还用说，半夜太吵不方便办……”一个激灵。
　　“是啊，不方便办事儿呀。”张佳乐迷人一笑，抓住领带的尾端，一把勾近孙哲平的脖子，几乎和他唇贴唇：“笨。现在懂了吧？”
　　“……懂了，但是别让我想到他俩。”孙哲平咬着牙说完这句话，一把托起张佳乐的屁股，抱起人就往卧室走。
　　倒在床上，衣服脱光，都已经箭在弦上了，孙哲平突然想起一件事，勉强停下，低喘着问：“对了，刚小傻逼说，你不想看见我？”
　　张佳乐哭喊道：“操你大爷的孙哲平！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这个？！快给老子滚进来！”
　　55
　　春节前的北京人少车少，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平日里人头黑压压一片，连路都走不动的南锣鼓巷此时终于露出她原本的姿色，一片繁华落幕后的雅致清幽。
　　叶修和孙翔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装潢文艺、灯光温暖的咖啡馆。
　　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侍应生拿着菜单走过来，叶修没有看，直接要了一杯美式，再给孙翔点了一杯巧克力牛奶。
　　适应生记下了，转身要走，孙翔叫住他：“还要一个牛乳芝士蛋糕。”
　　侍应生应了声，目光却投向叶修。
　　叶修笑道：“那就再要个这个。”
　　“好的，请稍等。”
　　侍应生一走，他们周围的空气陡然旖旎起来，舒缓柔和的音乐轻轻环绕，更给他们的卡座增添一分暧昧。
　　孙翔的眼神无处安放，一不小心就撞进了叶修含笑的目光。
　　他呼吸一窒，迅速别开脸。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在车上时两人也没有讲话，现在终于有了一种“谈谈”的架势。
　　叶修看着孙翔因为极速的温差转换而被激红的脸颊，自然而然地想到两个月前他在餐厅撞见孙翔时，孙翔也是如此，而且皮肤似乎更好了。
　　叶修感觉有点热，问：“热不热？要不要把围巾外套脱了？”
　　这话问出口时孙翔正扒拉着围巾呢。这围巾实在太保暖，毛茸茸的一大团，又厚又软，几乎遮了他大半张脸，捂得他整个脖子里全是热气。
　　孙翔也不想虐待自己，于是闷不吭声地开始脱，只是整个过程都垂着眸子。
　　解下围巾扔在一边，孙翔又去脱大衣，等到所有的大衣扣子都被解开，刚一敞开，对面忽地传来一声想忍却没忍住的低笑。
　　孙翔迷茫了一瞬，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青青白白，红中带黑，十分精彩。
　　其实先前叶修见孙翔第一眼时就惊了一下，还以为是光线太暗，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咳，这个……”叶修努力忍笑：“看来他俩把你喂得不错，你都吃什么了？”
　　恰在这时，侍应生端着两人点的东西过来了。
　　“您的美式咖啡。”放在叶修面前。
　　“您的巧克力牛奶和牛乳芝士蛋糕。”放在孙翔跟前。
　　孙翔：“……”
　　叶修伸长手臂，贴心地拿起小刀给孙翔切了一小块，因为姿势而低含的胸腔微微震动，手腕轻抖。
　　孙翔一把拿起叉子，狠狠一叉送进嘴里，一边用力地咀嚼一边恨恨地瞪着叶修，暗暗决定如果叶修敢把那个字说出来，他就把剩下的蛋糕全糊他脸上！
　　然而叶修笑完了，看了孙翔一会，说的却是：“我能坐你旁边儿来吗？”
　　“……唔？”孙翔包了一嘴芝士，傻乎乎地望向叶修。
　　叶修没再问，直接把自己的咖啡推到对面，起身，抬腿，从另一侧跨过来，坐在了孙翔旁边。
　　孙翔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差点把蛋糕喂进鼻子里去。
　　叶修问：“好吃吗？下次再来？”
　　孙翔完全不知道叶修要干什么，傻乎乎地点头。
　　叶修又说：“最近有几部电影听说不错，哪天去看看？”
　　孙翔又点了两下头。
　　叶修继续说：“你现在不方便长途旅行，不过我查了周边有几家很不错的农家乐，食物和空气都很好，找时间去住几天？”
　　“……”
　　孙翔放下叉子，吞下嘴里的蛋糕，心跳得很凶，轻轻地问：“叶修，你干嘛啊？”
　　叶修微微一笑，左手覆上孙翔敞露出来的肚子，轻柔地揉动：“虽然顺序是有一点问题，不过有什么关系？”
　　“你先拿走一叶之秋又怎么样？难道你觉得自己打得不好，配不上一张账号卡？”
　　“难道，你就不是斗神了？”
　　孙翔想也不想道：“废话！我当然是了！”
　　他一说完，瞳孔猛然收缩了下，掠过一阵失重般的心悸，仿佛坠入一个温柔陷阱。
　　“就是。”叶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拇指刮掉孙翔唇角的芝士碎屑，拍拍他肉嘟嘟的脸蛋，笑眯眯道：“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嘛。”
　　“既然对成为斗神这么有信心，怎么不相信——”
　　叶修拉起孙翔的左手，按向自己的胸口。
　　“你能进到这里？”
　　……
　　孙翔张大了眸子，微微张开嘴，唇红齿白不说，还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
　　叶修觉得，这个时候除了吻下去，世界上再没有别的值得做的事情。
　　56
　　“什么时候？”
　　“……就之前。”
　　“哪个之前？”
　　“……几年前。”
　　“几年？”
　　“……十。”
　　“十年前？”叶修忙在心里算了下，悚然失色。未成年啊！他做什么了勾引了一个前途无领的未来新星——他怎么不知道？
　　“……赛季！十赛季！”孙翔忍无可忍地低吼。
　　“哦……具体？”
　　“……你好烦啊！”
　　“那我扔了。”
　　“……夺冠！你带领兴欣夺冠的时候！”
　　孙翔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叶修，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抛出答案。
　　这个答案在他心里藏得实在太久，久到仿佛和血肉长在一起，反而觉不出时间的长久。
　　“嗯，乖。”叶修十分满意，叉了一小块蛋糕喂过去。孙翔啊呜一张嘴，凶狠地一口咬住，那模样让叶修想到一头等待喂食的大猫。
　　事情说开之后，叶修端起蛋糕，问一个问题，孙翔回答一个，他才喂一口。
　　叶修握住勺子的另一端晃了晃，逗他：“松松。”
　　孙翔呜呜叫了两声，死死咬住甩了几下，把叶修拽得身子东倒西歪才解气地吐出勺子，舌头还不忘舔一舔，一丝不剩地刮走了勺子上所有的芝士。
　　……更像一只大猫了。
　　叶修眯了眯眼，竖起勺子，反光的勺面留着舔舐后干掉的口水痕迹，让他突然也很想含一口。
　　叶修放下蛋糕和勺子，想了想，低声问：“虽然之后我就退役了，不过世邀赛不是又见面了么，那时候天天见，怎么不和我说？”
　　“说得轻松。”孙翔小声道：“怎么说啊……”
　　要他怎么说呢。
　　从他知道荣耀这个游戏，他就听说了叶修的名字。还没见过叶修的人，少年的梦里已经写满了关于他的传说。当孙翔还籍籍无名，叶修已站在巅峰。
　　孙翔从最初的好奇、向往，到羡慕、嫉妒，然后是不可遏制的失望愤怒，于是他想要打倒、击败，甚至摧毁这个人。在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都很轻易的冲动年岁里，他恼羞成怒地拒绝承认，他竟然崇拜过一个失败者。
　　搞什么，他崇拜的人怎么能从巅峰摔下来呢！
　　于是撕掉海报，扔了手办，抢来账号，入主嘉世——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比叶修更好。
　　但无论怎样，他总是看着他的。少年不识爱恨，怎知那一双住进人的瞳孔，已是一生最心动。
　　顿悟的那刻来得猝不及防而惊心动魄。那是春天的冰河裂开第一道缝，静谧中微不可闻的一声，在春光里不堪一击地断开，下一刻便如蛛网蔓延，千万里地溃败。积累的冰层有多厚，顷刻间都化作潮水汹涌而来。
　　冰冻的荒原下，狂潮似火。
　　第十赛季，当叶修和他的兴欣同伴们站在舞台上，合力举起冠军奖杯时，孙翔仰头望着这一幕，台上台下几米高的距离，恍若天堑般遥远。
　　全场四分之三的观众在为轮回错失冠军而哭，坐在身边的队友也不住扼腕叹息。孙翔当然也很遗憾，可那时他被另一种更迫切的情绪攫住了。
　　感官沉沦，似醒非醒，记忆倒回，岁月狂奔。最终戛然定格初逢的场景。
　　出道后第一次和嘉世比赛，狭窄的选手通道里，叶修笑着对他说：“刚那个狂剑就是你？小朋友前途无量啊。”
　　那时孙翔高傲地点了点头，并不接话，梗着脖子走了，还不屑地想，哼，这还用你说么，赶紧退役吧老家伙。可是一走进越云的休息室，队友一见他就惊奇地问，队长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他们明明输了。
　　是啊，为什么？孙翔呼吸困难地捂住胸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那时候不是已经看不起叶修了么？不是认为叶修已经江郎才尽，早该滚蛋了吗？
　　可为什么，追了这么几年，他还没有追上他？
　　反而离得更远了。
　　舞台上，叶修懒洋洋地笑，和他一手组成的队伍站在一起，并不如何耀眼，却把打在他身上的灯光都衬得黯淡。孙翔忽然像被闪电劈中了般，锐痛贯穿心脏。
　　他在哪里，那就是巅峰。
　　这个人，有山一样的坚韧孤勇，被放弃和背叛仍不改初衷，哪怕潦倒也心怀热爱，困顿中亦未失信念和坚守。
　　这些，他做到了百分之一吗？他做得到吗？他……想过吗？
　　那一晚，几万人的眼泪流不进孙翔的心里，他的世界洪水泛滥，已将他推向万丈深渊。
　　他爱上叶修的时候，离叶修最远。
　　57
　　孙翔就着他的巧克力牛奶小口小口吃芝士蛋糕。叶修完全不爱吃这些甜得发腻的小玩意儿，却很想把满身都散发着甜味的孙翔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孙翔只说了一句，“我离你太远了”，他就读懂了所有的心事。
　　骄傲的少年贪心地想要很多。
　　想要叶修的怦然心动。
　　想要叶修的一句承认。
　　想让叶修为他凝眸。
　　还要这双眼里只住他一人。
　　不是责任和妥协，不是迁就和将就。喜欢和认可都要，热烈和岁月都有。孙翔要这么多，做得比这更多。
　　经历了嘉世孤掌难鸣的迷茫，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收起棱角，跌跌撞撞，苦苦摸索，终于在轮回完成了脱胎换骨的蜕变，开出绚烂花朵。
　　他的荣耀和孙翔无关，孙翔的荣耀里却写满了他的名字。竟然有这么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光里藏着最深的心事，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风雨兼程，来到他的身旁。
　　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会是孙翔？
　　舍他其谁。
　　原来答案从来不在他这里，而是在孙翔的身上。他们都曾因为一些事情把对方推开了很远，可是在重逢的路上，只有一个人在走。他以为是巧合的开端，故事里已千呼万唤。所谓相遇的运气，是另一人替他走了万水千山。
　　是了，在无数交错的偶然里，只有这一条路实实在在地铺在了他的脚下，成为注定的归途。不是最好的人选，而是只能是他。
　　原来如此。
　　“吃完了？”看孙翔放下刀叉，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叶修给他擦了擦嘴：“那回家吧。”
　　孙翔顿了一顿，小声问：“我家？”
　　叶修失笑，揪揪脸：“别闹。”
　　孙翔打开叶修的手，别过身去拽大衣，努力绷着声音不让高兴透出来：“……哦。”
　　叶修接过大衣从后面帮他穿上，又贴上他的背，双手绕到前面去给他系扣子，系到肚子时忍不住摸了好几下：“再说我要现在把你还回去，张佳乐和你哥都绕不了我。”
　　孙翔迷惑：“啊？为什么？”
　　叶修别有深意地一笑：“他们没空。”
　　推开咖啡馆的门，两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孙翔伸出手：“下雪了。”白色细粒落在掌心，手指一拢，便化水而融。
　　“嗯。”叶修转到孙翔跟前：“过来，再把围巾系紧一点。”刚才以为只用走几步路就能上车，就随便绕了两下围巾，但随着夜的加深和天气变化，一出来两人都感觉到温度又降了。
　　系好后，孙翔的下巴被遮了一大半，嘴唇也嘟出来。叶修拉住围巾两侧，借力将人拽近一点，微一倾身咬住孙翔的唇瓣含了半天。孙翔的唇线圆润饱满，又翘又软，加上刚才吃的点心在上面留了甜味，真是特别好啃。
　　叶修也就是含着，时不时轻轻地吮一吮，没再多做什么。他们交颈错落的身影叠在一起，寂静的雪夜，幽深的胡同，玻璃窗里出飘出摇曳灯火，美得像入了画般。
　　分开后，孙翔咂了咂嘴，嘟囔着：“怎么老是这儿啊……”
　　叶修一挑眉，惊讶道：“那你还想要哪儿？”
　　孙翔默不吭声地扒拉开垂在脑门上的几缕头发，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眸子亮晶晶。
　　叶修怔了怔，马上就想到那一次王杰希对乔一帆的举动。他笑坏了，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孙翔的肚皮，故意说：“你看咱们都这样儿了，还需要整这些有的没的？”
　　“……”孙翔的失望肉眼可见。
　　叶修眼疾手快扯回围巾，把孙翔的头拉下来一点，在那可爱的额头上啵地吻了一口。
　　“当然需要了。”叶修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又是一吻。
　　孙翔开心又害羞地和叶修额头相抵，好一会都不肯抬头，叶修也就抱着他，两个人静静相拥，有节奏地小幅度左右摆动。天河滔滔，细雪纷纷，无垠夜幕下，他们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一双人，乘小舟穿梭星海，轻涛摇晃，怀里抱着的是漂泊半生寻得的宝藏。
　　叶修贴着孙翔的耳朵低笑：“你也别羡慕一帆，你看王大眼儿那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子，多没劲儿。”
　　孙翔软软地说：“没有啊。我听乔一帆说，去年他生日，王杰希专门去了一趟兴欣，还在party上给他唱了一首歌。”
　　……
　　唱歌……
　　亏他想得出来！这个闷骚。叶修在心里啧了一声，牵起孙翔的手往车边走：“行，回头你一件件说，咱一件件补，行不？不过——”
　　叶修拉开车门，手指在孙翔鼻尖点了一下，不容拒绝道：“你得先补我一件。”
　　孙翔在满心的疑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中度过了一路，几次试探，都被叶修高深莫测的笑给挡了回去。
　　回到家，两人在客厅脱了外套和围巾，也没好好挂起来，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然后一同进了卧室。
　　叶修先松开孙翔的手，往床上一坐，迅速抬起双臂，把毛衣脱了下来，紧接着又开始解最里边的衬衫扣子。扣子在优美翻转的手指间一颗颗弹开，每弹开一颗，衬衫包裹着的身体就露出得更多一点。
　　孙翔都看傻了，连忙按住叶修的手：“你、你干嘛啊！”
　　虽然他想这个也想得快疯了，之前也猜到几分，可是叶修大半夜把他领回家，就真的只为了这个啊。
　　哼，这个他自己也可以做啊！
　　孙翔不禁就有点气闷，气嘟嘟地瞪着叶修。
　　“重演一下。”叶修说。
　　“啊？”
　　“告诉我那一晚——”叶修的声音已染上情欲的沙哑：“你对哥做了什么？小混蛋。”
　　——————————————————————————————
　　标题：聊聊在追一个人过程中最累的时候？
　　……
　　100L：从来没有累过。爱同道百折千回不知苦，我原是你的信徒。


第二十三章 
　　58
　　叶修开始觉得这是一个坏主意。
　　短暂的目瞪口呆之后，孙翔红着脸，几不可察地点了下脑袋。他让叶修别再脱了，把人按倒。
　　“好吧。那、那你躺好。”
　　叶修躺下去，按照孙翔的指示调整姿势。就这都弄了半天，连头朝哪边偏了多少度都不能错，精确得快成张新杰了。
　　横出来的右手是手心在上，搭过来的左手是手背在上。叶修乖乖摆好，哭笑不得：“这…… 差不多行了吧，孙翔大大？
　　孙翔居高临下观察了片刻，勉强表示同意，把自个毛衣脱了，最里面是一件宽松的T恤，略紧绷地包住肚子。
　　然后他弯下腰，撑住床垫，困难地往下蹲。
　　叶修：！！！
　　叶修像案板上的鱼一样嗖一下弹起来准备去扶，可才一动就被孙翔凶巴巴地一瞪：“你醉了，不许动！躺回去！”
　　叶修：“……”
　　叶修几乎要给孙翔跪下了。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孙翔颤巍巍地蹲下身，叉开腿跪好，大肚子贴在床边。
　　孙翔不满地拍拍床垫：“你闭眼啊。”
　　“……”叶修倒回去，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叶修偷偷把眼睛眯开一条缝，看见孙翔低头抱住肚子，笨拙地左摇右晃，咬着嘴唇，一脸苦恼。如果这肚子能挪，他毫不怀疑孙翔会像抱球一样把肚子挪到后背去。
　　太他妈可爱了。叶修口干舌燥地想着，在孙翔看过来的前一秒，刷地合上眼。
　　他的嘴角不容他控制地勾起一弯浅弧，静静地等待着，以为很快就会有下一步。
　　可他错了。
　　孙翔不仅没有任何动作，到后来，居然连窸窣声都消失了。如此过了大概五分多钟，未知的安静让叶修略感不安，正要睁眼瞧瞧是怎么回事，就感觉他的右脸被戳了一下。
　　那是非常、非常轻的一下触碰，才挨着一个边儿就嗖地撤回，仿佛溜进又溜出指间的风。
　　很快，又是一下。
　　随后，又是一下。
　　再一下。
　　再再一下。
　　脸颊、鼻梁、嘴唇、下颌、睫毛、发梢……每一处，都被拂过。
　　忽然间，细密温柔的风收住了它的攻势。但就像闪电过后的沉寂，谁都知道云层里正酝酿着雷声。
　　叶修屏住了呼吸。
　　没让他等太久，那道雷便来了。不同于先前的所有触感，落在唇间的，是温热的一啄，呼吸间吐出颤息，狂潮般的爱意涌进他的身体。
　　叶修想，现在他是真的醉了。
　　【诶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啊，别碰着叶神的头了。】
　　【泡一壶醒酒茶在床头吧，叶神醒来就能喝。】
　　【差不多了，咱撤了吧。】
　　【孙翔走了啊。】
　　【诶谢谢你的房啊。】
　　他跟着众人出门，却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久久徘徊在夏夜燥热的长街上。
　　他穿过幽深的酒店长廊，夜深人静，裤兜里揣着早已被捏得发烫的汗湿的房卡。
　　他来到门前，长长地深呼吸，抖着手拿出房卡，贴上感应器，推开房门。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蹲下身， 趴在床沿，歪着头，痴痴望着床上深陷醉眠的人。
　　他伸出手，收回，又伸出，又收回。反反复复，如同这些年的朝思和暮想，忍耐和追逐。
　　叶修忽然明白了在那极安静的五分钟里，孙翔做了什么。
　　他在看着他啊。
　　他在用尽全力抵抗来势汹汹的情感，安抚胸壑间澎湃的狂澜，无关情欲，仅仅是终于来到叶修身边的事实，已将他吞没。
　　慢慢地，叶修幻觉中的目光和此刻孙翔的目光重叠了。忐忑，兴奋，迷恋，爱慕，渴望……
　　原来眼神也可以有温度。
　　蕴含如此多情感的目光在他的身体寸寸灼过，最顶级的催情剂也黯然失色。
　　叶修一睁眼，面前是孙翔放得极大的贴近的脸。他受了惊吓，旋即恼羞成怒：“你、你怎么睁眼了！不是说了你醉了么。”
　　叶修的嗓子哑得快不能听了，每说一个字都能擦出火星来：“有个地方醉不了。”
　　孙翔顺着的叶修的视线，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支起的帐篷，啊地一声，第一反应是用手去拍：“啊！这、这什么！快下去！这时候还没起来的！”
　　叶修赶紧捉住孙翔的手腕，闷闷地笑：“其他都能陪你演，这个真不行。”
　　说完他猛地坐起来，弯腰，双手穿过孙翔腋下，稍一使劲儿把人带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上床。
　　“咱们略几步，直接到重点怎么样。”叶修倒回枕头上，扶住孙翔的腰间两侧，让孙翔稳当当地坐在他上方：“我猜，是这个姿势没错吧？”
　　孙翔烧红的脸蛋和闪躲的眼神给出了答案。
　　叶修下面翘得老高，面上还大义凛然，十分具有献身精神地说：“来吧宝贝儿，你叶哥今晚随便你折腾。”
　　59
　　“一开始我没想要那什么的，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不准笑！是真的！可、可是后来……”
　　【真是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啊，嘿嘿，那不亲一下岂不是亏了？嗯……那就亲一下好了，就一下。】
　　“结果根本停不下来…… 亲着亲着我就……那什么了……都怪你。”
　　【怎么这么热啊……我靠不是吧？！】
　　“突然你翻了个身，差点儿吓死我……”
　　【啊！你、你醒了？！】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但是你光顾着动作一直没讲话，我才发现你其实没醒，只是被刺激了。”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呼！吓死爸爸了，原来你没醒啊。你怎么能这样都没醒呢，那我要怎么让你知道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后我就抱了你一下……嗯，就像这样，说——”
　　【我是孙翔啊。】
　　“完了，就是这样。”
　　“真的没有了！”
　　“好、好吧，是还有几句……哎呀不说了嘛。”
　　“啊啊啊，呃嗯…… 我说我说！呜呜……”
　　【对不起叶哥。】
　　【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斗神。】
　　【从来没有过时。】
　　【我好喜欢你。】
　　……
　　当蔷薇的香气浮满了整个房间，一切都和梦境别无二致。
　　做过的梦还会再入梦来吗？如果可以，那一定就是现在了。
　　等等。感觉出抵在自己小腹的圆润隆起，叶修低头看了一眼，眼中燃起不同于情欲的温暖颜色。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先前的姿势能把人爽飞了，可对如今的孙翔的来说腰部负担太重。于是这一次叶修坐高了一点，孙翔和他更接近于面对面地贴着。这个姿势不能进入太深，却很温柔，像是一个拥抱，两个大人抱着中间的宝宝，美满温馨的一家四口。
　　叶修轻柔地挺动着，时不时在孙翔汗津津的肚皮上摸一把。孙翔湿漉漉的脑袋靠在叶修肩头，随着节奏一晃一晃，舒服得摇头晃脑，哼哼唧唧。
　　这次结束后叶修去浴室冲洗了一番，孙翔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叶修打湿毛巾帮他擦干净身子，还伺候他刷了个牙，毕竟晚上吃了太多甜食。
　　做完这一切，已是凌晨两点多。照以前的作息，孙翔早该困了，但今晚他怎么都睡不着。
　　叶修看出他其实是舍不得睡，也就顺着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抱着人说悄悄话。外面还在下雪，卧室里温暖如春。
　　怀里的充实感让激情褪去后的温情也那么迷人。
　　两人的聊天没什么固定话题，从电子游戏到NBA世界杯奥运会，从英国可能会重返欧盟到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台湾回归，从NASA在火星上发现了生命迹象类到人工智能会不会和外星生物联手占领地球毁灭人类……
　　听起来人类的未来是没什么希望了，他们又说回了过去。
　　“所以，那时候你说你喜欢过的男神，就是我吧。”
　　“……哼。”
　　“你哥说你在嘉世有过一个对象，也是我吧？嗯，虽然是意淫的。 ”
　　“……他怎么这个都和你说啊！”
　　“睡在嘉世队长房间的感觉怎么样？面对一屋子男神用过的东西，你就没点想法？比如……”
　　“没有！”
　　“没有什么？“?
　　“自……啊啊啊啊啊！叶、修！”
　　“哈哈哈。”叶修阴谋得逞，笑得很得意。
　　孙翔又羞又气：“你不许问了！该我问你了！”
　　“你问你问。”叶修见好就收。
　　孙翔想了想，小小声：“那个，我看到那张照片了。是苏沐橙的哥哥？”
　　“嗯。他叫苏沐秋。”
　　“哦……“孙翔的手指在叶修胳膊上画圈圈，欲言又止：“那个，他……”
　　“死了。好多年了。”
　　孙翔停顿了十几秒钟，小心翼翼的口气：“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当时有点吧。”
　　“有没有哭啊？”
　　“可能吧。记不太清了。”叶修回答得模棱两可。
　　孙翔嘴巴一撇：“肯定哭了。”
　　叶修失笑，他倒不是怕没面子，只是他知道孙翔一定会心疼的。
　　这个傻瓜。
　　孙翔忽然非常用力地紧抱了下叶修。叶修吓了一跳，连忙托住他的肚子，惩罚似地在腹顶轻拍了一下：“你也不勒得慌。”
　　孙翔的脑袋埋在叶修颈窝，蹭了蹭，闷闷不乐：“好想那个时候就陪着你啊。”
　　“这样啊。”叶修摸摸他脑袋，在还泛着润意的头顶温柔地亲了一口，笑着说：“怎么办，我都要嫉妒那个时候的我了。”
　　孙翔哼唧唧：“不是有苏沐橙陪你么……”
　　叶修正色道：“妹妹是不错，但还缺一个老婆。”
　　“……”孙翔的脑袋拱得更凶，变本加厉地手脚并用，紧紧地缠住叶修，快把叶修给勒死了。
　　叶修半是惊吓半是享受，哭笑不得地一手护着孙翔的肚子一手轻拍他的背。他们都为对方未能参与的那段人生感到遗憾，但这反而更凸显此刻的珍贵。
　　“你可真是能忍。”叶修感叹了句。他想想也是蛮后怕的，挠着孙翔软软的下巴肉：“你就不怕万一这七年我和别人结婚生子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哦，这个你放心，我有可靠的情报来源。”孙翔得意洋洋：“我经常有意无意在我哥和张佳乐面前提你一句，他们都说你是个老光棍儿，大概是要孤独终老了。我可放心了。”
　　叶修：“……”
　　这两口子居然在背后这么说他，真是活该献出宝贝弟弟，不过倒确实是便宜了他这个老光棍儿。
　　叶修揉他肚皮，轻声低笑：“那你够厉害的啊孙翔大大，一下子往哥这儿整了三条人命。”
　　孙翔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害羞又骄傲地挺起肚子往叶修掌心里轻轻撞了一撞：“咳……一般般吧。”
　　“……”操，叶修就感觉下面又要精神了，赶紧抹把脸冷静一下：“不过宝贝儿啊，你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儿？”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走这么远……”孙翔嘟起嘴：“我得先追上你，其他之后再说。”
　　叶修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心中酸酸软软涨涨，想说点什么，转念又觉得都没必要，只好又亲了下孙翔的额头：“这么努力啊，成吧，奖励一个。”
　　”是啊，结果你还那么迟钝。“被子底下，他们俩的脚一直是勾在一起的，孙翔动了动脚趾挠叶修的脚板心，愤愤道：“我都那么勾引你了，你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哈哈哈哈别别别别挠了呜呜呜……”
　　叶修根本不怕痒，坏心地去挠孙翔的，倒把孙翔弄得哭爹喊娘直求饶。
　　“什么勾引？”叶修奇道：“你勾引我了？”——呃，我怎么不知道？
　　孙翔打了个呵欠，有点困了，声音软糯糯的，一件一件地数：“很多啊。我搬来和你住，跟你微信聊天，和你刷副本JJC，邀你看我最喜欢的游戏主播，让你摸我的肚子，和你一起布置圣诞树，送你圣诞礼物，去全明星约会，买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还故意把一叶之秋的耳钉露给你看……结果你什么都看不出来，笨死了。”
　　“……”
　　叶修的一颗心像是被扔进了蜜罐里，涨满了甜味，一一回想，原来每一件小事都能挤出点点滴滴的糖。
　　可那时的他真不知道是这样，只单纯地觉得孙翔一天比一天更可爱，一天比一天更占据他的心和生活。
　　其实真的不需要孙翔再多做什么。只要他来到他身边——只要他来了，他怎么可能逃得过。
　　“还偷偷上我床睡觉，是不是？”叶修语气平淡地补充一条。
　　孙翔毫无防备：“对啊，睡了三次，好舒……啊！”他傻眼了。
　　“哦，三次。”叶修绷住了嘴角的弧度，但眼底的笑意却无可奈何地漫上来。
　　孙翔脸蛋红红：“你、你怎么知道的啊……”
　　“跨年夜那一晚——”叶修温柔地拂开孙翔额间的一缕湿发，柔声道：“我回来过。”
　　“啊？！”孙翔的表情震惊加茫然：“可你不是睡着了吗？大半夜的，那么冷，你回来干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
　　叶修眼中泛起不自知的柔情。
　　或许，就是为了看到你的心意，为了完成一份迟到太久的动心。
　　他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并未细想为什么，只是想要那么做，于是就做了。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计划和分析，人生里有很多玄妙的瞬间只靠直觉和幸运。比如中奖，比如相遇，比如爱情。
　　孙翔已经走完了所有的路，总得留点什么让他来做。
　　那一晚，他从梦中惊醒，仿佛回应冥冥中的一声召唤，想要见到孙翔的欲望忽然前所未有的强烈。于是他抛却了计划和理智，穿过呼呼北风和茫茫黑夜，只身去赴一个遥远岁月的约。
　　狂奔路上他还在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如今才知那是他生命中最正确的决定，甚至可以去掉之一。
　　“得亏我回来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孙翔大大喜欢了我这么久啊。”叶修揪住孙翔的鼻尖晃了晃，回忆道：“话说第一晚之后那个早上，我记得你一直黑着脸，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嗯？演得很像嘛。”
　　孙翔转了转眼珠，咧开嘴，精致的眉眼间盛满了生动的小得意：“好吧，我承认那是我的演技巅峰。”
　　叶修：“……”
　　要了老命了。什么演技巅峰，明明是萌的巅峰。叶修搂着人笑得花枝乱颤，萌得心肝发抖。
　　孙翔被叶修搂着，也跟着晃了半天，没好意思说天知道当时叶修要再多待几秒钟，他一定会忍不住扑上去当场表白的。
　　孙翔困得要命，可现在气氛太棒了，他舍不得睡，于是强撑着迷迷糊糊地说：“我跟你说啊，我后来还去发了个帖子，说我跟前同事419了，该怎么办啊。结果下面都回复我，既然是熟人，那干脆将就将就算了，看得我好生气。”
　　叶修挑眉：“这么巧，我也发了一个，评论跟你的差不多。”
　　的确大部分留言都是“如果不讨厌你们就在一起呗”、“如果有孩子了那就更不用犹豫了”，“反正LZ你也不年轻了吧”之类的话。
　　“不过有一条不太一样。”
　　“唔……什么啊…… ”孙翔大半个意识都已经滑进梦乡了，声音低不可闻。
　　“有个人说——”
　　孙翔的呼吸变得细微绵长。
　　“让我快点爱上你。”
　　“现在就是了。”
　　没有回应。
　　孙翔到底还是睡着了。
　　叶修无奈地捏了捏孙翔的脸。他似乎总是慢了一点。
　　好在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他轻手轻脚地抽出身，给孙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再掖了掖被子，搂住孙翔的腰，两人相拥而眠。
　　他记起自己曾在想象中描摹过这个画面。此刻真正抱上去，发现留给他的每一个空隙都能完美镶嵌，犹如齿轮般和谐。那样充实，圆满，再无缺憾。
　　窗外夜色深浓，细雪飘落，千千万万户相同的窗户里，都有一幅独一无二的人间画卷。
　　第二天，接近中午，孙翔才揉着眼爬起来，摸了摸旁边，叶修不在，一转头，却在床头发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曲奇饼干盒。
　　半分钟后，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叶修听见身后蹬蹬蹬的脚步声。
　　他无奈地转身：“慢点儿。”
　　孙翔站在厨房门口，睡衣皱巴巴，头发乱糟糟，脸上还有睡出来的红印子，左手举着盒子，右手勾着一条由五枚荣耀冠军戒指串成的项链，张张嘴：“这个这个……你什么意思啊叶修。”
　　叶修云淡风轻：“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呗。我还等着你亲手交给我呢，孙翔大大。”
　　孙翔的脸一点点涨红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你剽窃我的创意。”
　　叶修走过去，点了点盒子边缘：“怎么是剽窃，这不还有一个么。”
　　一枚简洁质朴的戒指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闪着低调的银光。
　　叶修接过盒子，拎起这枚戒指，缓缓推进孙翔的左手无名指，低声道：“第一届世邀赛的冠军戒指也是我交到你手上的，但这个可不一样，你明白吗？孙翔。”
　　这一次，他没有喊他孙翔大大。
　　孙翔翻转手掌，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声音很轻却郑重无比：“明白。”
　　荣耀已经落幕，他们即将步入平凡的生活，和眼前的人一起，迎接每一个动人晨昏。
　　“所以……就这样了？”叶修捏了捏孙翔的手指，笑道：“会不会太平淡了？要不咱们也学小年轻下个跪什么的？”
　　孙翔愣了下，恍然大悟：“对哦……”然后他把盒子往叶修手里一塞，撑着叶修的手臂就要跪下去。
　　叶修：“……卧槽！”
　　他赶紧扶住人一把搂进怀里。
　　孙翔倒在叶修肩头，下巴磕了一下，还有点懵，不明所以：“唔，干嘛呀，不是要下跪吗？”
　　叶修按住孙翔的后脑勺，在一头飞翘的乱毛上用力亲了一下。
　　这个宝贝啊。
　　60
　　春节放假前，叶修和孙翔找一天去把证办了，成为了合法伴侣。
　　孙翔本来还怕他会哭来着，那可太丢人了。可是等真的把两个红本本拿到手里，他反复摩挲着，内心非常的平静。
　　所有荆棘丛生的路都化为坦途，所有风尘仆仆的追逐都尘埃落定，所有披星戴月的夜终于迎来曙光。
　　水到渠成而已。
　　除夕夜，两家人聚在一起。
　　叶秋不了解叶修和孙翔之间的事情，只晓得原来嫂子也是玩儿荣耀的大神，用的还是混账哥哥的账号，彻底服了：“诶，你到底是喜欢他本人还是因为他也玩儿荣耀啊？许妹子输得太冤了吧。”
　　叶修瞥他一眼：“听你这么问，我真懒得和你解释。”
　　“……”叶秋很委屈。这话跟当年他质问叶修“游戏再好玩能有什么出息”时候叶修的回答一模一样。
　　好嘛，这次他又错哪儿了？
　　晚餐开始前，孙翔眼睁睁看着叶修被他爸妈叫去了书房，他正要跟上去，一抬脚，就见叶妈妈向他款款而来，笑盈盈地等着他。
　　“……”孙翔乖乖叫人：“阿姨好。”
　　心中直打鼓：幸好来的是叶妈妈，叶爸爸看着太吓人了。
　　叶妈妈没有提醒他该换称呼了，估计孙翔会不自在，她柔和地一笑：“谢谢你和叶修在一起。”
　　“……啊？”孙翔被这个霸气的开场白惊住了，条件反射地回道：“不、不客气。”
　　叶妈妈笑得更开怀了：“我和他爸爸一直以为对他不太看好，幸好你出现了。”
　　“刚知道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无所谓。不过后来跟他谈了很多，还有今天看到他和你在一起的样子，我们很高兴地发现我们错了。”
　　“我这个大儿子，好像就是为了证明父母也会错才生出来似的。”
　　“但我们真的很高兴。”
　　“谢谢你小孙。”
　　“……不客气。”孙翔呆呆地又重复了遍这三个字。
　　叶妈妈莞尔，走上来抱了抱他：“双胞胎很辛苦，保重身体。”然后像来时那样款款而去。
　　孙翔站在原地，一脸懵逼，除了最后一句……叶修的妈妈到底在说什么啊？
　　叶修从书房出来时，孙翔正和张佳乐坐在沙发上吃东西。一看到叶修，他马上就想过去，却被张佳乐一把按住，而叶修又被孙哲平给拦住了。
　　孙哲平已从张佳乐那儿听说了孙翔荡气回肠的暗恋史，黑着脸：“你可真能耐，吊着我弟弟这么多年。”
　　叶修哭笑不得，这个弟控失去理智了：“喂喂，那时候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又顺毛了一句：“我也就是不知道，你看你弟弟往我这儿一来，我不马上缴械投降了么，根本抵抗不了。满意不？”
　　孙哲平想想就难受，心疼得要死实在给不出好脸色：“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苦白受了，你就说你怎么补吧。”
　　“补，当然得补。”叶修面不改色：“你看我以后都管你叫哥哥怎么样？哥……”
　　“……滚！！！”孙哲平恶心坏了。
　　七点钟，年夜饭开始了。餐桌边浩浩荡荡地围了十几口人，有长有幼，热闹喜庆。叶驰和孙棠经过一下午的疯玩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不管大人们的安排，非要坐在一起。
　　孙大伯给孙翔招手，让他坐自己身边来，说给他准备了大红包，孙翔撒了个娇说大伯真好，然后开开心心地坐在了叶修身边。
　　孙大伯：“……”
　　痛心疾首啊，从小宠到大的心肝宝贝儿就这么泼出去了！
　　叶修在桌子底下拍拍孙翔的手背。结婚后孙翔变得越来越粘人，也可能是受信息素影响，但无论哪种叶修都很享受就是了。
　　孙翔不能喝酒，叶修酒量也也不行，喝得不多。
　　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叶修给自己斟了一杯，站起来，环视一圈，微微笑道：“日子难得，大家都齐了，那我说两句吧。”
　　孙翔正要往嘴里放的饺子啪嗒掉进醋碗里，溅了他一脸醋汁。他手忙脚乱地抹掉，扯扯叶修的衣角，小声问：“你要说什么？怎么不事先和我说？”
　　叶修捏捏他的指头，让他安心。
　　他开口了。
　　“我15岁离家出走，12年没回过家。今年我35岁，这8年也没往家里领过一个对象，还两次相亲失败……好了爸你别瞪我，当心血压。”
　　“我这个年纪不小了，正好和孙翔出了这个事儿，正好我们又认识，正好我们都玩儿荣耀，知根知底，兴趣相同，加上孩子，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一桌人齐齐变色。孙翔的父母既震惊又迷惑，孙大伯两口子怒不可遏，孙哲平和张佳乐面色微紧。叶秋和老婆则表示很想逃离修罗场——叶爸爸直接像是要在亲家面前撸袖子揍人了。两个小孩子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小脑袋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唯独叶妈妈气定神闲。
　　“你们是这么以为的吧。”叶修面容沉稳，目光平静。
　　-
　　他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就像一个被人间情爱抛弃的怪人，有超绝的毅力，却没有爱人的能力，或许有被爱的运气，却始终缺了份点石成金的福气。
　　“这方面我的确不太在行，但这个人是孙翔。”叶修一把牵住了正要从他衣角溜开孙翔的手，十指紧扣：“他非常值得我爱。”
　　“所以，是我非孙翔不可。”
　　“当然他……”叶修话说一半，忽然感到指缝间的巨大压力，忍着笑改口：“咳，他就不用说了吧。”
　　“总之你们可以放心。”
　　叶修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将杯子倒扣在桌上：“行了，我说完了，大家继续啊，该吃吃该喝喝。叶驰别扯你孙棠姐姐的辫子。”
　　……
　　十秒钟后，大家突然跟集体解封了一样，先前中断的画面重新加载出来——夹菜的夹菜，刨饭的刨饭，聊天的继续聊天，扯辫子的继续扯辫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尬。
　　叶修坐下去，左手仍和孙翔的右手紧扣着，正要拾筷子，就听见孙翔生气的声音：“你们！你们怎么都没反应啊！”
　　——说得这么好！
　　叶修忍俊不禁。不得了，一不小心让这个大宝贝高兴昏头了。
　　孙家几位长辈的脸色都很微妙。
　　张佳乐抄手看戏，送给叶修一记幸灾乐祸的小眼神儿：叫你装逼，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人家再怎么满意也还是不爽你拐了他们的心肝大宝贝啊。
　　最后，到底是叶修亲妈的叶妈妈给儿子面子，端起酒杯，隔空举向孙翔：“那作为叶修的妈妈，我也在这里谢谢翔翔了。你们都很幸运。我们也都很放心，是吧？”她抬起手肘轻轻一撞身旁的叶爸爸，视线却扫过一桌子的人。
　　其实孙家几位长辈只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太突然，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俄日，但孙翔傻气的样子他们都看在眼里了，不过生生闷气、出出恶气而已，又怎么会真的不承认心肝宝贝的心上人呢。
　　孙妈妈温婉一笑，第一个端起杯子和叶妈妈碰了碰。其他人纷纷举杯，气氛开始融洽。
　　孙翔把右手从叶修的左手礼抽出来，双手捧起杯子，郑重其事地一口气喝光了他的果汁。虽然喝的不是酒，但放下杯子后脸颊也变得红扑扑的。
　　放下杯子，孙翔的右手又悄悄滑到桌子底下，插进叶修的五指之间，狠狠发力夹了一下，小声说：“你要说这些，怎么都不事先跟我讲一声啊。”
　　“怎么？”叶修笑：“不想听啊。”
　　“想……呃不是！”孙翔差点咬了舌头，气恼道：“以后这种话，你要先单独跟我说。”
　　叶修哪看不出他还想再听一遍那个字的小心思，闷头低笑：“先吃饭，晚上回了房关上门你想听几遍都可以。”
　　“谁要听几遍了……”孙翔心头美滋滋，连沾满醋的饺子吃进嘴里都变成甜的。
　　坐在斜对面目睹这一切的叶秋打了个哆嗦，给叶修比起大拇指，眨了几下眼睛。
　　原来这次他又错了。
　　连最后一点可以用来嘲笑混账哥哥的优势都没有了，可他……哎，竟然还挺开心的。
　　错得心服口服，唯有祝福。
　　一整晚，孙翔几乎寸步不离地黏着叶修，不许任何人再把叶修叫去小黑屋单独谈话，只要有人靠近就一把抓住叶修的手臂，凶巴巴地瞪过去，说什么也不给。
　　叶修感觉自己像拖了个黏糊的大尾巴，舒服得很。
　　十点多钟时孙翔已是呵欠连天，强撑着和叶修一道送走了他的父母和弟弟一家，然后被叶修牵回卧室，简单洗漱一番，双双裹进被子里。
　　大宅子不方便，加上他们前几天做得也有点狠，因此两人都没有那个的意思，只是松松垮垮地搂着，彼此的呼吸落在对方颈肩，柔润温热。
　　零点将近，夜空花火绚烂，人间烟气正浓。臂弯里的温度和充实，相拥而眠的宁静和舒适，丝毫不逊于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
　　叶修轻拍着孙翔的背，以为孙翔已经睡着，不料孙翔忽然在他颈窝里拱了拱，带着点鼻音、软声软气地来了句：“怎么办啊。”
　　“嗯？”叶修以为孙翔想到了生孩子的事，开始紧张了，正要安慰，却听孙翔又长长地、非常满足而得意地感叹了一句：“我的人生真是太完美了。”
　　叶修：“……”
　　他哭笑不得：“你才发现啊？”
　　家境富有，家人宠爱，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他居然没有长成一个纨绔子弟。他天赋过人，事业有成，梦想成真——当真是完美得找不出一丝阴霾的人生，就像他名字里隐藏的“Sun”一样，光辉灿烂。
　　孙翔的嘴角小小地咧开，软软地收紧胳膊抱了抱叶修，有些难为情但是非常开心地小声说道：“我不是说那些。我是说……那么多人喜欢我，但是我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我好幸运啊。”
　　叶修微微一愣，半晌，哑声道：“这样说的话，恐怕我比你幸运一点儿。”
　　“凭什么啊……”孙翔困得意识朦胧，叶修怀疑他压根儿没听清自己说的什么，只是本能作祟，不服气地反问一句。
　　叶修低声道：“你这么努力，我却白捡一个便宜，你说谁幸运？”
　　他和从来没有想过的人在一起了，却在不早不晚的某一刻发现，原来这就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在叛逆的前半生里，叶修认为人生的机会和想要的东西都应该是自己争取的。苏沐秋的意外却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个体，哪怕拥有再强悍的意志，也有不能改变和掌握的事。所以后来，面对嘉世的驱逐和人心的溃散，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走得干脆决然。
　　但这一次和前两者都不一样，他并没有为争取这一份幸福做过什么，无知无觉地随便可他竟然还是得到了。这样的幸运他从前是不信的，被命运如此眷顾和垂青，如果放在游戏里，只能用外挂来解释。
　　叶修揉着孙翔已然熟睡的脸蛋，在那红润肉感的唇上温柔地亲了一口。
　　“你让我的人生开了个大挂啊，孙翔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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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深夜来聊点羞羞的事，你做过的印象最深的sex是什么样的？
　　……
　　100L：光着身子闭着眼，想象他看我的目光里就可以高潮。


第二十四章 
　　61
　　两人在大宅里只住到大年初三。孙妈妈本希望儿子能跟他们一起住到出月子，好照顾他，但孙翔故技重施，跟妈妈撒了个娇，然后表示一定要和叶修回他们的小巢里住。
　　两位长辈只好同意，给儿子准备了一大堆东西，浩浩荡荡地开车送过去，一见叶修那小房子，脸色顿时都很不好看，奈何儿子高兴得住进皇宫似的。
　　兜兜转转，孙翔又回到了这里，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光明正大了。他之前就不太把自己当客人，只是在进叶修的卧室时有几分扭捏，如今全然是一副翻身做主人的架势。
　　连做饭的阿姨都察觉出气氛转变，问孙翔：“小孙啊，原来你们之前是在冷战？哎哟，那也太久啦。”
　　孙翔十分不解：“冷战？没有啊。”
　　阿姨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笑道：“怎么不是，他整天不着家，你也不开心，屋子里冷冰冰的，现在才有好好过日子的样子呢。”
　　“哎呀真不是……就……反正现在都好了。”他弯着眼咧开嘴，一不小心又笑出一股傻劲儿，傻劲儿过后，甜意从眼角眉梢泛上来。
　　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有滋有味，与之相应的，是孙翔得寸进尺的毛病，也跟着变本加厉起来。
　　四月初，常规赛倒数第三轮，蓝雨客场站微草，孙翔说什么都要去现场。
　　这时孙翔的孕期已进入第八个月份，叶修光是看着那颗高耸浑圆的大肚子都心惊胆战，怎么敢放他去那种人山人海的地方。
　　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告一通，说这一场没所谓的，无论结果怎样两支队伍都能进季后赛，咱就在电视上看看得了，去现场万一磕到碰到怎么办，而且还是微草和蓝雨这对夙敌，粉丝的情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乖。
　　孙翔一直不吭声，忽然默默地从沙发缝里掏出来两张VIP票，理直气壮地说我都买好了，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
　　叶修：“……”
　　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那一晚叶修如临大敌，根本没能好好看比赛，时不时就要瞅瞅旁边，生怕孙翔不舒服。
　　好在整场下来，除了有十几分钟孩子踢得厉害以外，其他都还好。两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了家。
　　就在他们熟睡之时， 一条深夜微博炸开荣耀圈，夜猫子们共线了搜搜上涨的转发和评论量。
　　第二天中午，“两代斗神在一起了？”的消息迅速霸占微博热门榜第四位，把“史上最激烈的庙药大战”都给挤了下去。
　　PO主声称自己是荣耀老粉，昨晚去现场看了微草和蓝雨的比赛，并且晒出VIP票根。
　　散场时，他惊奇地发现了初代斗神叶修的身影，旁边是一个孕O，两人姿态亲密。这时他并没有多想，叶修都这个年纪了，结婚生子并不稀奇，还算晚的了。可仔细一看，靠，这特么不是孙翔么！
　　PO主是特别传统的宅男粉丝，不感冒CP文化，受到的冲击巨大，在微博里升惊恐十足地表达了他的惊吓。
　　评论也是百花齐放。先是炸出了一众养老的叶粉，坚决拒绝相信。翔粉本来也不愿相信，他们翔宝才不会看上这种老男人！可看到叶修粉活体表演什么叫倒打一耙之后，立刻转变了态度——我家翔宝这么好，选叶修是看得起他！还给叶修生宝宝，你们居然敢嫌弃？！
　　两边撕得不亦乐乎，俨然有第八赛季孙翔刚接受一叶之秋时的架势。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吃瓜看戏。
　　不过有一点心情是相同的，那就是——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啊。
　　叶修和孙翔是通过苏沐橙的电话才知道这个消息的。说完这件事后，苏沐橙非要和孙翔也讲两句，叶修拗不过，把手机送到孙翔耳边。
　　孙翔奇怪地看叶修一眼。他和苏沐橙能有什么好说的。
　　结果听筒里马上传来一声欢快的“嫂子好呀”。
　　孙翔：“……”
　　孙翔的耳朵悄悄红了，努力绷住，凶凶道：“干嘛。”
　　“打个招呼嘛。”沐橙的声音还是那么少女：“上次来北京好可惜没见到你，下次见面应该就可以见到你们一家四口了吧。加油哦，到时候别害怕。”
　　孙翔飞快地说：“我才不怕！拜拜！”
　　叶修收回手，捂着听筒起身走远几步，和苏沐橙低声讲了几句。
　　孙翔伸长脖子想要听。只怪沙发太矮，他身子太重，没有叶修的搀扶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等叶修慢吞吞地走回来，他急忙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叶修站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很方便对孙翔的脸揉搓来揉搓去：“沐橙说，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在嘉世她就帮个忙牵个线，也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孙翔呆了呆，气得一拍沙发，大肚子也跟着颤了一颤：“谁！谁要她帮忙啊！”
　　“嗯嗯，不用。”
　　“而且哪里浪费时间了！”
　　“是是，没有。”
　　孙翔被揉得嘟起个嘴儿，含糊不清地吐词：“我的人我自己追啊，干嘛要别人帮。”他眯起眼睛，眼神迷离，喉咙里溢出绵软的哼吟，显然是被揉舒服了，忍不住将整张脸都埋进叶修的双掌里滚来滚去，嘟嘟囔囔：“反正总会是我的。”
　　叶修笑眯眯：“这么巧，我刚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他们之间虽然隔了很远，但是谁也插不进去。这条路上只有他和孙翔，其他人连边儿都没有摸上。没有一秒钟被浪费，每一步他们都更接近了对方。
　　随后两人上网看了看。网上的确已经吵翻了天，他们却太没当回事儿。
　　孙翔一边浏览微博评论，一边张嘴吃叶修喂进嘴里的樱桃，鼓着腮帮道：“我都快忘记我是个公众人物了，不过这次终于不用听公关的话了。”
　　叶修一扬眉：“你想做什么啊，孙翔大大？”
　　孙翔低头咬住叶修喂来的樱桃，顺势含住了他的手指，小猫似地舔舐一圈，宣告主权般留下一圈黏糊糊的水渍，最后在修剪整齐的指尖轻轻咬了一下：“我要跟他们说，你是我的。”
　　叶修用这根被舔过的手指拈起一颗樱桃放进自己嘴里，轻笑道：“那必须是。”
　　于是，当天晚上，自去年退役后微博几乎长草的孙翔在粉丝们的翘首以盼中发了一条微博。
　　孙翔V：我的人。【结婚证.jpg】【结婚戒指.jpg】【缠在一起的两条五环项链.jpg】【双胞胎彩超.jpg】
　　叶修点了个赞，并在睡觉时用身体力行证明了自己的确是孙翔的人。
　　62
　　这件事只在网上有热度，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
　　五月初，叶修陪孙翔去做最后一次彩超检查，医生表示一切正常，预产期就在五月底，5月25到5月31号这一周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
　　孙翔眼睛一亮：“我要在5月。”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提要求，医生都愣住了。
　　孙翔拉拉叶修的衣角：“那天你生日，送你一对双胞胎玩儿。”
　　医生黑线了一下，忙道：“这个我们可不能保证。”
　　叶修也是哭笑不得，时隔几个月又听到这个说法，感觉真是全然不同了。
　　那时他只觉得孙翔玩心重，不靠谱，不负责任，哪哪儿都不对，现在他是提心吊胆，生怕孙翔脑洞太大，给他整一出大戏。
　　叶修于是板起脸：“你少折腾，别说是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你是想把你叶哥吓死还差不多。”
　　孙翔捧着凉飕飕的肚子，嘟起嘴巴哼唧唧：“我就是想想……”
　　医生轻咳一声，贴心地关上门出去了。
　　叶修俯下身，一手扣在孙翔的腹底和他的手紧紧相扣，一手撑在床沿，和孙翔额头相抵：“想都别想。”
　　孙翔眨巴眨巴眼，还在异想天开：“可以挂催产素或者……”
　　“可以啊。”叶修漫不经心地打断：“如果你想提前宫缩痛个一天一夜就是破不了水的话。”
　　“……”孙翔的脸霎时白了。
　　叶修捏捏他脸：“别想了，顺其自然就好。难道你在那一天以外生，他们就不是给我的礼物了？”
　　他们和你，都是最好的礼物。
　　孙翔唔了一声，没有否认，眼珠却滴溜溜转，开始抱着肚子拼命祈祷了。
　　上午做完产检，他们在外面吃了午饭，逛了逛街，还看了个电影，傍晚时分才回到家。
　　刚停好车，孙翔突然说想吃对面一家小面馆的酸汤馄炖，如果今晚吃不到就会死。叶修最近也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食欲和古灵精怪的要求，便调好了空调温度，让孙翔别动，他去买。
　　二十分钟后叶修端着馄饨回来，发现孙翔已没在车上，而是揣着手在草坪上来回溜达。远远地看见叶修，抽出一只手朝他晃了晃，指尖挂着串车钥匙，叮叮当当。
　　叶修转个方向，径直来到孙翔身边：“怎么下来了？”
　　孙翔自觉地往叶修肩上靠，撒娇道：“坐得好累，想动动。”
　　叶修左手还端着面，右手揽住孙翔的腰，带着人往家里走，没几步便道：“怎么不高兴？”
　　孙翔泄气：“什么啊，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
　　叶修掐掐他的腰：“当然看得出来。怎么了，又不想吃了？”
　　反正这种事最近孙翔也没少做。
　　“不是……要吃的。 ”孙翔没精打采，说完这句就闭紧了嘴。
　　叶修也没说话，一般来讲，他这态度就是等孙翔主动开口。
　　果然，沉默地走了几十米，孙翔忍不住道：“我刚遇到一个粉丝。”
　　“什么？”叶修惊讶地顿住脚步：“他做什么了？”
　　“他骂你！”
　　叶修：“……”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孙翔也不想忍了，忿忿道：“他一来就劈头盖脸质问我怎么和叶修这个老男人在一起了，还说了你一堆坏话，真是气死我了，我说管你屁事，我才没有你这样的粉丝，滚！”
　　“……”叶修微愕：“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儿还记得吗？”??    “没留意。”孙翔努力回想：“挺年轻的，留着一个刺猬头，丑死了。”
　　叶修眼眸一暗，搭在孙翔腰侧的手握了一握，安抚道：“别想了。”
　　但孙翔还是脸臭了一整晚，晚上坐在浴缸里一起洗澡时，他一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叶修故意用水流喷他，他都没反应。
　　叶修想着等上床了好好顺一顺毛，不料孙翔忽地往他身上一扑，闷闷道：“你才不是老男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叶修正拿着莲蓬头给他冲洗头发，差点被这重量级的一扑弄得往后仰倒。
　　“是是是。”叶修连忙稳住身体，把还在喷水的莲蓬头搁在一边，抱住了他的大宝贝，轻轻摇晃：“我要不是最好的，怎么能把你领回家啊。好了，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啊，跟外人生什么气，小心把自个儿气坏了，三个人呢。“
　　孙翔愤怒地扑腾水面，溅起一片水花，居然带上了哭腔：“我不许别人说你！”
　　叶修心中一暖，同时失笑：“太霸道了吧宝贝儿。”
　　“不许就是不许！”孙翔瞪着眼执拗道。
　　那人的话在孙翔脑子里响了一晚上，比微博上那些骂自己心机O的脏话更让他难受。
　　“气死我了……”孙翔咬牙切齿，眼眶不知是被热气熏红的还是真得气红的：“要是再遇上那个傻逼，我直接动手揍他！”
　　“……”吓得叶修赶紧又是抱又是亲又是摸肚子的，提醒老婆你还揣着俩球呢。
　　可他其实很懂这份心情，听见别人说自己在乎的人，比说自己还要难以忍受。
　　折腾了半小时，两人总算躺上床，做了一场细腻无比的性爱。
　　事后孙翔长手长脚跟八爪鱼一般圈住叶修，黏糊糊地在他耳后颈窝蹭啊蹭，许久，轻轻道：“就算以后你真成了老男人，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叶修乐坏了：“刚还说我不是老男人，这会儿又是了？”
　　孙翔用鼻音哼哼：“我是说以后嘛。“
　　“这么巧。”叶修又笑了：“我也不会嫌弃我自己的。”
　　孙翔睡眼朦胧：“你怎么这么自恋……”
　　叶修说：“有孙翔大大这么好的人喜欢我，我还嫌弃自己，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孙翔想想，好像也是哦……
　　叶修在他的眼皮上温柔地各亲了两下，拍拍背：“睡吧。”
　　孙翔闭上了眼，但心头仍惦记着傍晚的事，软着嗓子抗议：“我还在生气的……”
　　“好吧，允许你再气三秒钟。”叶修开始倒计时：“三、二、一。好了，气生完了，睡觉。”
　　孙翔睡着后，叶修睁着眼，在黑暗里看了孙翔很久。
　　孙翔最近胖了，脸上长了些肉，仿佛回到婴儿肥还未褪的十几岁时候，皮肤细嫩，眉目间的每一个神态都生动热烈，依然充满少年气的天真。这么漂亮的皮囊也会老，说不可惜是假的。
　　就像即使得过五个冠军，在宣布离开荣耀的瞬间，心头还是会有一丝怅然。
　　但他毕竟攀上过顶峰，比起很多付出整个青春却仍一无所获的人，他已经毫无遗憾。
　　他会比孙翔先老一步，失去年轻的容貌，健康的身体，敏锐的感官，最后失去生命，走出时间。
　　但那又怎样。
　　在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的一生里，那份比冠军还要难得的珍宝，他已经得到了。
　　第二天早上，在去公司前，叶修先去了另一个地方。
　　高档的别墅区门口，叶修下了车，靠着车身，等待着。
　　八点钟，一辆白色宝马从小区里驶出来，叶修站直身子，挥手。
　　车子在他跟前急刹车停下，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庞从下降的车窗里显露出来，神情惊谔，眼眸深处的秋波隐含喜悦。
　　叶修淡淡一笑：“我找你弟弟。麻烦叫他出来一下。”
　　女人一愣，电光石火间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那点还未成气候的热切霎时烟消云散。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给弟弟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许屹气喘吁吁地跑来。他顶着一头没有被发胶固定的鸡窝头，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睡衣外面直接裹了一件长羽绒服，就像个刚通宵打完游戏的大学生，全没有平日吊儿郎当的富家子派头。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叶修，吼道：“你来做什么？！”
　　“小屹，礼貌！”许薇训道。
　　许屹指着叶修，气不过道：“姐！这个人渣让你这么难过，三心二意，脚踏两条船，始乱终弃，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你给我闭嘴！”许薇尴尬地辩解：“他没有……”
　　叶修突然说：“这就对了。”
　　“……什么？”
　　叶修神色平静：“你对我不满，就来找我，骂我，我无所谓。但你不该去找他。”
　　许屹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就是不明白我翔……他怎么会看上你！我现在对他粉转黑了！他再也不是我的偶像了！我没有这种审美奇葩三观不正的偶像！”
　　叶修笑笑，这个太没所谓了，转身对许薇道：“许小姐，我再正式跟你道一次歉。上次事发突然，有些事情我当时也没弄清楚，匆匆忙忙和你说了结束。现在我认真给你一个解释。”
　　“我和孙翔的事是我在和你相亲之前就发生的，但他一直没告诉我孩子的事。我以为没问题了，才和你继续。四个月后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必须负责。”
　　“如果是几个月前，我会这么告诉你。但现在不同了。之前我可以选择，现在我不能选择了。”
　　“不过……有一点我之前一直没说。就算没有孙翔，我也会找时机和你提结束。”
　　“我希望你明白。”
　　许薇一时接收了这么多信息，思绪翻江倒海，但她能上杜克大学法学院的智商仍然在线，极力稳住心神：“我明白。”看到叶修冷淡地瞥了一眼许屹，又忙道：“我会跟他好好说。”
　　“谢谢。抱歉。”叶修非常真诚：“再见。”
　　许薇说：“再见。”?
　　显然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叶修走后，姐弟俩在原地面对面站着，许薇头痛地问：“昨天你去找他们了？”
　　许屹的样子伤心又愤怒，活脱脱偶像人设崩了的脑残粉模样：“我就想看看孙翔是不是瞎了！他怎么会……怎么能喜欢叶修啊？！”
　　许薇比弟弟大了将近十岁，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弟心性幼稚，追星追得脑子不太正常，等年纪大了心态成熟了，自然就好了。
　　她沉浸在在叶修刚才的话里，牛头不对吧嘴地问了句：“他们……怎么样？”
　　“啊？”
　　“就是……看起来，相处得怎样。”
　　被孙翔说“滚”以后，许屹没有真的滚，而是躲在一边直到叶修出现，看着他们俩亲亲密密靠在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
　　听完弟弟苍白干扁的描述，许薇却很是出了会神，良久，长叹一声：“这下我是真的明白了。小屹，你以后别再去骚扰人家了。”
　　“你真的咽得下这口气啊姐？？？！！！……呃，不是，姐，你明白什么了？
　　许薇露出自嘲的笑容：“明白了，我和叶修，自始至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为什么？”小青年或许是受偶像剧荼毒太深，第一反应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他家世不错啊。”
　　“我不是说这个。”许薇打开车门，摇头苦笑：“没有孙翔，也不会是我。”
　　“啊？那会是谁？”
　　“那就没有谁……”许薇喃喃道：“或者谁也无所谓了。”
　　如果没有孙翔，他会选一个他没那么喜欢，但也没那么喜欢自己的人度过一生。
　　幸好她还没有爱上叶修，许薇想，这真是一个温柔又绝情的人啊。
　　不过，真是太幸运了。
　　63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孙翔的心声，俩宝宝还真是在5月29日出生的。
　　孙翔在预产期的前一天住进医院。他可紧张了，生怕提前发动，天天摸着肚子跟里头的宝宝打商量，威逼利诱全用上。
　　叶修听不下去，有时会趴在孙翔的肚子前，跟里面的孩子打商量，说别听你们爹地的，你俩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就是别折腾， 速战速决。
　　孙翔气得去推叶修，让他走开，可是身子实在太重，推又推不动，倒把自个儿累得脸红气喘，只能紧紧捂住腹部两侧，假装这就是宝宝们的耳朵，让他们别听。
　　如此撑到5月28号，孩子到底没有出生的迹象。孙翔得瑟坏了，跟叶修炫耀这证明孩子听他的话。
　　叶修说是是是，没跟他争这个。就算以后孩子们都听孙翔的话他也没关系，他只希望俩小子能在速战速决这一点上乖乖听话。
　　5月29号早上，孙翔一醒来，屏息凝神地等了三个钟头，发现情况依然不变时，他终于坐不住了。
　　他赶紧用手机查阅加快产程的方法。绕圈走，爬楼梯，连体态丑陋的下蹲都试过了，累得一身大汗，却毫无效果。
　　叶修本来想着运动运动也好，可看孙翔衣服都汗湿了还在那儿半死不活地折腾，实在看不下去，强行把人按回床上。
　　“给我好好躺着。”
　　“不，我还可以……”孙翔扑棱着双腿还挣扎着试图站起。
　　“听话。”
　　“让我再做几个下蹲唔……”
　　噗——
　　一声破裂的轻响，两人同时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去。
　　浅色的裤子泅开一片深色，裤管里滴滴答答淌出水来。
　　“叶、叶修……”孙翔呆呆地望着这滩水，像是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
　　叶修也愣了三秒钟，回过神转身就朝门外冲，跑到门口时还滑了一跤差点跌倒。
　　孙翔：“……”?
　　他伸手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现在他还没感到宫缩的痛，倒是被叶修第一次智商下限的样子笑到肚子痛。
　　医生过来看了，给他垫高腰部，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尤其嘱咐孙翔别再乱动，最后表示情况一切正常，应该明天凌晨，好的话，今晚就能生下来。
　　孙翔连忙表示：“不不不，我要今晚生出来。”
　　经过这么些天，这里的医生护士包括保洁人员都知晓了孙翔的心思，觉得他可爱极了。医生笑着说：“那你得加把劲儿。”
　　孙翔连连点头说我会我会。
　　在下午三点以前，宫缩的间隔比较长，孙翔还有精力和叶修说话、看电视、吃午饭，甚至还睡了一个不错的午觉。
　　他是被热醒的，醒来发现睡前才换好的产袍几乎黏在了身上，袍子跟在水里泡过般湿答答，紧贴在腹部的部分勾勒出一座小山包，但形状已悄悄改变，不再是先前浑圆高耸的线条，而坠成了一个梨形。孙翔不自觉分开了双腿，捧着腹底。
　　他口渴得冒烟，左右看看，叶修不在。因为实在不想出声，便挣扎着要起身。
　　外面渐渐传来交谈的声音，叶修和张佳乐同时出现在门口。
　　见到孙翔跟个翻不过身的笨乌龟一样在床上板来板去，叶修快步上前把人带进怀里：“要什么？“
　　孙翔揉揉眼睛，干哑道：“渴。”
　　张佳乐自觉地去给孙翔倒了一杯温水，孙翔接过来咕噜噜喝完了，又把手一伸，杯子递回去，说还要。
　　张佳乐翻个白眼，转身去了，边倒水边说：“本来我是想来看看你痛成什么要死不活的样子了，你倒好，使唤我还挺顺手的。”
　　”我才没有要死不活……”说到一半，孙翔脸色忽地一变，就着被叶修揽着的姿势，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抱住叶修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前，咬紧牙关，浑身颤抖。
　　叶修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低声说：“别憋着，呼吸。”
　　张佳乐端着水杯站在床前，没出声。
　　这一波宫缩持续了一分多钟，痛到后头孙翔的脑袋在叶修的胸腹间发疯似地乱拱，牙关里泄出颤微的呻吟。等这一轮结束，头发和身上又湿了一分。
　　张佳乐没说什么，把杯子抵在孙翔的唇边，小口小口地喂给他。
　　孙翔喝完了，惨白着脸，虚弱地问：“还要多久才能生啊。”
　　张佳乐心知起码还有几小时，怕打击了孙翔的积极性，便道：“该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想那么多干嘛。”
　　孙翔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忧心忡忡：“网上说进了产房也需要六七个小时，现在都三点了，再晚点儿就来不及了。“
　　张佳乐一愣，顿时想起孙翔打的什么主意了，噗嗤一笑，拍拍叶修的肩：“有了这份大礼，我们就不用了吧？”
　　叶修说：“直接准备一个月后的就行。”
　　“……你可真是一点不吃亏。”
　　张佳乐在这儿坐了半小时，期间孙翔痛了五次，程度一次比一次强，持续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更长，以至于最后一次孙翔都带着哭腔叫了出来，岔开的腿在床单上胡乱扑腾，床单被他弄得皱巴巴，显然连面子都顾不上了。
　　叶修抱着不肯抬头的孙翔，头也不回地对张佳乐说：“你还是走吧。”
　　其实张佳乐也看得发怵，回忆起了不久前这份被支配的恐惧，站起来拍拍屁股：“哎，来这儿一趟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完事儿了说一声啊。”
　　叶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等张佳乐出门，他低头问孙翔：“躺不住了？”?
　　孙翔可怜兮兮地点头，湿漉漉的脑袋在他胸前一拱一拱。
　　“那靠着我坐会儿吧，我给你揉揉腰。”叶修坐到孙翔身后，让孙翔靠在他怀里，递给他iPad：“玩儿会游戏吧，分散分散注意力也好。”
　　孙翔接过来，痛得没有力气，手指发软地戳着屏幕：“现在玩儿……肯定被虐……”
　　叶修亲亲他的发旋，下巴搁在上面蹭着：“不会。我刚跟叶秋打了招呼，你上线就能找着他。相信我，跟他玩儿，你闭着眼睛乱按都能打爆他。”
　　孙翔按着肚子小口小口地抽笑：“哈哈哈……叶、叶修你太坏了……呜……”
　　十几公里外的办公室，今天生日却还要苦逼上班的叶总裁推迟了市场部的会议，理由却含糊其辞。谁也不知道原来他是躲在办公室里捧着手机，苦着脸玩游戏……
　　五点半，叶修喂孙翔吃了他妈妈送来的汤饭，啃了两根巧克力，补充了些力气。六点钟，医生过来查看，说可以进产房了。
　　孙翔都快痛麻木了，听见这个精神一振。六点！还来得及！
　　叶修自然陪着他进去。医生建议孙翔跪着生，下来得快，孙翔都躺一下午了，一听还能生得快，忙不迭地同意。
　　果真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生完。三小时后孙翔两股战战，哭叫着说他腿软想要躺一躺，但被医生一把按住背脊，严厉道：“撑住了！都快露头了！”
　　孙翔差点被这一掌拍厥过去，加上这时候宫缩又来，他扭曲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你们、你们这是虐待！我要……唔……我要投诉你们！投诉你们！……呜呜……呃啊……”
　　医生又笑又气：“小同志你还是省点力气，赶紧地用力，生完了随便你投诉。一次宫缩这么痛，你别浪费了。”
　　孙翔哭喊啊道他就浪费！就浪费！他有钱！他以后要拿钱资助医学家研究出让生孩子不那么痛的方法！呜呜呜……
　　大概是没见过生孩子还这么萌的，几个护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这一波结束，叶修把手递到孙翔嘴边：“要不要咬我？”
　　孙翔艰难地睁开眼，透过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摆在他面前的手，还是那么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你、你抖什么？”孙翔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
　　叶修心想这还用说么，柔声道：“下次痛就咬着。”他也快疯了，偏偏还无能为力，想来想去只能用这么一个又土又蠢的法子。
　　孙翔却把头一扭，抽抽噎噎地拒绝：“不要。又没有用。”
　　叶修再把手递过去，他又刷地扭回：“说了不要！”
　　叶修没坚持。
　　等到下波宫缩又来，孙翔已经非常纯熟地绷紧身子，沉下腰胯，全神贯注地对付阵痛和往下用力，那只手忽然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孙翔痛得头昏脑胀，条件反射地张嘴一咬。
　　嘶，是挺痛。不过叶修心里好受了许多，希望这也能让孙翔好受点儿。
　　可没过五秒，孙翔就呸地吐了出来，脑袋在叶修怀里疯狂地乱撞，崩溃地哭吼：“难吃死了！你怎么也欺负我！呃……呜呜痛……好痛……我要吃好吃的……”
　　叶修：“……”
　　也是，一手的汗，能不难吃么。
　　最终，经过一整天的艰苦奋战、鬼哭狼嚎，在晚上的十一点三十九分，哥哥出来了。十五分钟后是弟弟。
　　兄弟俩的生日都在5月29日。
　　两个护士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这对新鲜出炉的爸爸们面前，恭喜道：“这是哥哥，这是弟弟，来看看，确认一下。”
　　孙翔被小心翼翼地放平躺在床上，眯着眼 ，陷入短暂的迷糊里。
　　护士看了看床上昏睡的omega，感慨地说：“他真的好努力，就为了送你一份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太可爱了。”
　　叶修感到喉咙微微发抖，一开口，嗓子眼都在打颤：“是。他很可爱。”
　　护士们奇怪地看他一眼，同时笑了：“我们是说宝宝可爱啊。嗯，不过当然啦，他也很可爱。”
　　叶修这才想起来去看儿子，红彤彤皱巴巴，跟两个小猴子似的。可爱他是真没看出来，不过他们还算听话，出来得还算快吧。
　　叶修曲起食指，用他此生最轻柔的力气，在他们的小脸蛋上分别刮了一刮。触碰到他们皮肤的刹那，叶修的指尖不自觉地一僵。他露出微笑，知道这辈子他也不会忘记这一刻。
　　过了两分钟，孙翔转醒过来。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汗已经被擦干，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两颊还残留着因为用力憋出的潮红，看起来累坏了。
　　他茫然地转动眼珠，在扫过叶修时戛然定住，慢慢聚焦，恢复清明。顾不上旁边的孩子，孙翔第一句就是：“十二点过了么？”
　　医生和护士都善意地笑了。
　　“没有没有。”
　　“你很棒哦。”
　　“还有一分钟！“
　　孙翔徐徐吐了口气，飘飘然道：“啊，爸爸我真是太厉害了……”
　　叶修握住他的手，捏捏掌心，轻轻一笑：“嗯，你现在可以自称爸爸了。”
　　孙翔眨眨眼，说：“生日快乐！”然后左右晃动脑袋：“礼物呢礼物呢？快给我看看。”
　　抱孩子的两个护士把襁褓送到孙翔眼前。
　　叶修和孙翔一起盯着襁褓里的儿子们，轻声说：“这份儿礼可太大了。”
　　孙翔完全没听进去，他已经震惊到说不话！
　　他也算有经验，知道小孩子刚出生都不好看，两个小侄女不就是。可能那毕竟是别人家孩子，又没让他那么痛。
　　但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崽子居然长这样，一点外挂都没有……孙翔看着看着又想哭了，一把拽住叶修的袖子，急急道：“虽然现在还有点丑，但是很快就好看了！真的！你不要嫌弃……”
　　“……”
　　叶修的心像雪崩一样轰然坍塌。这几个小时他一直站在床边，保持着笔直的姿势，又担心又心疼，精神压力巨大，此时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在孙翔的惊叫声里，俯身吻住他。
　　不能让这个宝贝再说话了，不然他就要丢人了。
　　一个月后，双胞胎的满月宴和叶修孙翔二人的结婚典礼一起办了，受邀前来的朋友们大多玩笑一句你俩可真会敛财，你们是只办了一场，但我们得准备两个红包啊。
　　叶修和孙翔当然不是为了这点钱，更不是为了图方便。
　　邀请的朋友基本来自联盟，许多熟悉面孔经年未见，齐聚一堂，旧时光扑面而来。这是荣耀和梦。另外还有两家的亲戚，摇篮里的双胞胎，以及身边的人。这是家和生活。
　　叶修被敬了很多酒，大家闹作一团，说老叶啊你也太让人嫉妒了，不行不行还得喝！
　　叶修一一笑纳，因为他并不否认。
　　年少的梦有回响，枕边的人住心上，万千灯火中有一盏为他而亮，细水长流里藏着火焰光芒。
　　人之常情，无非如此。
　　——END——
　　——————————————————————————
　　LZ：我曾经是孙翔的死忠粉，三年前孙翔和叶修结婚，我脱粉了，还做了很脑残的事。前几天偶然看到他们，两人手牵手，一人抱着一个小孩，说说笑笑，非常幸福，忽然觉得当年好傻。
　　1L：哈哈，当年的事确实震惊了很多人，不过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还蛮带感的！
　　10L：孙翔结婚后把微博捡回来了，晒娃秀恩爱什么的。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刷刷他微博，很快就开心啦！
　　20L：是呀是呀，双胞胎萌死啦，让人心都要化了！对了，他们还和叶神一天生日，所以没到5.29孙翔都要吐槽这一天累死他了，到底是哪里累嘛…… 嘿嘿嘿
　　30L：他们和叶修一天生日？！
　　40L：是呀，很难得！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孙翔为了给叶神生日礼物，努力在那一天生出来的。
　　50L：我去！孙翔这么甜？！
　　60L：他们超级幸福。我也很喜欢刷孙翔的微博，每一条都能嗅到阳光和希望的味道，就好像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也可以像他那么幸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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